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顾九渊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心头猛然一跳,他惊坐起身,一把扯开车帘! 夜色悠悠,月华初上,轻柔的月光洒在树梢,远处的群山影影绰绰,杂草丛中虫鸣声低低切切此起彼伏。 “教主您醒了?” 沈飞白心虚的干笑两声,面沉如水的顾九渊转头看向火堆,少年黑眸中的腾腾怒火与火光相辉映,衬得一张芙蓉脸愈发明艳。 那火堆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一只横插在树枝上的野鸡被烤得金黄香脆,那香气飘得老远。 “教主?”沈飞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鸡烤好了,您用些?” 迎接沈飞白的是一个拳头! 双眸赤红的少年,发狂一般揪着沈飞白揍。 沈飞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十层力道之下,一只眼睛立马肿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痛呼,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沈飞白张大嘴干呕,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鸡吐出来。 顾九渊收回膝盖,接着一个肘击,沈飞白放声惨叫,连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挡住脸。 “教、教主!别打脸!” 他话音刚落,顾九渊已经腾空而起,旋身一脚朝着他头部踢过去—— “啊!” 一口血飞洒而出,沈飞白歪着嘴飞了出去! 顾九渊收回脚,无边的怒火在胸腔灼烧,他整个人不能自己的发抖。 “啪”的一声,火堆上燃烧的树枝弹动了下,倒在火堆旁的沈飞白看着火光默默流泪。在火光映照下,他那一张鼻青眼肿的脸显得狰狞又滑稽。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把他提了起来。 “这是哪?我们离开水沟村多久了?” 像掺了冰水一样严寒刺骨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顾九渊通红的眼眸逼视沈飞白。 “教主,”沈飞白嘴巴动了动,咽哽着道,“我、我们离开水沟村两天一夜了……” 为防止教主中途醒来跑掉,他还特意给教主吃了柳长老特别研制的强力迷药! 两天一夜?! 阿衍! 顾九渊瞳仁急剧颤动,平静许久的真气如山洪爆发,疯狂往外挤。他闷哼一声,拳头攥紧,昳丽的眉眼戾气涌动。 压制内力的药失效了?沈飞白吓得眼泪直彪,忙劝道:“有话好说!教主您别动怒!” 真气一动,那股子寒气也跟着发动,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筋脉中对垒,顾九渊牙关紧咬,默默忍受那蚀骨锥心之痛。 这回,他没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是仔仔细细去体会这种痛楚。 他要记得这种痛。记得因自身不够强大而被迫离开心爱之人这种扯动心肺的痛! 少年衣发无风自动,黑眸中红光闪耀,大热的天,一阵阵白烟从他身上蒸腾而上,肉眼看不见的气场萦绕在他周围,他脚底下的泥土被真气刮刷,身侧的落叶砂石被搅得翻飞,火堆上的火焰被无形的吸力牵扯着往一边倒——这怎么看都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沈飞白直接哭出来:“教主您快停下!” 修长白皙的指伸展开往虚空中一抓,顾九渊额角青筋直跳,当即呕出一口黑血。 沈飞白目瞪口呆。 这是把寒毒逼出来了? 阴寒之气彻底消散,体内只余熟悉的燥热,顷刻间烧红了一张脸的顾九渊杀气腾腾的开口:“你要么送我回水沟村,要么死!” “选一个!” “请教主息怒!”原本守卫在四周,眼观鼻鼻观心的汉子们忙不迭齐齐跪倒在顾九渊面前,都为沈飞白提心吊胆。 沈长老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着调。教主虽然失忆缩水了,但也不是随便能冒犯的!这要真的惹恼教主,他们很可能得替沈长老收尸! “教主?”顾九渊扫了他们一眼,殷红的薄唇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既然你们敬我为教主,那我问你们,不尊教主令该当何罪?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 汉子们冷汗涔涔,没法回答。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左右离不开一个死字! 