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给家人送行!
云珺纠结得整张脸都拧到一起。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不想连父母家人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云珺愁得毛都要掉光了。
这两天他也不在屋子里奔来跑去,蹲在软垫或是角落里,拼命想法子。
与他共处一室的钟傅璟,以为小兔子生病,便唤来太医检查兔子的身体。
小白兔还没想出什么来,就被太医抱起按在软垫上。
一会儿摸爪子一会儿翻眼眶,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等太医松开手,他连忙往皇帝怀里躲。
倒是皇帝瞧他变得活泼起来,这才放下心。
领太医来的宫人谄媚道:“小白兔兴许是离不开皇上,看他在皇上怀里可精神了。”
皇帝笑着抱起兔子,坐回到书桌旁。
他对怀里的兔子说:“莫不是这两日朕太忙,不怎么理你,你不高兴了?是吗?小白兔?”
云珺还在为家人的事发愁,哪里跟皇帝有关。
可在一瞬间,云珺灵光一闪。
之前皇帝说过,当天会带着百官去送行。
既然皇帝去,那他要让皇帝带着自己一起去!
可是……他是只兔子,皇帝给自己家人送行,带只兔子,有点不像话。
那他也顾不上皇帝,他必须黏着皇帝,让皇帝带上他去!
不然,他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
当天,云珺起了个大早。
但他蹲在软垫里按兵不动。
他盯着来来去去的宫人,静待皇帝出发。
很快,收拾完毕的皇帝走出后殿。
他换上玄色礼服,深色刺绣龙纹尽显庄重沉稳。
云珺看准时机,从兔子窝里蹿出来。
他本就是皇帝的御兔,旁人不敢随便抓他。
再看他跳到皇帝的身边,扒拉着皇帝的腿往上爬——大家不谋而合地想:小兔子也离不开皇帝!真是可爱,难怪皇帝这么喜欢它!!
钟傅璟见状,让白茯抱起兔子。
他摸摸兔子的脑袋,心平气和道:“今日朕有要事,陪不了你,你乖乖在御书房待着——”
皇帝的话,都还没说完。
只见兔子突然从白茯怀里一跃而起,跳到皇帝的肩膀,亮出爪子,紧紧勾住皇帝的衣服。
皇帝拉了两下,没能把小兔子巴拉下来。
一旁白茯也来帮忙,可他很快发现,倘若再用力拉拽,怕是要扯坏龙袍。
白茯小声道:“皇上,小兔子的爪子勾住外袍,看来只能换袍子了。”
换袍繁琐,皇帝一脸的不耐烦。
而且方夜织也说:“陛下,时间快到了。”
听到这话,云珺更是死死咬住皇帝的衣领不松口。
不管接下来几个人拽他,他都绝对不会松开皇帝的!
皇帝沉默片刻,说:“那就带上兔子吧。”
周围人皆是一愣,可皇帝这么说,谁也不敢反驳。
感觉皇帝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云珺松了口气,轻轻松开了爪子。
岂料下一秒皇帝捏住他的后颈肉,一把将他从肩头拉下来。
钟傅璟得意道:“总算松口了?朕还以为你打算一直趴在朕的肩上。”
云珺大惊,心想皇帝你不是说要带上我吗!!
一旁白茯见状,甚至都要走过来,把兔子抱回兔子窝。
可是,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到,皇帝将兔子抱在怀里。
“离不开朕也别用牙咬,磕坏了怎么办?”钟傅璟摸了下兔子头,“走吧。”
第8章 08.兔子的眼泪 原来这是只仙兔!
云珺趴在皇帝的腿上,感受御辇传来的轻微振动。
他心里默默向皇帝道歉。
想他刚才亮出爪子,勾住皇帝的外袍,这事出有因,是情急之下,不是故意要损坏他的袍子。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有些愧疚。
他抬头去看皇帝,后者正在闭目养神。
云珺心想,皇帝应该是不会介意袍子的事。
但是……
云珺要跟着皇帝,去给家人送行。这个时候,皇帝抱着一只兔子去,看起来有点不像话。
更别说今日百官也都在场,让他们看见……肯定会落下些口舌吧。
云珺越想心里越愧疚,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想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只能……只能委屈下皇帝了!!
