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旧拎着小兔子,笑说:“这本来就是朕送来的兔子,朕想带走,太后也舍不得给?”
太后则道:“皇帝莫不是忘了哀家信佛,你想要生杀哀家的兔子,哀家岂能同意?!”
皇帝将兔子轻轻抛起,一把握在手心,笑了笑:“朕就不杀这只兔子……但这种咬人的兔子,不能留在太后的身边。”
云珺渐渐回过神,不由得挣扎起来。
不要哇!!皇帝把我带走,一定是会吃了我!
可让人听来,他不过是发出很轻的、嘤嘤的叫声。
太后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了只兔子与皇帝争执不休。
可她知道,皇帝哪里是要和她计较一只兔子,分明是在跟她在计较。
计较后宫里的流言蜚语,也计较大家到底是听太后的,还是皇帝的话。
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句来:“皇帝,你想拿走哀家的兔子,也并非不可。但哀家不想兔子到你手上,不出一天就死了,回来说哀家养不好兔子。这只兔子,是哀家交给皇帝来养,你不准给哀家养死了!”
皇帝捏了捏手里的兔子,假笑道:“遵太后旨,那么儿臣先行告退。”
云珺:嘤……嘤嘤!
云珺被皇帝捏在手心,动也不敢动一下。
等走出一段路,云珺感觉到皇帝的手指开始用力。
难道现在就要处理了他?把他丢进草堆里?河里?
云珺紧闭双眼,全身团成一团,认命般的抱住自己双腿,等着接下来的命运。
他一下子落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原来是皇帝曲着手臂,抱他在怀里。
皇帝的脸上看不到刚才与太后,你来我往时的狰狞,他伸出一只手指,挠了挠云珺的脑袋。
钟傅璟低下头,像是在对他说话:“朕不会吃了你,朕会好好养着你。”
云珺一点都不信。
刚才钟傅璟几乎要掐死他,说不吃他,不代表不会要他的命。
云珺十分警觉,一旦皇帝有任何举动,他立马逃走!
可钟傅璟像是看穿他的意图,手指轻抚在兔子的后背,随时随地都能捏住他的后颈肉。
云珺没辙,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手臂上。
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午后阳光照得身上暖和舒服,云珺感受到难得的安逸。
兴许刚才太紧张,放松下来的云珺浑身懒洋洋,不想多动弹。
走了一段路,云珺发现皇帝带他来到了御书房。
殿内,挑高的屋顶中间一扇正方形的天窗,中间撑着雕花的云杉木窗槅,阳光落下来,亮亮堂堂。
钟傅璟轻轻抓起小兔子,放在他的书桌上。
“白茯!”钟傅璟喊来贴身宫人,“找个空地给兔子搭个窝,让人准备一日三餐。还有,不准让兔子跑了!要是丢了兔子,或者养死了,你带着宫人去给太后谢罪。”
叫白茯的宫人忙低头拱手:“遵旨。”
钟傅璟笑着收回视线,看到小兔子乖乖地坐在桌子上,面对方向却是白茯,好像在看着他。
“在看什么。”钟傅璟身手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朕的书房好看吗?”
