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关起来!”蓝烟说。
克伦威尔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歪掉的领结,惊惧却站得笔直。“我是维亚肯与梵卓氏族的大长老,是真王的左手,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血流二分之一!”蓝烟咬牙切齿。
克伦威尔的脸上陡然颓败。“你敢!你敢这样做,这样对我!陛下他不会,他不会放过你的!”
蓝烟侧头看向呆住的布拉德利。“你们在等什么?!”他愤怒地低声问道。
“是,是。”
布拉德利立即带人将克伦威尔捆住,扔进了城堡的监狱。
没过多久,布拉德利派去跟随格斯乔伊·罗德的人回来了,他脸色难看进入蓝烟的房间,走进浴室,向正在沐浴的蓝烟汇报。
浴室也十分地宽广,两扇高窗也还完好,淡黄色的窗帘绑在两侧,窗边放着几盆绿植,被屏风隔成沐浴区与更衣区,一边是光滑的米色地板,一边则铺了长毛地毯摆放着沙发小桌木衣架等,即便是房门开着,因为屏风的隔绝也不能直接看到沐浴区。水已经洗成了血色,顺着一侧的地板流淌着,佣人又打来一桶热水给他冲洗,直至他柔顺的银发,如雕塑般苍白的身体,不再有一丝血污,才扶着他躺进浴缸。
格雷西瞧见了布拉德利慌张的样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说。
布拉德利忙退出浴室,格雷西关上了门,问道:“怎么了?你监视克伦威尔行刑去了吗?”
“跟踪格斯乔伊的人回来了”
“怎么说?”
“进来说。”里头传来了蓝烟的声音。
布拉德利与格雷西对视一眼,只能回到了浴室。
“继续。”蓝烟说。
“陛下,我们派去跟踪格斯乔伊的人在列帕瑟森林边上发现了萨利·斯坦斯的尸体。”布拉德利紧张地说。
里头传来哗啦一声。
“你说什么?”
“发,发,发现了萨利·斯坦斯的尸体。”布拉德利结结巴巴地看着屏风说。
“在哪儿?”白王带着一身清香的水珠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跟前,激动地抓着布拉德利的衣领问道。
“在在在在在,在列帕瑟,森林边上……”
“我问你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蓝烟哀伤地低吼道。
“他的,他的尸体太过散落,还在,还在那儿,我派人看守了。”
格雷西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白色织金缎制长袍,捧在手上,说道:“陛下,您……”
蓝烟抓起衣服裹在身上,冲出了房间。
“陛下!”格雷西急忙跟了上去。
布拉德利这才松了口气,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
列帕瑟森林外原本是一片耕地,如今是却是杂草从生,四处枯黄,萨利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他的鲜血洒了一地,被残忍地撕开了手脚和身体,内脏肉块散落四处,脸上还挂着极度惊恐的表情,鹰鹫盘旋在上空,如果不是有吸血鬼看守着,它们大概会俯冲下来好好地享受一顿美餐。
看见他死不瞑目的脸时,蓝烟顿时瘫软,如果不是格雷西的搀扶,他就倒在了地上。
“陛下!”格雷西担忧地喊道。
蓝烟甩开他,踉跄跪在萨利的尸体旁,眼泪不住地流淌,痛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萨利,对不起,萨利!”他抱着萨利的头颤抖哀嚎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萨利,萨利。你都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就要有真正的家人了,对不起,对不起萨利,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他不敢杀你,我不敢冒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救下你的,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救下你的啊!对不起!”
“陛下!”格雷西与匆匆赶来的布拉德利也跟着跪在他身边安慰他。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格斯乔伊!”他悲痛地大吼着。“格斯乔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格雷西发现了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还有打斗的痕迹。因为白王的新戒律,戴维德他们,城中的许多血族害怕自己被杀死,也逃了出来,不少就藏在森林里。
“逃走的那些人也躲进了森林。”格雷西说。
蓝烟哽咽着,愤恨地看着高大的杉树林,森林里阴暗无比,树影瞳瞳。“进入森林,格杀勿论。”
“这,要是他们手上有人质呢?没有发现芙丽·威廉姆斯与沃特·卡特的尸体,他们可能也被抓走了。”布拉德利说。
“发现人质立即通知我。”蓝烟说。
“是。”布拉德利起身离开。
格雷西跟了上去,问道:“沃特·卡特?他与梅格·卡特什么关系?”
