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云珺万万不敢再往皇帝的书桌上爬。
他需要一个小角落,是能让守着御书房的宫人瞧见自己,但不会招来那些路过御书房门口之人的目光。
云珺找到个不错的地方。
御书房西窗所在的墙角。
晒得到太阳,还安静。
云珺当天就在墙角下睡了大半天。
“小兔子,原来你躲在这里——”
一道陌生的男声钻入长耳朵里。
云珺模模糊糊地想,这是谁的声音?
不是皇帝的,也不像是皇帝身边那些宫人的。
难道是哪位大臣?已经到了皇帝召见大臣的时候了吗?
呜!容我伸个懒腰,这就回窝里去……
云珺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一张国字脸的男人凑在他的面前,挤眉弄眼,说话也阴阳怪气。
“好你这只小兔子,居然敢拿屁股对着宰相大人。皇帝借着你来讽刺宰相大人,说宰相大人护着飞禽,不招走兽的欢喜。这不就是在说,宰相大人只护着他党羽的意思吗?”
云珺奇怪,这是什么人?
御书房门外有侍卫看守,不会平白无故放人进来。
这莫不是哪位大人?到了皇上接见朝臣的时候了吗?
再者、再者皇帝和宰相之间的瓜葛,和他一只兔子有什么关系?
他什么时候拿屁股对着宰相——
云珺想起来了,也就只有那天,他不是故意这么做啊!他只是担心皇帝!
所以那天皇帝这么高兴?还在宰相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且这话说的还挺精辟……
云珺一直以为宰相只是和父亲云太师不合,没想到他和皇帝关系也不和睦。
他忍不住朝这大臣翻了个白眼,吱吱唧唧地发出不满的嘶叫声。
放开我!
你抓着我这只兔子干嘛!
这些话你去对皇帝说呀!
难道还要本兔子替你代劳?!
大臣狰狞地盯着他,咬牙切齿:“你就是皇帝用来羞辱宰相大人的畜生,什么太后要他养的不过都是借口!”
小兔子被高高拎起。
大臣嗔怒道:“皇帝!这兔子的事儿,你自个儿去跟太后解释吧!”
云珺才意识到,这大臣是要杀他。
大臣说完话,甩手将兔子往地上摔。
云珺没想到,自己没被皇帝做成麻辣兔头,却要死在这么一个人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撞击地面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但他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出现。
有人接住了他。
对方在地上翻滚,但抱着他的手稳稳当当。
云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小脑袋瓜和尾巴之间仿佛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他睁开眼,画面是凌乱的。
可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安全了。
随之,他听到皇帝一声震怒。
“齐昌淖!你好大的胆子——”
云珺猛然间放下心来。
有皇帝在,皇帝不会让他死的,绝对不会的。
他挣扎着,看了眼从门外走进来的皇帝,这便一头晕死了过去。
第5章 05.少时好友 绝不是你想的这样!……
钟傅璟刚下早朝,有宫人来报,说太后找他。
他本想直接去仙阳宫,又想自己好好地养着那只小白兔,该是时候带去给太后瞧瞧。
于是路走到一半,钟傅璟突然折回御书房,说要带上兔子去见太后。
当皇帝走到御书房门前,见到本不该此时出现的齐大人。
而齐大人甚至要摔死他的兔子。
钟傅璟登基三年,知道朝廷里反对自己的人很多。
但从没人敢真正当着自己的面,做一些反他的举动。
饶是宰相朱,就算进御书房,也要在门口规规矩矩地等他回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得了他的允许,才能踏进殿内。
现在齐大人不仅擅闯御书房,还敢动他的兔子!
