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隐一听,才注意到男子的长相,这人不就是清音房里的那位大人?
尸身如此僵硬,显然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位胡大人从清音公子房中离开不久便遇害了,根本不是回到客栈才被害的。青云客栈的人有嫌疑,知音阁的人嫌疑更甚。
“去知音阁。”
他本不想让季江再涉步知音阁,可眼下已经顾不得许多。
华灯初上,秦楼楚馆歌舞升平,余音绕梁。清音房内,石璱左拥右抱,酒肉满桌,不用动手自有人送进嘴中。
“还是这里好啊,不用想那劳什子案件。清音,别弹了,过来陪我喝酒。”
“是。”
清音缓缓起身,走至石璱跟前时,其余男子纷纷让了地方。
突然间,窗子应声破裂,两人先后落于屋内,吓得一众公子四散逃窜。
“二位公子先前走屋顶,今日又走了窗子,下回走什么?”清音波澜不惊的坐在石璱身侧,调笑道。
石璱一脸茫然,“宁公子,季公子?你们怎么……”
“说来话长,事关紧急,所以走了偏门。”宁隐扫一眼清音,淡淡道,“不巧,我二人昨日就在知音阁,遇害的胡大人昨晚便在清音公子房中待过,私以为石公子有必要将知音阁一同调查。”
石璱闻言立即拉下脸来,“清音,宁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清音公子连忙退身拜伏,“胡大人确实昨晚来过我房中,您是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但胡大人待了一会儿,不到二更天我便让他走了,之后的事情清音一概不知。”
“左右胡大人是在知音阁和青云客栈之间出了事,谁都逃脱不了嫌疑。”
他进知音阁三次,若是异样气息他肯定会发觉,这个清音身上并没有鬼气,单凭附身也做不到如此毫无痕迹。
“既然这样。”石璱皱着眉头沉吟道,“来人,将知音阁……”
话尚未说完,石家护卫们突然拎了一个人过来,砰的一声丢在地上。
“启禀公子,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在知音阁门口张望,看穿着像是阁里的公子。”
宁隐仔细一瞧,这人竟是昨晚来纠缠爬床的那个。
“我在屋里发现了一个包袱,但这包袱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将包袱解开,通通倒出来,一把带了血的尖刀咕噜噜滚到石璱脚下,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痴音,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我知道你一直想替自己赎身,可也不能为了钱财杀人挖心!”清音突然痛心疾首的呵斥道。
痴音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到我房中的。我想这些东西不吉利,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石公子……”
眨眼的功夫,刀尖没入痴音胸膛,刀起刀落,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石璱嫌弃的丢了尖刀,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拖下去。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个贱人,回头胡大人的家里人追问起来,就把这个贱人丢出去交差。”
“石公子英明。”清音含笑递上酒盅。
软香入怀,石璱就跟没事人一样又坐下来开始花天酒地。
活的久了,草菅人命的他是见过不少,可像这么草率的还是第一次见。
宁隐摇了摇头,连他这把老骨头,都觉得叹为观止了。与这样的人多说无益,两人未应石璱的挽留,道声告辞便离开了。
刚出清音公子的房间,宁隐不禁驻足回首。
季江同他一起回头,“宁前辈怎么了?”
“这清音公子的房内好香啊。”
第30章 华云城(十)
这股香气说不出是什么花的味道,也不像是寻常的香料,身在屋中时只觉得香气扑鼻却不觉有异,一旦离开就明显能体现出落差感。
他早该注意到。
宁隐带着季江寻遍了大街小巷的香料铺子和花店,都没有找到他要的香气。
两人坐在茶楼小憩时,季江忽然道,“会不会是几种花混合的香味?”
“我在想,有什么香是可以完全掩盖阴气的。”似乎有本古籍上记载过,但他当时一带而过并未细纠。
谈话间,门外吵吵嚷嚷进来几个壮汉,身着玄色劲衣,腰间别有长刀,像是护卫打扮,但不是石家的。
“小二,来壶茶,有什么吃的赶紧上,哥几个一会儿还要去当值。”
“好嘞,您请好!”
