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乐安还跟他斗嘴来着,她在伞铺看多了他们老板和白骨的长相,现在审美可高着呢。
温星听了只是笑,说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供奉这个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从不敢忘,说他们家受了这个人的大恩。
乐安好奇坏了,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供奉,到底受了什么恩情,温星也不细说,只告诉她最早从烈战国就开始供奉了,到如今也有九百多年了。
想到此,乐安就跟折阳说了。
“他说他们家供奉那幅画九百多年了呢,好像是从烈战国就开始供奉了,不知道老板听过他们家的事情没有。”
以前布偶猫会跟乐安讲折阳的事情,所以虽然折阳自己没说,可乐安知道他们老板是从烈战国一直活到现在的人。
这回折阳终于有了点好奇,一个家族供奉一个人九百多年,这种事的确奇特。
他摇了摇头,说道:
“没听说过。”
乐安笑了起来,她就是单纯好奇,折阳没听说过她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她甚至都忘记了温星说过的那个人叫什么,好像叫什么献,她也没太在意。
雨一直下着,一直下了三天才停下,雨一停下来,古滇市就发现了一件大事。
听说在城市边缘的烂尾楼后面,发现了一具女尸。
女尸应该死了月余,腐烂严重,死因初步推测是跳楼自杀。
只是当初跳楼后很快下了一场大雨,大雨导致烂尾楼后堆积的砂石滑坡散落,将女尸掩埋。
这次的大雨,冲开了砂石,才让女尸重见天日。
新闻播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折阳正在和荆悬、乐安一起吃早饭。
乐安本来还笑着,听到这段新闻后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低头使劲扒拉碗里的饭,把嘴巴塞得鼓鼓的,直到吃完饭才说道:
“老板,陪我……出去一次好吗?”
折阳也放下了筷子,起身拿来一张竹片塞进乐安手里。
“没有油纸伞就拿着它吧。”
“这样走的时候……轻松点。”
乐安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紧紧握着竹片,答应着。
“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前面三章有点改动,改动不大,每章加了五六百字,看不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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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献 陌生又熟悉
古滇市历史悠久, 虽然城市繁荣,可边缘依旧存在不少“贫民区”,乐安家住的地方就是“贫民区”之一。
她家后面有一排烂尾楼, 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盖起来的, 后来因为一直拖欠工钱,工人都跑光了, 这楼就一直这么扔着。
小时候她经常和附近的几个小孩子去玩,后来烂尾楼年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脏乱,家长就不许自家的孩子去了,一个是怕出什么危险认为不安全,一个是觉得环境太过脏乱差。
其实乐安家的小区就很脏乱差了, 她小时候一直觉得家里的小区还没有那片烂尾楼好玩呢。
当时那么小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她的生命也是在那一片烂尾楼结束的。
总是鲜少人烟的烂尾楼今天非常热闹,大雨后天空晴朗,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人们高兴的好天气。
可在这样的晴空下, 有一对夫妇在撕心裂肺地哭泣。
他们跪在被大雨冲刷出来的尸体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说着道歉、对不起、错了, 可再怎么悔过,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那是一具腐烂严重的尸体, 她死的时候是盛夏,又被掩埋在了潮湿的沙石里,腐烂程度可想一般,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头发已经变成了杂乱脏污的黑草。
乐安就蹲在自己的父母身边, 神情有些木然。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尸体,脏污发臭, 她甚至都产生了这不是自己的怀疑。
她的父母跪在尸体旁边痛哭,她的母亲企图去牵她的手,又被一旁的警务人员给制止。
乐安看着总是严肃又沉默寡言的父亲突然开始对着她的尸体磕头,声音颤抖,模样让她觉得陌生,她从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父亲,也没见过这副样子的母亲。
“曦曦,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妈妈不该拿你发脾气,曦曦你回来吧,曦曦,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妈妈不管了呢?”
“曦曦,爸爸以后再也不说你了,一句都不说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每个月都给你零花钱,不不不,每天,每天都会给你零花钱……你回来吧,曦曦……”
“我回不去了……”乐安轻声说着。
她没有了油纸伞在身边,除了折阳和荆悬谁都看不见她。
看着面前不停道歉的父母,乐安有些恍惚,她甚至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
她的死,就是为了惩罚她的父母吗?就是为了让她父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曾经她有多么渴望父母能够理解她的难处,能够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能够为她着想,她幻想了无数次,只有那一次次的幻想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一点。
可此时此刻,她真的看见了她的父母在对她忏悔、对她道歉,在不断祈求她的原谅,可乐安并不开心。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甚至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
那天夜里,当她从家里跑出来,站在烂尾楼的楼顶上时,心里一片乱麻,想着是不是她死了她的父母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是不是她死了才能听到父母的道歉。
她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愤怒跳了下来,从跳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后悔了。
可是她已经掉落在了高空中,四处无依,只能绝望地摔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永远不要想着用自己的死亡去得到别人的体谅和道歉。
因为一旦死了,再无回头路可走,生命只有一次,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折阳为了复活荆悬硬撑着活了九百多年。
乐安蹲在旁边,伸手想要摸一摸母亲的脸颊。
可是如今油纸伞不在身边,她再也碰触不到尘世间的一切。
她的手掌从母亲身上穿了过去,泪水穿过了她的身体掉落在地上。
“妈……别哭了。”
其实乐安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本来那么幸福的家庭后来会如此伤人。
也许他们都错了,要是能在一开始就坐下来彼此好好谈谈、疏解一下彼此的压力就好了。
可她回不来头了。
“爸……妈……我该走了。”
“原来你们……还是爱我的,可为什么……总是说话那么伤人呢。”
“要是能……要是能……”
要是能什么,乐安到最后也没说。
她捏紧手里的竹片,看了眼自己可怖的尸体,起身站在原地,遥遥望向站在人群外的折阳和荆悬。
“老板——”
她大喊了起来,又蹦又跳地挥舞起双手。
“这段时间,谢谢你收留我照顾我,我先走一步!我希望……下辈子我还能再遇见你们!”
