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怎么了?”
慕子云轻嗅了几下空气中混杂的气息,成功从中剥离出一丝异样。
“现在朝我们来的这群人里,有鬼气。”
“鬼气?”掩清和一下皱起眉来,凡人看不出障眼法,不代表这化形之鬼看不出啊。
“没关系,这巷子窄,我们只需要演一场戏,便可蒙混过关。”慕子云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来,朝着掩清和逼近,而后将其按在了围墙之上。
慕子云的身量几乎比掩清和大了一圈、压迫感极重,以至于后者逐渐被阴影笼罩的时候,说话也结巴起来:“演、演什么?”
“这儿昏暗,自然是要演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察觉到掩清和的僵硬,慕子云轻轻拉起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问道,“你会叫么?”
“什么?”
“嗯分四个音节,啊分四个音节,随便哼哼就是。”
掩清和后知后觉,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
巷子口恰好来人,掩清和扭头望去,是挣得满面通红。
那几个府兵见惯了男女间这事儿,倒还是第一次见这男子与男子之间,开口质问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们做什么!”
“关你们屁事!还不快点滚蛋!”掩清和心中有气,恰好将气都撒在这些府兵身上。
“丁少爷丢了不知道吗?我们现在要搜查,还不快点出来!”
“出出出,出什么出!”掩清和将慕子云搂得紧了些,豁出去了似的喊了句,“衣服都撕破了,叫我怎么出去啊!”
这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尤其是慕子云,险些没笑出声来,连忙将脑袋埋进掩清和的脖颈处,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双方僵持不下,就是在这是,那几个府兵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掩清和望着他,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鬼气。
这人显然不是个善茬,可他却是说道:“是我们叨扰,公子只需让我们看一眼巷子深处便可。”
慕子云听罢,便微微弯下身、一把捞起了掩清和的双腿,将人抱了起来,好让他们身侧的位置空出一大片来。
那几个府兵草草望了几眼,实在是没看到有什么异样,那鬼气腾腾的人便也没再纠缠,冲他们二人道了句:“就不打扰公子的兴致了。”
他说的“公子”,显然只是指代一人,而掩清和也很清楚,这人并非在同自己说话。
——因为其离开时,深深地望了慕子云一眼。
第42章 半夏总能寻到你
那鬼气腾腾的人领着几个府兵离开后,到底是动静太大,每个路过巷口的百姓都要探头进来望一眼。
虽说掩清和都会面无表情、极为正直地望回去,但他通红的脸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对视次数将近半百,每个人看完还要揶揄咂舌一番,等他们走远了嘲弄的声音还飘在半空中,掩清和无可奈何地手一挥,用法术遮住了巷口,将两个墙体合二为一。
后来人寻不见这巷口,自然是无法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掩清和只觉六根都清静不少,只是眼下还有更令他无法放松的事情——慕子云仍旧将他抱在身上,全然没有要换个姿势的意思。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更何况这人向来喜欢愚弄自己。
掩清和整个后背都抵着墙,一想到这个,后脑勺便轻轻地往墙上撞了几下,似是在努力压制心中情绪,而后才咬着牙提醒道:“好玩么?还不放我下来?”
慕子云识趣,总能察觉到掩清和是否处于暴怒边缘,此刻见着他的小动作,心中直呼不妙,赶忙将他放了下来。
按照其一贯作风,压着掩清和做了这样的事情不调侃几句就不是慕子云了,可现下的鬼王大人却好似有天大的心事,压得那能说会道的嘴都沉默了。
“那人好像认识你。”掩清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没注意看他,自然也没察觉到慕子云此刻心中如乱麻,只当他的沉默是在沉思。
慕子云盯着掩清和余红未消的脸看了许久,听他出声才回过神,一边应着一边伸出手来,极其自然地拿下了粘在其发丝上的藓灰。
他这动作极快,掩清和只见着面前黑影一闪,全然没有看清他做了什么,便抬起头来望他,却见得慕子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掩清和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便问了句:“你怎么了?方才做什么了?”
