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太了解自己的师父了,有些失望地说:“师父,我做的菜有那么难吃吗。”
江逾白:“没有没有。为师昨天吃了两碗饭呢。”
只是这飘渺山上多年无人居住,什么都没有,菜园是空的,池塘里只有鱼。他们这两天吃的三顿有两顿辅食是鱼做的,周琰的厨艺再花样百出也迟早会腻味。而买种种地又非一日之功,天天轻功狂飙几里路下山,只为买个菜——这也太虐了。
江逾白倒是揣摩到了周琰的几分心思:“你不想回京城?”
周琰顿了顿,点了点头。
谁愿意陪那小皇帝整天加班啊。
“行。”江逾白点头道,“那咱们玩儿够了再回去。你说开昧和初岚去了琼州,有消息传回来么?”
断蒙略有些忧虑地说:“没有。”
江逾白当即拍板:“好,那咱们就往琼州去。”琼州繁华,吃喝玩乐都有,景致也是秀丽宜人,很适合做散心的地方,“正好我也很多年没去过明月洲了,顺路还能去看看。”
周琰:“......”
江逾白一说到“明月洲”这三个字,周琰心中的警报就嗡得响了起来。他微微眯了眼,说:“师父,你想去明月洲做什么?”
“拜会一个老朋友。”江逾白拍了拍他的肩,“那老朋友酿酒是一绝,正好可以找他问问谢华衣的下落。”
“......你想去见的,是不是那个郁韶?”
郁韶是明月洲首屈一指的琴师。明月洲也是很讲道理的,如果你的某项技艺高超到了堪称大家的程度,会由明月洲正式正式聘用,人称一声“先生”,并且永永远远不用担心被逼卖屁股维生。
郁韶就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进入明月洲只三年,琴之一道上就无人能出其右。性格又温文有礼,是明月洲里最受欢迎的先生。
“我跟你提过郁韶么?江逾白好奇地问。
周琰却略带嘲讽地说:“何止是提到过......”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多云转晴,笑着说,“行啊,那师父就领着我们再去拜会一趟吧。”
江逾白:“......你这小子,笑成这样,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周琰长眉一舒,偏过头来,墨玉般的眼眸深邃空阔,无比自然而优雅地说了一句——
“我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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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新地图。
其实怪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第53章 五十二(捉虫)
他们去琼州走的是水路。
不过四五天的路程, 江上的游船商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起来。
周琰和江逾白就混迹在其中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上。周琰倒是很想跟小皇帝打个招呼, 把他们爷爷巡视江南时开的皇家船舫给借出来,这样一路闯河关绝无人敢拦, 却被江逾白冒着黑线组织了。
“你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去逛明月洲了吗?”
明月洲,如其名一样,入口处都是水上建筑, 去的人大多行船。
周琰沉吟了一下, 妥协了, 让断蒙换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但这艘小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外表看着平凡无奇, 内里却处处精致, 连枕头垫子都触手软腻, 暗处还有光华流转,大有琼州特产鲛纱软锦的手感。
然而鲛纱软锦虽然是琼州特供吧,但也是名贵异常, 一尺就顶的上这一艘船的壳子了。
江逾白抱了个枕头,问他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临时准备的吧。
周琰:“这是琼州知州那儿借来的。”
琼州知州,初岚初霁就是他着人送来的。在奉承周琰的人里头也是很上道的一位了, 这次总算派上了点用场, 他本人比借船的周琰还要高兴。
江逾白了然地点了点头,斜睨着他, 有些敏锐地察觉到, 周琰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你不想来琼州么?”他问道。
周琰:“也不是。”说着他分明有些不得劲的眉目又恍然舒展开, 坐到江逾白身边,将自己的头枕上他的肩膀说,“师父去哪我就去哪儿。只要有你在,我都高兴。”
江逾白失笑,敲了敲他的头:“贫嘴。”
“我说的都是真话。”周琰暗自嘀咕道,说着江逾白就感觉他的呼吸凑近了自己的耳廓,温热湿滑的触感包裹住他的耳垂,他一惊,只觉得身侧的人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又在江逾白动手推人之前飞快地松开了。
被推开的周琰无辜地看着江逾白,江逾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耳垂乍一暴露在空气中竟然有些凉意。