“有亲缘关系,梅格算是他的先辈。”布拉德利回道。
格雷西点点头。
第142章
蓝烟第一次经历死亡时,是在八岁时的深秋。枫叶火红的叶子在院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干燥韧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踩上去会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保姆牵着他的手站在那棵古老而巨大的枫树下,看着佣人埋葬陪伴他长大的萨摩耶。他记得,那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夕阳给所有的东西都抹上了一层悲伤而黑暗的血色。
狗狗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睛紧闭,舌头塔拉着,白色的毛毛依旧柔软,身体已经僵硬了。
爷爷说它的年纪已经够大了。
蓝烟很伤心,似懂非懂。
同年的冬天,爷爷也去世了,不是在温馨的院子里,也没有温暖的夕阳。
医院里只有刺目的白炽灯,所有人都哭了,他们都站在走廊里,妈妈牵着哥哥站在他身边。尸体被护工推出来时,他看见了那只经常拥抱他的手,干瘦枯白,无力地从床沿垂下。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追上去,保姆立即把他拉了回去,她的眼睛也通红。
最意外的就是妥瑞朵了,他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人,勉强算是朋友是个还不错的人。
他坐在那棵不知名的大树下,睁着那双空洞的翡翠色眼睛,犹如一个断电的漂亮娃娃。
他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萨利为了照顾他养活他,经常偷钱被打鼻青脸肿,直到他的身体好起来,生活才逐渐改善。他是个成年人了,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和灵魂,可萨利却是个真正的小孩。对外人斤斤计较,对他却很好。
他不理解萨利为什么非要跟着他,又不是小孩了,还非要成群结伴,更何况几年过去了,感情早已减淡。
啊,看在之前份上,不管他抱着什么想法,瞧见他处境艰难,能帮还是帮一下吧,就当是还人情了。
就如同当年他没有预料到萨利后来还会去找莱斯利打架给他报仇,如今他也没有料到萨利会因为他而来到这危险的地方,丢掉性命。他知道萨利是个比较懂得生存法则的人,对萨利来说只要能生存,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当年莱斯利经常欺负他们,可萨利还是会接受莱斯利可怜他们时给的食物,在被欺负时,也是只知道拉着蓝烟躲开,避开矛盾。尊严啊,道德啊,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东西,贫民区的人只要填饱肚子就很开心了。有些愚钝却又单纯。
他总是为他着想,把他当成大人物。
想到这里,蓝烟又湿了眼眶,他亲自把萨利的尸骨收拾妥当,放进那个黑色的棺材里,合上盖子。
天空下起了冻雨,天彻底黑了,细小的冰珠敲击在棺材盖子上,四处跳跃着。
他想他还是太软弱了,他应该再狠一些。受到伤害了,不能忍气吞声,一定要更狠地报复回去,给予警告,告诉他们得罪只有一次机会,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蓝烟的眼睛依旧是血红色,仇恨与悲伤都令他狂躁不已,恨不能生吞活剥格斯乔伊。
他拒绝了格雷西让他休息的建议,亲自进入了列帕瑟森林。
搜寻了三天三夜,终于有了线索,他们抓到的一个逃跑的血族供出了格斯乔伊与戴维德姐弟的位置。
在他说出了这个消息后,蓝烟杀了他,他看见了格雷西与布拉德利以惊恐的目光看着他,却依然带着一身血迹转身离开。
森林里温度更低,吸血鬼也喜欢温暖,这温度令他们并不好受,可谁也不敢点燃火焰。
山洞里,几个人类蜷缩在最里面,瑟瑟发抖,吸血鬼则坐在洞口的位置,防止他们逃跑,也防止野兽进来。
他们听到了搜寻的风声,这几天都不敢出去,想等白王自己提起谈判做出让步,再出去。
前几天的袭击是城里的其他血族谋划的,他们只是趁乱进去,原本是想再抓一些人类,碰巧丹尼斯认出了萨利他们。
格斯乔伊·罗德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靠在山壁上,戴维德兄妹与其他的吸血鬼坐在他对面。自从这两人扔下他逃跑后,他们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局面,好像所有人都在孤立他,觉得他必死无疑。
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萨利不是他杀的,是在进入森林时,他遇见了一群饥渴的新生,那些人从他的手中抢走了那个人类,并将他活活撕碎。
事已至此,无论萨利是谁杀的,蓝烟都不会放过他了。
“为什么还让他留在这里。”他听见黑暗中有人细细低语。
“是啊,他留在这里对我们更不利,白王就是因为他抓走的那个人类死了才这么疯狂的。”
“现在森林里四处都是死人。”
“都怪那些蠢货,他们也跑进森林里来了。”
格斯乔伊站了起来,阴狠地看着他们。“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这个冒牌货,要是你是真的真王,我们也不至于失败!”