以活人的身份遇见你们。
乐安蹦跳着,身影慢慢淡了下来,最终消失在了暴雨后的晴空下。
她的遗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叛逆和谈恋爱,从始至终,她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是还爱她罢了。
虽然这个答案的代价,是那么惨痛。
折阳离开时,小面包车里只有荆悬和折阳两个人,后排的座位彻底空了出来。
以前布偶猫总嫌弃折阳的这辆小面包车太老太旧了,里面的空间太小,挤死了,如今地方大了,也没人来坐了。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折阳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
在荆悬不在的这九百多年,他经历了无数魂灵的来来去去,他以为他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如今这副他自以为的铁石心肠却卸掉了铠甲,一片软弱。
回去时伞铺的大门紧闭着,这一次折阳走时记得锁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翻钥匙,刚打开伞铺的门,想了想,并没有进去。
隔壁的古玩店这段时间一直安安静静的,大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门口摆着两个长方形的大花盆,一个曾经埋着麻雀尸体的花盆已经空了,另一个还开着茂盛的花。
花香四溢,顺着遗荫巷慢慢飘散。
已经入秋了,这花自盛开起就一直没有败过。
折阳指尖碾了碾自己耳垂上的铜铃耳坠,走了过去。
在刚刚复活荆悬的那天,他耳边的铜铃耳坠曾经空响过一次,却没有见到任何魂灵。
如今想来,当时正是这古玩店刚刚搬来的时候。
折阳站在花盆边上,突然抬脚踢翻了那一盆花。
这些花生长得十分茂盛,可见营养充足,花盆里的泥土松软,随着花盆倾倒,也跟着散落了许多出来。
折阳抬脚碾过地上的泥土,微微皱眉。
他想到了什么,抬手摘下了左耳上的铜铃耳坠。
耳坠一摘下来,他立刻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臭味,正是布偶猫之前说过他却闻不到的臭味。
这臭味正来自他的脚下,那些散落的泥土里,像是死人腐烂很久才会发出的臭味,只是这臭味一直被花香掩盖,加上折阳戴着的铜铃耳坠有问题,他才一直没有闻到。
折阳再次戴上铜铃耳坠,臭味果然就消失了。
他拎着小小的铜铃耳坠看,看到铃铛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回到伞铺,用细针将里面的东西挑出来,发现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古怪符咒,他没见过的符咒。
想来他之前看错了因果,很可能也是因为这张符。
从卫家将另一只铜铃耳坠给他后,他就和荆悬换了过来,他戴着的才是卫家给的,荆悬戴着的是他曾经那只。
那么这符咒是卫家做的手脚吗?
折阳又想到卫舒隽身上一闪而过的金光,那金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作恶之人会有的金光。
可光凭一道金光,也不能断定卫家到底是什么居心。
如今伞铺里只剩折阳和荆悬二人,他倒也不再怕伤及布偶猫和乐安,但一切线索最终汇聚到一起又是一个疑问,折阳能做的也只有等。
伞铺旁边就是古玩店,蒋暮如今是折阳认为最可疑的人,他干脆也窝在了伞铺里,选择守株待兔。
明明这九百多年是他一步步走过来的,如今回头看却充满疑问。
无论是荆悬莫名背上的滔天罪孽,还是他丢失的一半魂灵,抑或是他为什么突然不老不死活了九百多年,还失去了疼痛和味觉。
以及……
折阳拿出温书清临走前托他去拿的那张人像画,缓缓展开。
上面的荆悬垂着眼帘一副冷血无情的杀神模样,身后的尸山血海更是可怖万分。
以及……荆悬到底杀没杀人,就算他杀了,总要有个原因。
折阳至今都不相信荆悬会无缘无故地杀人,毕竟他可是荆悬,那个为了烈战国都城百姓甘愿孤身赴死、与他失约的荆悬。
第二日,被折阳踢翻了花盆的古玩店依旧安安静静,也不知道蒋暮是压根不在里面,还是躲在了里面不肯出来。
折阳把玩着寻灵盘,想着就算要抓背后之人,要找荆悬的另一半魂灵,也不能耽误了抵消他身上的罪孽,所以他又一次割破指尖,催动起寻灵盘来。
鲜红的血液刚刚滴落在寻灵盘上几滴,荆悬就主动凑了过去,低头含住了他的指尖。
折阳一挑眉,还是头一次看到荆悬这么主动,往常都是他把指尖上剩余的血液抹在荆悬的手背上。
正在这时,伞铺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折阳的指尖还在荆悬口中,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指,上面的伤口早就消失了,血迹也不见了,只留一片湿润。
荆悬吞噬了折阳的几滴血液,周身的黑雾肉眼可见地活泼愉快起来,慢慢向折阳扩散靠近,企图包裹住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