周琰含笑,直勾勾地盯着江逾白,墨色潋滟的眼里隐约有一片迷蒙的白色倒影,江逾白知道那是自己。
可不久,他就顺着周琰的眼神发现,准确来说,对方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耳垂。
江逾白眼角一抽,心想这轻佻的小子实在欠揍,意思意思地抬了手想打他一下,却被周琰忽得抓住了手腕。
周琰整个人压了下来,把江逾白禁锢在了船壁上。昏暗的船舱内他只有半张脸是亮着的,耳边隐隐传来温柔的水浪声,半掩的窗透出一分深沉的夜色。
月光顺着缝隙攀爬了进来,照亮了江逾白散乱的衣襟内一段霜雪一般晶莹的锁骨。
江逾白不说话了。
周琰的喉结动了动,睫毛在白玉似的脸上投下半片阴影。
一个带着凉意的、细致又缠绵的吻落在了江逾白的锁骨上,温热的唇瓣轻轻辗转,小心翼翼地啃噬。不轻不重的,让江逾白整个人腾地燥热了起来。
周琰的吻渐渐往上,沿着喉结、下颌、耳垂,终于攀到了江逾白的脸庞上。他盯着那殷红的唇瓣半晌,心如擂鼓地将清浅的呼吸蹭过去——
“嘭”地一声,整个船舱都晃了晃。
周琰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江逾白身侧的枕头堆里。江逾白睁开眼,眨了眨,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忍不住传出了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
甲板上,断蒙没有配剑,只觉得船的哪处撞击了一下,不久便被迎面而来的熟悉气息毫无防备地抱了个满怀。
......却是多日不见的开昧。
断蒙没有第一时间把粘人的开昧扒拉下来,任由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背,兴奋地露出一张正脸说:“断蒙!我老远就看见你了!可是怎么叫你都不应,我只能划着船过来了!”
“江上风大,听不见呼喊也是常有的事。”断蒙说,“倒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过几日是河灯节,明月洲也要派画舫出来巡游,今日是将要表演的人都凑在江上走一圈认认流程,权当排练。”开昧解释道,“我和初岚左右闲着,就跟着一起来见识见识了。”
“初霁也要参加排演么?”
“不,是郁韶郁先生。他是初岚和初霁的老师,平日里为了等谢华衣,我们常借住在那儿。郁先生这几天忙,我们就来看看能不能帮把手。”
“我看你最近在那儿混的挺不错的。”周琰平淡略显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船舱里响起,“改日我和郁先生商量商量,不如你就留在那儿得了。”
开昧笑道:“别啊王爷。”
他正兴奋地想多说几句,却被断蒙揪住了袖子。扭头一看,断蒙忍着笑意冲他摇了摇头。
“之前王爷和公子正在里头说话呢。你一来,整艘船都被你撞的晃了晃。你还是收敛些,别触王爷的霉头了。”
难得见断蒙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开昧有些好奇地说:“王爷和公子之前在说些什么呀?”
断蒙挑了挑眉,转移视线,将手凑到嘴边,轻轻咳了咳,双眼低垂,怡然中居然有几分柔软的神色。
开昧看了看他,心下一动,有些手痒想再抱他一回,接着又看了看船舱的方向,恍然大悟一般地红了脸,恨不得扎上翅膀飞回自己的小船上,当作自己没来过。
......
郁韶,字端卿。
温文入骨,还长了一副玉树琼枝的好相貌,抱着琴时,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出身明月洲,那份清霜朗月的风姿却让人不敢低看他一眼。
江逾白再见到他时,画舫上人来人往,他端坐于窗前调弦,指节分明。察觉到有人直直走到他面前,这才抬起头来瞧一眼,眼神清澈见底。
郁韶看见江逾白后愣了愣,轻缓客气地问道:“你是?”
江逾白一笑。他的笑和郁韶的温润澄净不同,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反正只要他一笑,周围的人眼里就只剩他了。
也因他这风尘不染的一笑,郁韶马上就明白了他不是明月洲的人。
“端卿。”江逾白端起桌案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郁韶喝惯了的春山青庐。茶里难得的甘甜之味让江逾白颇为满足,郁韶见他这副眉目舒展的模样,也不禁愣了愣。
却见脚步渐响,他身后又走进来一个玄衣金冕的周琰,从冠冕上垂下来的一颗东珠在乌发间闪着莹润的光泽。比起他俊美的棱角分明的脸,首先让人记住的是他雍容又冷淡的气质。
郁韶紧接着一愣,却微微皱起了眉,仿佛是确认了什么一般,低声唤道:
“......周琰。”
郁韶低沉了没一会儿,他肩头一颤,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闪过什么。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将视线转向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一边不忘了享受春山青庐的那个白衣的身影,眼神复杂地试探道:“......逾白兄?”