钟傅璟觉得心脏跟着齐大人的手,整个被吊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角落里闪现出一个黑影。
他动作极快,谁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怎么回事。
他抱下小兔子,转瞬间又单腿跪在皇帝面前,双手托起兔子。
大家这才发现,他是皇帝身边的影卫。
可他手上的兔子,一动不动。
钟傅璟勃然大怒,立即对身边的宫人白茯说:“去宣太医,还有,将齐昌淖及其全家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听到这话,齐大人伸着手还想解释。
但侍卫冲进来,拎起齐大人押了出去。
钟傅璟怒不可遏,根本不看齐大人一眼。
他的目光几近黏在兔子身上。
他冲着影卫招了下手,影卫马上跟过去,捧着兔子的双手稳稳当当。
小兔子云珺,便成了第一个爬上皇帝龙床的兔子。
云珺是真的晕了过去。
期间没什么感觉,只有渐渐醒来后,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感觉到有人在身上摸来摸去,颤颤悠悠地开口说:“禀皇上,兔子还活着……”
“朕要你把他救醒。”钟傅璟严厉的声音传来,“而不是你在这里跟朕说,他还活着。”
“微臣遵旨,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再靠近小兔子,御医嘀嘀咕咕:“臣等是御医,是给人看病的,这兔子……要怎么治……”
小兔子没让御医为难,他耳朵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御医比较谨慎,看他确实醒过来,这才禀告皇帝。
钟傅璟就站在床边,朝兔子瞥了一眼。
“他确实没事了?”皇帝语气冷漠地问道。
御医到底是御医,就算他回答不上来,照样能扯出一通道理:
“兔子身小,就好比婴儿,若是抱着婴儿狠命甩弄,婴儿也会昏迷。兔子和婴儿不能言语,无法精确诊断,但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你们最好希望他没事!”钟傅璟不耐烦地摆手,“都下去吧!”
御医们最想听到这句话,赶紧行礼告辞。
趴在床上的云珺,动了动四肢,头晕的感觉已经消失,活泼地在龙榻上蹦了一圈。
他再抬头,看到皇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云珺自信没看错,皇帝的神色轻松了一下。
但皇帝很快对影卫说:“朕现在要去见太后,你给我看着兔子,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也不准他跑了。”
一直单腿跪在床边的影卫,点头道:“属下遵命。”
说完话的皇帝转身就走。
云珺趴在龙床上,心里……有点失望。
怎么连人家的脑袋都不摸一下!
不……不对!他要皇帝摸什么脑袋!
难道他还真要当皇帝的御兔吗!
他这么在意皇帝干嘛!
耳旁,传来影卫的声音:“饿了吗?”
云珺回过神,马上朝影卫伸着脖子,一副寻找食物的样子。
影卫见状,将他抱起,往前殿走去。
影卫一身黑衣,仔细来看,才能发现钢青色为边的衣襟。
他用深色面罩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云珺看去,总觉得这双眼睛,很眼熟。
可他想不出自己认识的人,会跟在皇帝身边做事。
他想,兴许只是长得像吧。
小白兔趴在这人的怀里,爪子动了动。
感觉到这人的手臂很硬,像是……他此前咬住皇帝的手时那种感觉。
皇帝抱着他时候,不会这么不舒服,而是温暖,柔软……
哼!他想什么皇帝!
云珺马上把那都不摸他脑袋的皇帝,从脑海中赶出去。
影卫将他放回到兔子窝,便站在一旁不动了。
对皇帝的影卫,云珺有所耳闻。
他听兄长说,皇帝不信宫内禁卫,自己从宫外带了几名随从,训练成影卫,守卫他的安全。
此事曾遭太师和宰相带头反对,可皇帝强势,众臣劝说无果,只得作罢。
倒是皇帝为免影卫出入后宫,给太后等妃嫔造成不好的名声,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们不得私自进出宫殿。
除非发生紧急情况,就好像刚才,影卫才敢进来救下自己。
就不奇怪御书房外的侍卫,都一副不管事的模样。
云珺心想不愧是皇帝,能在民间找到这些高手。
若非此人,自己恐怕早已丧命。
云珺觉得应该感谢他,可自己要怎么谢?
他想起以前在书中看过,兔子对人表达喜欢,就会在对方的面前来回蹦跶,或是转圈。
于是,小白兔跳下软垫,来到那影卫的面前。
他很小,可在开阔的空地上,他这一抹白色,反而很难让人忽视。
他在影卫的面前蹦蹦跳跳,换作那些宫人,恐怕早就挪不开眼。
可这影卫的目光,一次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云珺蹲坐在影卫面前,疑惑地想,这人不知道兔子的习性吗?