个子最矮的汉子一拍大腿,粗声粗气道,“你说晦不晦气,大早晨的就要去抬死尸。那人死相别提多惨了,你们两个是没看着,心都被挖走了,要我说就不是人能干的。”
宁隐闻言手上一顿,虽未抬头,但始终留了个耳朵给旁边。
“要我说肯定是恶鬼所为,吸元剖心。谁让那阮公子就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去那什么,对,知音阁找乐子,半夜三更归宿,被厉鬼截住了吧。”
矮个汉子忽然小声道,“我跟你俩说,呆会儿去知音阁守卫,咱就听命行事,别引鬼上身。戚少爷不是请了一个得道高人来吗,都交给他去对付就得了。”
“对对对,等会儿开坛做法,可有好戏瞧了。”
几个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不大,却尽数落进宁隐耳中。
云华城中出现第二具尸.体,这让石璱草草了结的案子不得不重新搬上台面。石戚两家势均力敌,谁都做不了谁的主。
知音阁大门前,两家侍卫互不相让,无人再能通行,二人不得已又走了旁门,兜兜转转摸进后院。
院中供桌前站着一位青衫男子,剑眉星目,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品相。
宁隐于屋檐上俯瞰,见其在供桌上摆出的五行八卦图,确有道行。
“你认得他吗?”宁隐小声问道。
季江摇摇头,“不曾见过,但是此人的衣着有些眼熟,像是千雪派的。”
此时,守在阵外护法的男子捧着一柄宝剑双手奉上,“主人,请。”
青衫男子接过宝剑,默念心决,八卦盘开始转动,阴风顿起,桌角的符咒哗啦啦作响。
云音老板与另一年轻公子纹丝未动,只有石璱倒退几步躲到了护卫身后。
“做作。”季江冷哼一声。
宁隐瞧他一眼,不由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同道相斥?”
季江不以为然,“做法便做法,整这么多虚的。”
忽而,金光乍现,众人惊呼中,不少孤魂野鬼被聚集于阵前。
宁隐支着下颌,叹息道,“法力倒是不浅,只是没找准重点。”
若是单凭开坛做法就能引出来的鬼,哪里还用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光晕消减时,一年轻男子出声问道,“仙人可已经将恶鬼根除?”
青衫男子缓缓摇头,“此鬼狡猾至极,我方才超度的都是附近的野鬼,却未曾引出真正的厉鬼。不过戚少爷放心,这是我份内之事,定不负所托。”
宁隐与季江交换一个眼神,同时飞身离去。然而他们前脚落地,后脚便追上来两个人,正是方才做法的那对主仆。
青衫男子背过手去,打量二人,“两位何故悄声来又悄声走?”
宁隐略一颔首,“我们也是来查案的,见有人介入,不好现身。”
青衫男子看了看宁隐,“在下千雪派周绫,不知二位是何门派?”
“原来是周长老,失敬。”季江上前一步,“晚辈清源派弟子季江。”
宁隐闻言偏过头,“你知道他?”
“我听师父提起过,数年前,这位周绫长老便悟得召唤术,因而在仙派中颇有威名。”
宁隐挑了下眉,那旁边这位应该就是他的契灵了。
“原来是清源的弟子。”周绫的目光始终在宁隐身上打转,“那这位是?”
“我是他的契灵。”宁隐抢先一步答道。
周绫闻言随即皱了眉,“你是契灵?是这个娃娃的?”
宁隐笑笑,“正是。”
周绫沉默片刻,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实乃可惜了。”
季江双眸一凛,言道,“周长老此言何意?恕晚辈不明。”
“可惜便是可惜。”周绫拂袖转身,“如今此案由我处理,尔等小辈便不用掺和了。”
待那主仆二人走远,宁隐拍了拍季江的肩膀,季江转过头,眼神立马软了下来。
“宁前辈,您相信我,我会努力修炼的。”
宁隐笑笑,“我当然知道,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
姓周的不让别人插手,也要看他有没有过人的本事了。
“长老又如何,不过是虚长的岁数,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人他都没有嫌弃,现在倒来个长老指手画脚。
季江定定的望着他,难掩心中欢喜。
“买香喽!稀世珍宝,百年一遇,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一个身背竹篓的小和尚自两人身旁经过,走到宁隐身侧时突然停住。
“这位公子,买香吗?”