他们闭口不敢言,反倒是被打得鼻血横飞的沈飞白缓声道:“不尊教主令、忤逆教主当被施以镇元绝脉针,关入水牢……” “以下犯上当受碎骨鞭鞭笞二十……” “很好。”顾九渊一把把人甩出去,居高临下的对沈飞白道,“沈长老明知故犯,又该当何罪?” 汉子们立时僵直了身体。 即便外表的模样变了,到底教主还是教主,教主的威严不可侵犯!沈长老真不该犯迷糊! 沈飞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他在顾九渊面前单膝跪下,仰着头道:“属下知错!但教主您走火入魔内伤未愈,还失忆变成这幅少年人的模样……” 顾九渊眸色沉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有失忆,我今年十六岁。” 原来教主缩水到十六岁了,难怪这般水嫩…… 沈飞白眨了眨眼,很努力的向他解释:“教主您欲突破神功第九层,可中途出了意外走火入魔。您神志不清之下打碎石室大门离教出走,我和几位长老外出分头寻您。许是您练的功法过于神异,有返老还童之效,您失忆后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又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了记忆混乱……” “属下得带您回去给柳长老诊治。柳长老定会治好您的!” 顾九渊面不改色,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他淡淡开口:“柳长老?谁?” “……柳长□□湖人称医毒圣手,最是喜欢研究疑难杂症。” 医毒圣手?! 顾九渊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光,他手指蜷缩了下,问:“她医术很厉害?” 沈飞白点点被打成猪头的脑袋:“柳长老是当年神医谷柳神医之女,一身医术尽得柳神医真传。” “回到教中要多久?” “快马加鞭得十日左右。”沈飞白顿了顿,语带愧疚的说,“我们没想到教主您一夜之间竟奔离千里,一处处搜寻,是以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顾九渊“嗯”了声,不容置疑的吩咐:“给柳长老发信号,让她接到消息立刻赶来与我们汇合!” 沈飞白一愣,欣喜若狂:“教主您相信我了?” 顾九渊没说话。 沈飞白被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一瞅,觉得脸上的青肿更痛了。 眼前的少年淡漠冷锐,哪有半分信任可言? 发泄一通,头脑已然恢复冷静,顾九渊垂眼道:“马上派人回水沟村,找一个叫关衍的男人,告诉他我家人寻我回去了。给他一些银钱当是报答他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只是在交代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沈飞白乖乖应下:“是!属下遵命!” 至此,便无话可说。 火堆上烤的鸡滴下一滴油,落在火堆上,“刺啦”一声。 顾九渊越过沈飞白,意欲把鸡取下来。 “我来我来!”沈飞白连忙爬起来,把鸡取下放在芭蕉叶中,又亲手盛了汤,“教主您请慢用!小心烫!” 顾九渊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只鸡腿,无视沈飞白殷切的目光默默吃肉喝汤。 阿衍花了那么多钱给他治病,花了那么多精力照顾他,无非想他快快好起来,他才不会何不相干的人置气而饿肚子。 他要好好爱惜身体,争取再次和阿衍见面的时候,能和阿衍说一句:阿衍,我好了,你不用再担心我! 沈飞白像小狗子一样蹲在一旁,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教主下手还是这般重。 他偷偷瞥了眼顾九渊,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吃喝不落,根本就瞧不出在想什么。 啊,教主即便失忆缩水了也还是那么高深莫测!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狂热古怪,顾九渊眼帘一抬,沈飞白并未收敛目光,反而咧着青紫的嘴道:“教主,您擦擦手!” 接过他手中质地细密柔软的锦帕,顾九渊边把手指擦拭干净边沉声道:“那个合欢宗弟子如何了?” “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个一年半载。”沈飞白邀功的意味十分明显,“人就丢在那几个衙役尸体的附近,到时候衙门来查,合欢宗兜着。”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痛苦的惩罚,活着才是。 