“你头发上沾了一小块藓灰。”慕子云被他抓包,便坦白道。
掩清和着实是被慕子云坑怕,尤其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盯了慕子云许久,才道:“下次再有你告诉我就是了,我自己拿,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慕子云没什么表情,只是应了句:“好。”
气氛逐渐朝着不可估量的地方发展,掩清和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道:“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人临走的时候一直看着你,是不是认识你?”
“那人名叫严野云。”慕子云难得一副深沉模样,道,“是老鬼王手底下的人。”
虽说并不相识,但这老鬼王的形象在掩清和心中着实算不上好,于是他也理所应当地皱起眉来,道:“老鬼王退位不是应当去养老了吗?怎么手底下的人不但出来乱晃,还恰好被我们碰上,你同他不是有仇么,莫不是奔着你来的?”
慕子云摇摇头,道:“兴许只是碰巧,回头我再差人去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先把他弄出去。”
“嗯,用个障眼法,光明正大带他出去便是。”掩清和点了点头,而后将丁文宇的身子板正,用手指在其身上、面上随意画了几下,又问了句,“可是要将他弄到哪儿去?总不能弄回池问盈家里。”
慕子云看向丁文宇,回答道:“他手上刺的字不是说‘先行出府,半夏来寻’,我们将他带出去便是了,会有人寻他的。”
而丁文宇在一旁围观了这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被掩清和折腾来折腾去也没个反应,整个人都傻了一般。此刻听得他二人说要带自己走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岔道:“等等,二位怎知这刺青说的话便是对的?万一是诱捕呢?”
“对或错,现在考虑这个根本没用。”慕子云劝道,“你什么都不记得,若是需要证实其真伪才能出去,岂不是要永远缩在这巷子里?”
丁文宇面露难色:“这刺青看着也有些时日了,可我今早还是在府门里醒来,证明我早已出逃多回,却是无法彻底脱离…虽说不记得原因,但我明白内心对那个地方的抗拒,我不想冒险。”
“那是因为你从前出逃都没遇见过我们。”掩清和接了句,而后揪着丁文宇、拧着他的身子左看右看,显然是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丁文宇不说话,掩清和便又道:“难道你不好奇半夏是何人吗?这刺青纹得精致,显然很是用心,无论是你自愿还是他人强行纹之,都说明这个‘半夏’于你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丁文宇虽是失忆,却并非智力减低,他望着自己手臂上的刺青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道:“好吧,我听你的,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就好。”
“…放心吧。”看清丁文宇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慕子云忽得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语气也冷淡起来,轻飘飘道了句,“整个鹤定城都没人能认得出来你。”
障眼法并非定法,被施法者呈现出来的模样没个模版、皆由施法者自行想象,丁文宇乃城中名人,熟悉其外表的人不在少数,必定需要从头到脚武装至头发丝才能瞒天过海。
但掩清和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替他想一个全新的模样,那样太耗费精力,加之他根本就记不住几个人,便在脑海中挑选了一个近期最为熟悉的人形模样作为空壳,直接套在了丁文宇身上。
这人不是别人,是昨夜才导致他与慕子云呛嘴的“罪魁祸首”——鬼王近侍郭承允。
奈何这在场三人中只有慕子云在纠结这件事,甚至还直白问了句:“障眼法需要全神贯注心中所想,清和,难道你很想见他吗?”
“什么叫很想见他,我只是刚好想起来他的模样。”掩清和敷衍应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细节,确保不会被能者看出,便拍了拍丁文宇的肩,道,“好了,就这样走吧。”
结界是一道屏障,将巷内空间与街道纷扰隔绝开来,现下屏障解除,便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掩清和走在前头,慕子云便与丁文宇跟在后头,介于他们没有目的地,掩清和便是一路走走停停,几乎在每个贩卖精致玩意的小摊前驻足,衬得他们二人像极了跟随少爷出门的书童。
丁文宇憋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同慕子云说话,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公子,在下有个问题…”
“问。”慕子云言简意赅,目光未曾离开过掩清和的身影。
“那位公子与您是什么关系?我虽是失忆了,却也知道方才你们在巷中所做之事…不是寻常人之间能互相做的。”凡人总有八卦因子,丁文宇甚至还刻意压低了声量。
只可惜掩清和是神仙,就算丁文宇将音量压得再低也能听见,慕子云可不想触雷,便笑着反问了句:“那你认为,应当是何等关系才能做这样的事儿?”