云珺被摁着低下头,心里嘀嘀咕咕,我第一次见御书房,还不让我多看两眼啊。
他没忘记自己是只兔子,马上露出一脸的茫然。
皇帝不再管他,将他放在桌子一角,自己坐在书桌旁开始批阅奏折。
直到白茯前来通报,说兔子窝搭好了。
小兔子回头看了眼皇帝,他竟然没有半点被打扰的怒意,反倒是高兴地搁下笔,一手抱起小兔子,笑道:“走,去瞧瞧你的新窝。”
新窝就摆在书房一边的墙角下,坐在书桌后的皇帝,只一抬头就能看到。
甘草垫上摆着两张软垫,白瓷盘子上的干草堆,一旁的两只碗里盛着清水和食料。
皇帝放下兔子,仿佛是威胁地点了下兔子的脑袋,“小兔子,朕答应了太后,得好好养着你,你要乖一点,一大群宫人的脑袋可都系在你的身上。”
云珺跳上软垫,叹气地低下头,脑袋挨在前爪上,团起身来。
这下,他不用想着如何逃走离开皇宫。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没有家,没有家人了。
而且,皇帝和太后的话摆着,宫人们一定会格外关照他。
但凡他踏出御书房半步,就会有三五个宫人冲上来抓他。
他往窗外瞄了眼,就看到站在屋外的白茯,屡屡往自己这边瞄过来。
云珺无奈,云珺叹气。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他也累得够呛。
可他不敢睡,生怕皇帝突然来了脾气,送他去御膳房。
云珺瞪圆了眼睛,脑袋忍不住一磕一磕。
不行,他不能睡,万一睡着了……皇帝要把他……
身后的皇帝,毫无一点动静。
云珺实在撑不下去,脑袋一歪,很快睡着了。
再醒来,云珺抬头看到窗外挂着一轮明月。
月上中天,临近子夜。
他平平安安地睡了一觉。
想不到皇帝压根就没想着处理他,甚至都没吵他睡觉。
御书房内烛光明亮,云珺回头,看到皇帝依然坐在书桌后。
不同的是,原本堆在桌子左边的奏折,眼下都放到右边。
变成兔子后,无论是视力还是听觉,都变得无比敏锐。
就算趴在隔了七八尺外的软垫上,也能清晰看到皇帝的神情,连他随著书卷文字移动的眼眸,都……
皇帝不看书了,抬起头看向自己。
云珺一愣,连忙装模作样地舔自己的毛。
过了好一会儿再偷偷回头,皇帝收回了视线。
云珺松了口气,他跳下软垫,在御书房里转悠起来。
屋内两边各有一道云杉雕花槅扇门,门后是书房,几排书柜上满满当当放满了书册,看得云珺十分眼馋。在书桌后,还有一道小门,就不知门后是什么。
今后他将生活在这片小天地里。
在他惆怅之时,皇帝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将他捞起。
云珺的爪子垂在半空,茫然地抬头。
难道皇帝……想趁着半夜,偷偷处理他了?!
钟傅璟哼笑道:“小兔子对朕的御书房还满意吗?”
云珺心说你别动不动抱我起来,我会更满意!
皇帝将云珺放在桌上,“看你还挺精神,来陪会儿朕吧。”
云珺低头瞥了一眼,发现皇帝在看《捭阖策》。
皇帝的手突然落在小兔子的脑袋上,他笑着说:“嗯?你看得懂文字?”
云珺不敢动。
若是他有反应,不仅证明他看得懂文字,更是听得懂人话。
皇帝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拿出一根胡萝卜条,塞到小兔子面前。
小兔子伸着脖子来吃,结果皇帝一松手,胡萝卜条掉在桌子上。
幼稚!!!
小兔子心里气死了,可他只能顺从本能,双爪伏地,低头去啃,总之一副天然无辜的模样。
钟傅璟见他如此,轻轻笑了一声。
小兔子低着头,目光却偷偷朝皇帝看去。
这个男人,有着一张俊美倜傥的脸庞。微翘的眼尾有着罕见的凌厉,可此刻他的神情平和从容,有着与外界的风评完全不同的模样。他偶尔微微蹙眉,兴许是读到一些深奥的内容。嘴角有意无意挂起笑容,显出一丝狡黠,绝非是个好糊弄的人物。
好奇怪啊……云珺心想,这个皇帝,此前对着太后,不留半分情面,差点要把“妖言惑众”四个字,写在太后和太妃的脸上。而自己不过是只兔子,就算真就把自己处理掉,太后也不能怎么拿捏皇上。
可他还给自己搭了窝,连摸着他脑袋的力道,都那么温柔,真就打算将他养在御书房里?
这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反复无常”吗?
冷不丁的,云珺身后传来白茯的声音。
云珺吓得往后一倒,还以为自己偷看皇帝的模样,被白茯发现。
白茯走上来道:“陛下,已经敲过两更天,要不要先歇了?”
