人生在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成为拨动利箭的弦,不知箭所指为何方、落点何在。
正如如今的状况。
掩清和坐在床边,慕子云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没什么胆量,只得手指轻轻点点其露在外头的手背——
可他还是想亲亲他。
强烈的思念感突如其来,不由分说冲昏了掩清和的头脑,令他忘记了现在是否不应该做这件事。
更何况慕子云早在掩清和触碰其手背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掩清和的鼻息刚扑在慕子云的脸上,慕子云的手就已经抬了起来、附着在掩清和的面容之上,将他那些无处倾倒的小心思尽数挡了回去。
二人的身形僵直在这一刻,掩清和原本闭着眼睛,一副宁静的模样连眼下的睫毛有几根都数得清,此刻却只能睁开眼,错愕与茫然映了满面。
慕子云望着掩清和的表情像是险些闷了一只苍蝇,毕竟是险些,自然算不上十分怪异,却也足够伤人。
他努了努嘴,开口问道:“你无端端亲我做什么?”
这动作及言语于掩清和而言都是极大的伤害,他实在难以置信,愣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却只是为自己无力地找补,“我、我想亲就亲,什么无端端。”
“什么叫想亲就亲?这是胡来,你问过我吗。”
“你从前也是这样对我的!”
“我可没有这样这样对过你。”慕子云说完又觉得不妥,便补了句,“至少我现在的记忆里没有。”
掩清和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他二人的从前,那些个从第一天起就莫名暧昧的阶段,亲亲脸什么的就根本不过分吧!
更何况现在存于他们之间的那股黏糊糊的张力分明还是一样的。
但如今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的成分更多些。
掩清和不想同这样一个失忆的人较真,可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得咬着牙暗骂了句,“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掩清和,你敢这么同我说话?”
谁料慕子云听得清、还十分较真,几乎是以一个防备的姿态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么跟你说话怎么了?对着你我有什么不敢的?就算你不记得我,那也得记得我的脾气向来就这样!”掩清和也是再坐不住,站了起来。
“我凭什么要记得?”
“你妈!”
“怎么,不让你亲你就骂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慕子云噼里啪啦自问自答,丝毫不愿在言语上落一点下风,“莫非是床伴?不能满足你的欲求你就要生气了?”
他的的确确是知道掩清和脾气差、说话也向来不留情面,可毕竟现今的慕子云不比后来的慕子云,听到这话时起初便还是有些愠怒,话也不过想法就直接蹦了出来——
直至他捕捉到掩清和那逐渐升调的话音里存着一丝颤抖才意识到不对劲。
掩清和在他心里,向来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漂亮得耀武扬威,引人注目的锋芒即使是收敛起来也依旧夺人目光。
他没见过掩清和脱离虚张声势之后的模样,黯淡得令他有些心慌,连忙开口,试图缓和一下这逐渐低沉的气氛,“你这偷亲人被人中途发现了的确是该恼羞成怒,可你这怒气里半分羞也没有,倒是凶巴巴的像个夜叉,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我本来就不讨人喜欢,你现在醒悟,还不算太晚。”
掩清和怎会不气,他倒是想让慕子云滚出去,只是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家,而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滚蛋的人,便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可于掩清和来说,这样的反应无疑也意味着妥协、意味着认输,慕子云不会不明白,自然也就不由得激起求知心急切。
他在他二人的房间里如翻箱倒柜般寻觅踪迹。
可实际上,又似乎根本不用特意去寻,只要站在这房间里,属于掩清和的气息便能瞬间占据他的身心。
这哪是床伴能有的交集。
掩清和喜爱用香,沐浴时用的皂香与衣裳上的熏香混成一种契合得无比奇妙的香气,闻起来有些冷冽,却无端令人安心。
慕子云醒来时闻到的便是这样的气息,毫不夸张地说他人都快腌入味了,更何况是这床边塞了满满几柜子的、一看风格样式便知主人是谁的衣裳。
他忍不住将脸埋进去深吸了几口气,喉咙里发出的满足叹息纯粹是下意识,反应过来之时又觉得自己沉醉得像变态狂,连忙后退了几步。
衣柜旁有梳妆台,梳妆台上的黄铜镜擦得铮亮,慕子云才刚坐下,想着翻翻这些小东西,毕竟细枝末节之处最见真相。
可是他偶然望了一眼镜子,便知大事不妙——掩清和那极宝贝的镂花银镯怎么会变成银项圈戴在自己脖子上。
项圈像是在栓狗就不说了,这镯子于掩清和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怎会随随便便给他呢。
而他自己还心甘情愿地戴着。
慕子云心情复杂,顺手拉开一个抽屉,顷刻间又合上了——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香膏软油。
……
难怪……难怪他方才见着掩清和脖子上有几个红颜色的印子,还当是被蚊子咬的。
原来是被他咬的。
慕子云手捏着那银项圈、摩挲着上头的花纹,向后靠在椅子上,想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忽然眼前一黑,好似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
好在,慕子云最不缺的就是脸皮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