“至少得是……那种关系。”丁文宇顿了片刻,似是犹豫不决、拿捏不准,想不出这该是个什么形容词,便直白道,“就是那种见着彼此就很开心,总想跟着对方、不想分开的关系。”
慕子云挑了挑眉,问道:“你说的是喜欢吗?看你这表情,应当是心里有个人影吧。”
“喜…”丁文宇难得皱起眉头,一副纠结模样,而后低着脑袋沉思起来。
这原本就是个情感世界中最简单的词语,连刚学说话的孩童都懂得表达,可落到丁文宇嘴里却意外的生僻至极,甚至倒了令他烦恼的地步。
若说这是失忆带来的影响也太过了,慕子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刚拽了拽掩清和想同他说明,余光便见着有一人影闪过,像是在跟踪。
等他回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见着。
“怎么了?”掩清和问他。
慕子云暗自将丁文宇拉到他二人中间,回答道:“有人在看着我们,应当是那位半夏寻来了。”
担心打草惊蛇,掩清和便没回头,道了句:“这动作还挺快的,想来也不是个善茬。”
就在这时,丁文宇忽然道:“有股熟悉的气息。”
“什么气息?”掩清和望向他,自从见到丁文宇开始,他便没察觉到其身上有除了人味以外的气息,可那府兵也是这样说的,这气息究竟是什么呢?
丁文宇嗅了嗅,回答道:“闻起来甜甜的…是闻着就很开心的气息。”
他刚说完,下一刻便有人从后头抓住了他的手,吓得他连忙转过身去。
“你…”
抓住丁文宇的是位女子,她本是一脸欣喜,但见着丁文宇的模样后却是有些吃惊,显然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便连忙松开手,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看来望去,又不甘心似的不肯离开。
“…半、半夏?”丁文宇磕磕碰碰,总算是问出这两个字来。
还未等这为姑娘应答,掩清和便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问了句:“池…半夏?”
“你怎知我是……因为我的样子吗?”那姑娘动作一顿,连忙将丁文宇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掩清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了句:“当然,你和你姐姐很像。”
第43章 林间有座茅草屋
街上人多眼杂,实在不方便深入探讨,好在池半夏经验十足,带着他们七拐八拐从小路穿出,直奔城西郊。
西郊是一大片森林,早晨林间雾气弥漫,此刻刚刚消散,池半夏一路无言,带着他们直至深处。
他们在一片树木稍稀的空地停下脚步,池半夏转过身来、冲他们道:“二位公子,就是这里了,绝对安全。”
“若是绝对安全,他怎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城主府捉回去?”掩清和望着她,显然是不太买账。
“事出有因,较为复杂。”池半夏说完,又看了看丁文宇,而后对掩清和道,“公子先解了障眼法,让我看看是不是他,若真是他,我自会解释。”
掩清和笑道:“这是你的地盘,要是你耍诈怎么办?”
未等池半夏回答,掩清和又道:“毕竟事关重大,你若是敢耍诈,你姐姐一家便要替你赎罪,丁文宇一家也逃不了。”
兴许是掩清和看着就不像善茬,所以即使他顶着一张笑脸说出如此恐吓话语,池半夏也并未觉得有多无法接受,只是稍微有些受惊。
她呼了一口气,回答道:“知道了,我不会耍诈的。”
得了她的承诺,掩清和也不含糊,伸手在丁文宇身上虚晃了几圈,解了附着在其身上的障眼法。
“文宇…”得见在意之人本相,池半夏望着丁文宇,显然是难掩心中欣喜。
只可惜这感人场面的围观者是两位冷面煞神,掩清和与慕子云虽是没什么表情,却盯得她无暇顾及。生怕惹得他们不快,池半夏赶忙收敛了笑容,低头寻觅了一番,而后一脚踢飞了地上某块貌不起眼的石头。
那石头忽得在半空中炸了个粉碎,一道灵光闪过、屏障消失,他四人面前的空地上忽然冒出一个小院子来。
这显然是个阵法,而那块被她踢飞的石头便是这阵中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