钟傅璟抬头,“再等等。”
得了回答,白茯弓着腰走出御书房。
殿内又安静下来,云珺也不知皇帝在等什么,好奇地朝门外张望。
没想到一会儿白茯又跑进来,他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到皇帝手里。随即一声不吭迅速退出屋外,关上了门窗。
气氛忽然有点紧张,小兔子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悄悄瞄着摊在桌上的信。
文字颠倒,但不妨碍阅读。
“……太师府邸烧为灰烬,但仍有蹊跷之处,过火均匀,甚至有重复火烧的痕迹……另有尸体死状并非常态,检验还需时日……”
寥寥几句,云珺来去读了几遍。
他的心脏陡然快速跳动起来。
大火不是意外。
此前太后和太妃咬舌根说的话,云珺本是不太信的。
只是皇帝的话让他有点生气,所以他才忍不住咬皇帝一口。
现在皇帝竟在调查大火一事,便是说明,大火之下另有蹊跷。
云珺急得在桌上原地转三圈。
大火到底怎么回事?而他又该怎么办?
他现在只是一只兔子,什么都做不了。
他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来,坐在桌上不动。
皇帝摸摸他的下巴,“朕不理你,你就不开心?”
小兔子一扭头靠在皇帝的手上。
云珺意识到,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上。
第3章 03.挠肚子 就叫你小白兔吧!
云珺心里很伤心。
一夕之间,他失去性命,失去家人,成了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
就连家中大火一事,他都是从旁人口中获知。
更别说现在他想得知真相,还得看皇帝的脸色。
要是皇帝都不想查了,他上哪儿讨公道去。
委屈,憋闷,一下子从心头涌动上来。
云珺心酸地揉了揉眼睛,拼命安慰自己,现在难过也没用。
而且只要他在皇帝身边一天,一定就能等来真相。
他连忙用鼻子蹭了蹭皇帝的手指,像是在撒娇。
皇帝见兔子主动,也笑了起来,手指在兔子脸上挠了一圈。
半盏茶之前,云珺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现在有求于皇帝,只能哄着他。
皇帝收回手,将这封信收起到身后的柜子里。
云珺眼尖,瞟那么一眼的功夫,察觉抽屉里还放着两封信。
皇帝收起刚才看信时的愁容,抱起小兔子放回窝内,又唤来白茯,准备就寝。
云珺趴着不动,等着宫人们伺候皇帝就寝完,离开御书房。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灭了的蜡烛飘着烟,殿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很快回归平静。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闯进来,皇帝也睡着了。
云珺壮起胆子,蹦跶到书柜前。
变成兔子,很多事做起来非常麻烦。
他想打开抽屉,可爪子根本使不上力。就算能挂上拉手,可他挂在上面半天,都没能拉开抽屉。
他想看看那两封信,想知道大火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他还是身小力微,那抽屉由如千斤重,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他不想吵醒皇帝,只得作罢。
兔子强壮的四肢让他安全落地,肉垫更是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往好处想,自己活着,活在一只健康的兔子身上。
不用喝药,不用闻那股药味儿。
只不过上辈子他困在家中小院内,现在是困在御书房,换个地方而已,区别不大。
云珺低下头,靠在他毛茸茸的爪子上。
他得活着,才能等来大火的真相。
·
翌日,云珺被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吵醒。
他支起脑袋去,发现御书房里站着好几个官员。
他们身着的官服,看来官衔不低。
“皇帝!在御书房里养兔子?这成何体统?!”
原来在说自己啊!
在御书房养兔子的是皇帝,和他小兔子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头,懒得搭理。
皇帝淡定道:“太后的兔子,朕得好好养着,难道你们要朕当一个不孝子?”
“那也不能养在御书房——”
“宰相,你对朕的决定,有何异议?”
朱大人?
小兔子睁开一只眼,原来站在最前面那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子,就是当朝宰相,朱鸿槐。
他父亲曾说这个朱大人,时常在朝廷上跟他唱反调,相当跋扈。如今朝廷内没了云太师,恐怕更是方便他结党营私权倾朝野。
云珺哼了一声,跳下软垫,凑到碗边去吃饭。
身后朱大人有些不满,道:“泱泱藜朝,皇帝在御书房里养兔子,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皇帝钟傅璟端坐在前,看着朱大人,“来御书房的不过是几位大臣,莫不是你们要传出去,让别人来笑话朕?”
云珺不知几位大人听到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他的背毛都要竖了起来。
皇帝那语气,下一刻都要给他们降罪,说他们妄议皇室。
兔子慢慢回头去看,果然看到宰相恳求赎罪,不敢再多说废话。
余光瞄到皇帝,那人脸上带笑,看着自己。
云珺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已经开始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