顾九渊眼底波澜不惊,对此不作评价。 那几个衙役原本就是打着寻合欢宗犯事之人的名号来抓他,而合欢宗作奸犯科,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人,狗咬狗最好。 ……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占人便宜后还玩失踪。 眉眼裹上一层阴郁,顾九渊抿直嘴角,径直转身朝马车走去。 少年突然沉下脸,二话不说上了马车,沈飞白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教主生气了吗?是他说错什么了? 沈飞白厚着脸皮询问:“教主,咱们都休息好了,您看是不是该启程了?” “你看着办。别叫我教主。” “是,公子!”沈飞白应得干脆,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心情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关衍。 任哪一个心理健全的男人,醒来面对自己一身暧昧痕迹还能保持冷静的?尤其之前发生的事还无比清晰的刻在他脑海里! 男人涨红了脸,察觉身上干净清爽,唯独曾和对方深入交流的某个部位诉说着昨夜的癫狂,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心里说不上是羞恼多一点,还是窘迫多一点,但没有后悔。 关衍不后悔和顾九渊发生这样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关系,但打定主意要和顾九渊说清楚。 他之前隐约感觉到顾九渊看他的目光不妥,但没敢往那方面想,混乱中顾九渊的心思一览无余,甚至直白地向他示爱。 当时事态紧急,他迫不得已以己身为药解顾九渊身上的毒,可这不代表他就要向女子一样,要求占了自己身子的男子负责。 当然,他不接受顾九渊,也没有找别的男人的意思,他只是不愿意屈从晴欲,像个发晴的兽一样随意与人交合。 少年不谙世事,容易被误导走上歧路。他不能害了他。 稳了稳心神,关衍撑着床沿下地。 纵欲过度的后果是四肢软绵身子虚软无力,加上睡了大半日粒米未进,腹中饥饿如擂鼓,关衍摸黑爬起身去点燃桌上的油灯。 豆大的火光慢腾腾地升起,房内的漆黑缓缓褪去。 环视一圈,关衍发现屋里一片整洁。记忆中被撞翻的桌椅、混乱中被撕扯掉的衣裤全都被收拾妥当。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小九做的。 关衍红着脸走出卧室。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卧室点着灯,杂物间和厨房皆笼罩在黑暗中。 这种诡异的安静使得关衍一阵心慌。 男人脸上的晕红褪个一干二净,脚步匆匆地找遍了家里,果然没看到那个会笑吟吟地看着他喊‘阿衍’的人。 “小九?”关衍焦急地喊了声。 他干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屋里显得特别响亮,可惜无人回应。 关衍一颗心直往下坠。 转身再次走进厨房,发觉灶上炖着青菜腊肉粥,粥已冷,灶里的柴火也全然熄灭,关衍整个人也和这冰冷的厨房一样手脚冰凉。 少年单纯而固执,看他的眼神热烈纯粹,和他发生这样的亲密关系后,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如今他醒来却没能看到人…… 定是出事了! “小九!” 顾不得其他,关衍踉跄着跑回房取了银钱欲去和村人打探消息,可他脚刚踏出屋门,一轮皎洁的明月便撞入他眼帘,他焦虑的脑子猛然清醒过来。 银白色的月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男人紧绷的下颚随着喉结的滚动稍微软化。 眸中闪过一丝犹疑,关衍收回脚再次回到厨房。 借着灯光,关衍在饭桌上发现一张被用碗压住的纸。白纸黑字,纸上陌生的字迹书写着熟悉的话语—— 阿衍,我出门几天处理些事,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锅里煮了粥,冷了的话你热下再吃。 还有,我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我回来! 一定要等我回来! 目光从最后一个字上收回来,关衍闭了闭眼,虚脱般坐在椅子上。 半晌,关衍重新睁开眼,眼中虑色并未消退。 他不敢肯定这张纸条是小九为了稳住他而写的,还是小九真的有事去处理…… 把纸张折起来仔细收入怀中,关衍心事重重的重新生火热粥。 填饱肚子,把东西都收拾好,男人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 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力气,关衍随便弄了些吃的便迫不及待出了门。 