格斯乔伊握紧拳头。“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是真王!都是你们,是你们把我从奥威耶托抓走!”
“闭嘴!安静!”丹尼斯·戴维德睁开了碧绿色的眼睛,黑暗中像是在发光一般。
有人再次小声抱怨了几句。
“嘘。”乔蒂抬起头,凝神聆听,小声道。“有人靠近。”
黑暗的森林笼罩着朦胧的雾气,灰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血月,山岗上荒草丛生,掩盖了洞口。四下寂静无声,危险悄然靠近。
所有人都寒毛直竖,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他来了!!”犹如魔鬼的到来,有人恐惧地高喊。所有人都冲进洞穴深处抓起人质四散逃亡。
格斯乔伊刚慌张地跑出洞口,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树枝之上的纤长身影。他穿着一身白色,犹如歌剧中的幽灵一般,暗红的圆月就挂在他的身后,朔风吹起他的银发。格斯乔伊清楚地看见了他阴沉的表情,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锁定了自己。而后,他就感觉时间好像被拉长了,一切变得缓慢异常,他动弹不得,视野里只有无尽的夜空,令他迷失的夜空。
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离开养母前与她的争吵,教皇与他的循循教导,西莉亚顽皮的作弄,以及,被他视作救星的真王……
广场上的圣歌依旧缭绕在端庄的圆柱之间,洁白的鸽子飞翔在碧蓝的天空,环绕穿梭在高耸的塔楼之间,犹如随风飘舞的白色花瓣,穿着黑色圣袍的修女结伴穿过长廊,虔诚的人们朝着雄伟圣洁的神殿跪拜……
直到西莉亚狰狞地诅咒……
直到教皇踏入阳光下……
他觉得他不该如此,可又确实如此。
“陛下!”格雷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双腿像生了根立在原地。在他放大的灰色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那可怖的一幕。
苍凉的月光下,真白王轻易地撕开了假白王的脖子,就像是所有血族撕开人类的血肉那般,狂躁地啜饮着他的鲜血。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淌,滴落在他洁白的衣服上,滴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滴落在黑色的土壤中。格雷西恍惚听见了那清脆的,血珠撞击后破碎的声音,饥渴吞咽的声音,心脏狂跳的声音!
异类!血族之中出了一个异类!不,不,不,是敌人,是天敌,是来自血液的恐惧!
格雷西想要大声尖叫,想要拼命逃跑。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缓缓抬起沾满血污的脸,苍白的脸,犹如燃烧火焰的眼睛,冰冷而癫狂地注视着他。
他丢下了格斯乔伊的尸体,被他撕咬过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血液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向外喷涌着,那代表着血族力量的血液,很快就蔓湿了他脚下的土地。
“把逃走的,都抓回来。”他听见他这样对他说。宛如赦免,宛如饶恕。
然后就消失了。
格雷西这才重重喘了口气,许久后,才恭敬答道:“是,陛下。”
克伦威尔公爵被关押后,他的侍从马上给真王温斯特写了信求助。
是以还未到达圣歇里耶的真王在接到信笺后,又火速折返了回来,因为他了解蓝烟的性格,或许他是在冲动之下这样做的,但信上这样说了,他就是真的这样做了。
血流二分之一,是十分严重的刑罚,受刑的吸血鬼可能进入休眠,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监牢的墙壁上,油灯细小的火焰轻轻跳跃着。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音,一身黑色披风的真王带着人闯了进来,狱卒想去阻拦,却被一把挥开。
铁门被一脚踹开,被铁链吊在墙上的克伦威尔公爵惊醒过来,他力量强大,行刑的药草对他的作用影响不大,三天了他的身体不断愈合又不断地增添新伤,只是反复的伤口令他痛苦,令他虚弱,并没有伤害到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