宁隐瞧一眼他的背篓,“有什么香?”
“咱这什么香都有。”说着,小和尚卸下竹篓,掀开棉布,下面是一个接一个小瓷瓶。
宁隐倒是没有抱太大希望,随口问道,“有没有闻上去像是花香,又不是花香,香味比其他香料都明显,却让人置身其中时容易忽略的?”
小和尚歪头想了一会儿,“还真有!”
就见他蹲下身一通翻找,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
“就是这个,附和公子您的所有要求。”
宁隐打开木塞,放到鼻下轻嗅。
就是这个味道!
“小师父,此香叫什么名字?何处所得?”
小和尚拍拍手站起来,“此香名为灵犀,味似花香,是我师父云游时从深海所得。”
灵犀香。
宁隐默念几遍,忽然眸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绫(看向宁隐):实属可惜,当真屈才,为卿不值。
季江(瞪着周绫):虚张声势,名不符实,□□。
宁隐:名门仙派都是如此打招呼的?
周绫:小se批!
季江:呸,老se批!
第31章 云华城(十一)
古典有云,深海有灵犀,可隐万物之气。
就算是戾气深重的鬼有了它也能如常人一般隐匿于世间,就算是道士当面做法也不会出纰漏。
“小师父,这香怎么卖?”
小和尚笑呵呵应道,“咱这是含泪贱卖,绝对物超所值。一口价,五十两银子。”
宁隐当即丢了个荷包过去,“成交。”
小和尚捧着荷包,笑的更欢实了,“多谢公子,今天算是开张大吉。”
“你们庙里的和尚现在都开始做生意了?”季江好奇的问了句。
小和尚讪讪道,“这不是香客少,化缘又难,总得赚点营生。祝二位公子洪福齐天,百年好合,后会有期!”说完,便大踏步的溜走了。
宁隐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心道这小和尚莫不是和季江读的同一本书?都这么乱用成语的?
他抬手施法,指尖点在季江额间,灵犀香缓缓自指尖没入。
“灵犀香不仅可以掩阴气,还可以消行踪。”
施完法术,宁隐将瓶子往旁边一丢,“走,我们捉鬼去。”
知音阁外依旧有众侍卫把守,走旁门是最快的法子。宁隐对清音公子的房间位置已经了若指掌,不消片刻便由窗子摸进了屋。
正值傍晚时分,清音房中却不见客人,只有他一人独守。
“清音公子,别来无恙。”
宁隐大大方方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清音公子从床榻上起身,挑眉道,“宁公子可真是挂念我,日日都要来访。怎么不见你那位小公子?今日莫不是宁公子特意来私会我的?”
“确实有意而为之。”宁隐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抓凶手,清音公子的杀孽也是时候清算了。”
清音眼神一变,冷下脸道,“我不明白宁公子的意思,清音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能与凶手挨上边。”
宁隐摸上果盘旁边的刀子,“灵犀香。”
“什么?”
霎时间,宁隐执起刀刃在掌间划过,几滴鲜血飞溅到清音身上。
清音立时捂住脸,可已然迟了。房间内的花香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阴气。清音再也维持不住本来的面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角淌着血泪,身上没有一处完好。
灵犀香珍稀,唯有龙血可破。
“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清音飞身上前,扼住宁隐的脖颈,阴笑道,“我本不愿意动你,是你逼我的。”
宁隐微微仰头,配合他做出被挟持的姿态,但面上神色如常,像是在看一出戏。
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反应,清音拧了眉头,手上加重力道,“你为什么不害怕?你害怕一点!”
宁隐轻哼一声,心道老子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了。
“你瞧瞧头顶上再来威胁我吧。”
清音猛的抬头,此时房顶屋瓦瞬间被冲破,季江持剑飞下,剑锋直指清音。
清音慌张躲避之时,季江落于宁隐身前,将他护住。
“宁前辈,您没事吧?”
“没事,和挠痒痒一样。”
双方动起手来,宁隐闲适的靠在一旁观战,时不时喝一口酒。
清音节节败退,胜负已见分晓。见大势已去,他突然栽倒在床边,徒手一抓,自床底揪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