“正是。”江逾白将茶盏一扣,瓷器相击的清脆响声直入郁韶心底,“不愧是端卿,一猜就中。”
“嘣”地一声。
江逾白的惊讶中,周琰的面无表情中,郁韶苍白了脸,手里绷紧的琴弦猝不及防地断了。
江逾白从未见过郁韶断弦。因为这把名琴绿绮不仅仅是他从家中带来的宝贝,还因为郁韶本人爱琴如痴,做事一向专注谨慎,加之技艺高超......失手崩断琴弦,还是江逾白记忆中的第一次。
想到这里,江逾白既愧疚又好笑:“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差人知会你一声的。”
他颇有些感叹地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把我认出来。”
郁韶张了张口,无奈地笑了笑,说:“他都在你身边了,你还出口便唤我端卿......除了你,也不会有谁了。”
鲜少有人能知道并且唤他的字。郁韶都以为“端卿”这个名字要无人再叫了。
郁韶将琴放到一边,抬手为他续了杯茶:“你们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江逾白:“......没要紧事就不能来找你么?”说着他扭头看了眼周琰。
周琰:“......”
这下尴尬的成了郁韶。他觉得口有些干,也抿了口茶,茶雾氤氲里,清润的眼眸有些苦涩:“这倒不是。我只是以为......你拒绝了我之后,咱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泰然的品茗赏琴了。”
说着他点了点头:“如今你带着他一起来了。也好,正说明我只是庸人自扰。”
说着他的眼睛里又泛出了清透温和的笑意:“春庐新绿。我还想着今年的春茶怎么来早了,原来是故人来得急,老天爷提醒我呢。”
江逾白:“......多谢,茶很好喝。”
郁韶抿了一口,但笑不语。
江逾白:“不过......我拒绝你什么了?”
郁韶顿时跌了茶杯:“咳咳咳!”
周琰在一旁默默地给自己添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嘴唇微勾,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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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今天也是不动声色解决情敌的一天。
(自己倒茶喝)
第54章 五十三(捉虫)
郁韶花了极短的时间接受了江逾白换芯失忆的设定。
他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自己断了弦的绿绮, 清润的双眸如山涧流水般清澈透底:“倒是一番奇遇。”
周琰身上的蛊和春无赖为其医治的事情郁韶都不知道, 他与江逾白的会面停留在多年前,江逾白带着徒弟来琼州游历的时候。
江逾白有些好笑地说:“所以, 端卿你到底向我提了个什么要求,以为我不想再来见你了?”
郁韶是了解他的,他很少对什么东西耿耿于怀。能让他们俩的关系在郁韶那头几近绝交……似乎也不会是什么好请求。
但江逾白相信, 以郁韶的为人, 提出的肯定不会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也没什么。”郁韶倒是表现平淡——他的说出来本就是松了一口气的, 被拒绝了也只是意料之中,因此落落大方, “我只不过是请你同我合奏一曲《凤求凰》, 被你拒绝罢了。”
正在喝茶的江逾白:“……咳咳!”
郁韶擅琴, 江逾白勉强能精通的乐器除了二胡也只有萧。二人少年相识,一个在江湖上闯荡,一个在销金窟里沉沦, 偶尔合奏一曲,却总是发现对方的性情从未因世道变迭而迁移——这就是郁韶对江逾白最初的心动。
而江逾白这头,为了满足艺术家友人的兴致,他每次都不得不配合地吹箫, 为此还不得不去请教孤鹤真人。几年下来, 他吹箫的技艺直线上升,并且将郁韶脉脉含情的琴声自动定义为感天动地兄弟情的具体表现。他知道《凤求凰》不能随便吹已经很不容易了。
……先为少男心错付的郁端卿鞠一把同情泪。
而在他们身边沉默的周琰却没有半点同情。他甚至想笑出声。
江逾白咳完之后, 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只能勾起一个尴尬无比的苦笑……但他看郁韶神情自若, 确认对方对他没有这份心思了之后,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举起茶盏遮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