反正他已经表达感谢。
小白兔转过身,猛然眼前一黑,一头撞到什么东西。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坐起,抬头看去,原来是皇帝回来了。
钟傅璟好笑地看着他。
云珺心里气鼓鼓,撞到你还能开心?
白茯弯下腰,小心地抱起兔子,双手捧着递到皇帝面前。
白茯柔和地说:“皇上,这小兔子很活泼,看来不用担心了。”
云珺一愣,皇帝……皇帝还会担心他?
明明刚才看到他好了后,都不多留一会儿,转身就走……
见皇帝笑着点头,白茯又说:“好在太后没有生皇帝迟到的气,现在兔子也没事,皇上回来赶得太急,奴才这就去给皇上泡杯好茶,顺顺气儿。”
原来……原来皇帝之前赶着去见太后!
云珺心情顿时好多了!
钟傅璟则捏住兔子的后颈肉,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哼,兔子精神不错啊,还会对别人撒娇了。”
钟傅璟说这话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皇帝的笑意,云珺觉得其中带了一点别的情绪。
钟傅璟抱起他坐在桌边,喝着白茯送来的茶,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宫人们看在眼里,都松了口气。
过一会儿,皇帝遣下所有宫人,独独叫来那影卫。
云珺都以为,皇帝要处理齐大人一事。
他从皇帝的怀里跳下,趴在桌上。
皇帝摆正他的方向,让他面对自己。
云珺:……
而钟傅璟一改刚才的笑容,语气严肃起来。
“夜织,直接说调查到了什么。”
原来那影卫叫夜织啊。
云珺冷不丁地一愣,那双垂下来的耳朵都要竖起来。
夜织,方夜织?!
云珺突然想到他多年未见的好友。
他本是背对着那影卫,听到名字,突然转过身,仔细去看那影卫。
难怪他觉得这双眼睛如此眼熟。
好像……真是他的旧友!
一只手落在他的背上,捏着他的身体转过方向,被迫面向皇帝。
云珺心里无语,可这是皇帝,只能顺着他。
反正背对着那人,他也能听到他说话。
夜织:“死者中存在非太师府内的人,属下调查其中二人,发现他们曾是太尉手下的护军。”
钟傅璟问:“掌管何处?”
夜织顿了顿,“京城禁军。”
云珺从这寥寥两句话,就听出这人一定是他的好友方夜织!
尽管他现在说话时声音比以前低沉些,但他的停顿和语调,和儿时一模一样。
他好久没见到方夜织了。
云家和方家是姻亲,两家走动一直比较频繁。
逢年过节,他能见到许多上门来的亲戚,还能与年纪差不多大、或是同辈的小伙伴一起玩乐。
当然,因为身体的关系,他总是坐在旁边看别人玩。
至于方夜织,云珺知道他在方家地位不高,总是站在几位方家少爷的身后。
云珺更愿意和方夜织说话。因为在这一群少爷公子里,方夜织是唯一不会朝他显摆的人。只不过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方夜织。
听闻他拜了一位师父学武,四处游历锻炼自己。直到他的生母去世后,他回家守孝。而方家希望他入仕为官,他没答应,被迫离开方家。往后便不知去向,他的家人对此也毫不在乎。
云珺也没想到,他会在皇宫里见到方夜织。
可惜他都已经……已经变成兔子……
他的心里,一边是变成兔子的惆怅,另一边更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仔仔细细去听方夜织说的话。
方夜织:“属下调查这二人的老家,得知他们很早已经离开护军,但他们一直逗留在京城,以接短活儿为生。”
钟傅璟想了想,“接短活儿能在京城生活?”
方夜织:“很难,但是……他们在京城活得比较光鲜亮丽……”
钟傅璟:“调查到什么,有话直说。”
方夜织微微低下头,“听他们在京城生活时的邻居所言,每个月都有人给他们送来钱财,对方是谁不得而知,不过邻居说曾听其中一人酒后胡言,是京城里做大官的……”
“云太师……”钟傅璟闭了闭眼,“自登基以来,朝廷内反对朕的声音,就不绝于耳。无论宰相还是太师,他们都在拉拢太尉,势必想要得到太尉的支持,坚固他们反朕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