云珺想,反正以后自己都会留在皇帝身边,就多哄哄皇帝,让他开心,这样就好了呀!
而且,不是说皇帝挺喜欢他,会因为他而、而高兴吗?
想着想着,御辇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感觉御辇终于停下,云珺回过神来,他连忙跳上皇帝的肩膀,又一次死死抓住皇帝,生怕皇帝将他关在御辇上。
这时候钟傅璟心里的确犹豫。
不管那些官员怎么说,带上兔子,对太师都有些不敬。
可兔子死死扒住他,就像在御书房时那样。
钟傅璟不想在外面与小兔子有什么拉扯。
况且,他在百官的心里早已没有好形象,索性抱起兔子,带领其他人走上西城门的城楼。
此时朝日才刚刚升起,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才隐约传来两声叫卖,但很快消散在风里。
清晨的京城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城楼上,百官齐集。
站在百官最前头的宰相,领着其他官员向皇帝行礼。
靠的近,一抬头就看到蹲在皇帝手臂上的兔子。
“皇上,这……”宰相指着兔子,“这不妥吧?”
钟傅璟故意似的,摸了摸兔子的脑袋,反问:“何不妥?”
“这……今日送别太师,带着兔子过来,是否有些……”
钟傅璟冷哼道:“有些什么?呵!若不想大做文章,就好好送别太师!”
宰相只得拱手说:“是臣大惊小怪了。”
云珺根本不理宰相和其他官员的反应。
他从皇帝怀里一跃而起,稳稳落到城墙的围栏上。
低头看去,一支出殡队伍顺着大路,往西山而行。
队伍走得很慢,抛洒的冥镪,如雪花般翻飞,落在地里白茫茫。
高举的纸幡连成一线,随风左右摇晃。
队尾的人吹着唢呐,掩盖住身后官员们的窃窃私语。
云珺蹲坐在墙头,目送队伍前行。
他知道兔子是不会哭的。
可眼泪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泪水顺着柔软的长毛滑落,在身上印下条条泪痕。
云珺切实感觉到,他的家人已经彻底离开他了。
他抬抓抹眼泪,可是没有用。
擦干净的泪花很快涌出来,眼前的画面模糊成一片。
兔子哭起来没声,可哭得厉害起来,浑身跟着微微抽动。
朝阳爬上山腰,阳光照下来,清晨的薄雾随之散去。
队伍已经走得很远,队首拐了个弯,走进西山,队尾慢慢前行,很快也消失在山脚。
云珺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跟着队伍,一起飘进西山里。
他想到不久前,还和父亲、兄长们一起吃饭,还捧着他们从外面带回来的书。
如今天人永隔,他还变成了一只无法言语的兔子。
小兔子难受得感觉心脏像是被拧在一起,浑身直抽抽,眼泪依旧不管不顾地滴落下来。
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很多人细碎的说话声,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而站在他身后的皇帝,将众人的交头接耳,听得清清楚楚。
他本以为,这些群臣会说他带一只兔子来,显得轻率,不够体面。
如果是说他,钟傅璟不会计较,他自己这么做了,就不怕别人说,更不会辩驳。
然而再听下去,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朝臣们自然是不敢当面非议皇上,但他们敢非议太师。
无非是觉得,太师已经离世,大家也都难过,可要他们一大早来这里送行,未免太浪费时间。
钟傅璟也没想到,太师一死,平日里素来跟他关系好的臣子们,此刻都换了副面孔。
直到出殡的队伍进入西山,钟傅璟一甩袖,转身面向百官。
钟傅璟怒道:“太师一生为朝廷,今日他出殡,你们就是这么来送别的吗?!”
宰相站在最前面,作揖道:“皇上息怒,大家是回忆起与太师共事的日子,克制不住才……”
钟傅璟:“早朝都未见诸位踊跃,此刻却管不住嘴?!”
宰相又说:“百官在此,自然嘈杂。”
百官管不住嘴,宰相又敢糊弄他。
钟傅璟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此时,他余光一瞥,看到蹲在墙头的兔子,哭得梨花带雨,现在正倒抽气着颤抖。
他心里一愣,以前只觉得兔子通人性,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哭……
钟傅璟想了想,抱起兔子,转过身来面对宰相等百官,他大声道:“你们伤心?朕怎么未见你们掉一滴眼泪?刚才让你们非议的兔子,却比你们任何人都伤心!看你们脸上一个个都干干净净的,你们伤心?朕看你们是来郊游的吧?!”
百官们去看兔子,脸上满是震惊。
没有人想到,一只兔子会哭,尤其会在这个时候哭。
宰相带头跪下:“请圣上息怒,臣等知错!”
钟傅璟说:“朕难过的,是太师与你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你们在这个时候却管不住嘴。朕要你们所有人,现在跪在地上哭,什么时候哭得双手能捧起眼泪,泪水能飘起柳叶,什么时候才能走!”
听到这话,群臣们都傻眼。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
还当着其他人的面哭,一帮大男人,根本哭不出来。
钟傅璟见他们一脸的不情愿,便说:“不愿意的可以立即去写辞呈!”
所有人低下了头。
钟傅璟哼了声,真就让宫人去捡柳树叶,给每位朝臣发上一片。
他让三个宫人盯着朝臣,便抱着兔子回宫。
他沿着石阶而下,此时,怀里的兔子已经不哭了。
小白兔失魂落魄。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哭得狠了,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还在打嗝。他身上的毛,因为眼泪而粘在一起,显得十分狼狈。
钟傅璟拿出帕子,温柔擦拭兔子的毛。
他说:“这兔子怎会哭得如此伤心。”
方夜织忍不住说:“属下觉得这只兔子很有灵性,有时属下去收拾兔子窝,他会主动跳下软垫,不会打扰属下。”
白茯深表赞同:“是啊!皇上,这只兔子好像听得懂人话,有时奴才们在它面前说话,它会盯着奴才们看……奴才们都觉得,这是只仙兔呀!”
钟傅璟从不信什么神仙鬼怪,怀里的兔子,确实让他觉得稀奇。
钟傅璟弯起嘴角,“你们可得照顾好朕的兔子。”
方夜织和白茯齐齐道了声“是”。
小兔子被他们的话吓了一下,在皇帝的怀里一颤。
皇帝低头看看他,抱得更紧些。
云珺还未从失去家人的情绪中回过神。
回宫的路上,他趴在皇帝的腿上,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皇帝只觉下身衣摆有点凉凉,再看才发现早已被泪水浸湿一大片。
钟傅璟轻轻“啧”了声,却只拿着帕子给小白兔擦眼泪鼻涕。
“不是说兔子不会哭吗?”钟傅璟也奇怪,“刚给你擦干净,你又弄湿一身。”
可云珺伤心,只想哭。
别说皇帝,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
皇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兔子擦脸。
终于看到兔子不哭了,结果兔子还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钟傅璟笑着想,哭都能把自己哭睡着,这哪会是仙兔。
等回到宫里,皇帝从御辇上下来,周围所有人都愣了下。
那衣摆……衣摆上的一滩水……像是皇上他……
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
小兔子哭累了,睡了一整天。
醒来瞧见空无一人的御书房,云珺有点懵。
黄昏时的残阳倾洒在地,将整个御书房照得温煦朦胧。
云珺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有些发肿的眼眶让他很不舒服。
再一转身,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睡在皇帝的书桌上……
不是书桌。
在皇帝的书桌旁,安置了个木梯。
每一阶梯的旁边,多搭了个固定敞开的抽屉。
最上层抽屉里摆着他睡觉的软垫。
软垫换了新,比之前更为柔软。一爪子摁下去,摁出的爪印很快就恢复了。
依次往下是他的食盆,水盆,和一摞供他方便的稻草堆。
云珺嗅了嗅木梯,一股很淡的木料味。
应该是做完好一阵子,今天刚安上的。
有木梯在,方便他爬上书桌。而且距离椅子不远,皇帝坐在那儿,一伸手就能摸到他。
云珺不由得想起宫人们的话。
皇帝真的很喜欢他!
可明明一开始皇帝要把他做成麻辣兔头!
云珺抬爪抹脸,不管皇帝如何的阴晴不定,他就要留在皇帝身边,一边哄着皇帝,一边等云府大火的真相。
此时,阴晴不定的皇帝从门外走进来。
钟傅璟笑道:“小白兔醒了?对朕所准备的可满意呀?”
云珺抬头去看,知道皇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而是对一旁准备这个木梯的白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