此时天色微亮,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干活。 关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向村人询问,村人先一步叫住他。 “关衍!可见着你了!” “小九公子跟随几个衙役进城去寻家人了,你可知晓?” 关衍艰难开口:“知道。” 看他眼中俱是血丝,显然担忧了一整晚,村人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那几个衙役死了,尸体就丢在岔道旁的树林里。昨日晌午被人发现后报了官,官府派人封锁了现场。后来又在附近发现一个江湖邪派之人,而被衙役带走的小九公子不知所踪。” “那邪派据说是修习采补功法的,专掳容貌出众的男女来练功。小九公子极有可能被带走了……” 胸口一阵闷痛,关衍瞬间红了眼。 “替我告诉癞子,要是小九出了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男人丢下一句话,发疯般朝村外跑去。 “关衍,你去哪?”村人急忙喊道:“快回来啊关衍,那些个邪派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咱小老百姓惹不起啊!” 村人后边再说什么关衍都听不见,他满脑子都是顾九渊盛满绝望惊惧的脸。 “小九,别怕!” “我来救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经过衙门美化,以六爷为首的五个衙役与邪派人士斗争,最后不敌以身殉职一事一下子就传遍了洪桐县。 外头,明面上人心惶惶,可暗地里,不少百姓拍手称快。 这么个仗势欺人的畜生死了,还揪出什么合欢宗抓人采补这事,想必向来不管事的县令大人定会坐不住,衙役有得忙,就没闲功夫来欺诈他们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六爷死了,以六爷马首是瞻的衙役有所收敛,就怕胡作非为撞到县令张大人枪口上。 张大人这会正气得吹胡子瞪眼。 六爷所作所为他并非不知,可六爷每月给他的孝敬不少,加上洪桐县这么个山旮旯待得他头疼,明年他就要调任,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谁想六爷肆意妄为竟把自己搭了进去,还好巧不巧真的撞到了邪派! 人到底怎么死的他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幸好还抓到一个合欢宗弟子,想想邻县出的那几条人命,干脆把人严刑拷打一番,问不出什么来也无所谓,反正这事得有个结果好和百姓交代! 于是,等关衍进城之后,听到的就是这么个消息——邪派人士已被收押,等待秋后问斩。 男人紧绷着脸,脚步不停的往关押犯人的大牢赶。 “牢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看守牢房的狱卒不耐烦地喝道。 沙哑干涩的嗓音从关衍口中吐出:“官爷,我想见见那个邪教死犯。” “见什么见!”狱卒正要动手赶人,一锭银子被塞到他手里。狱卒掂了掂,抬眼打量关衍。 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男人高大俊朗,眉眼深邃,肤色略深,相貌在一众庄稼汉子中是极其出类拔萃的,此刻他看向自己的双眼赤红满布血丝,神情憔悴又急迫。 想到那邪派可是害惨了不少样貌出挑的年轻男女,说不得眼前之人的亲友就在其中,狱卒把银子收好,转身道:“跟上!” “谢官爷!” 跟在狱卒身后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关衍无视向他哀嚎着伸手求救的犯人,径直走到关押合欢宗弟子的牢房。 “有话快说!”狱卒把大门打开,侧身让关衍进去。 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半死不活地躺在霉烂的干草堆里。发觉有人靠近,青年浑浊的眼一亮,嘴唇翕动,似有话要说。 关衍蹲下身,听到他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让我死”。 眼神波动了一瞬又归为平静,关衍沉声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材清瘦,着白衣,五官明艳冷锐……” 青年瞳仁急剧颤动,眼见的情绪激越起来,整个人激动得发抖。 关衍心中一紧:“你见过他对不对?他在哪里?” 青年嘴巴大张,呕出一口血,眼皮耸拉下来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关衍急忙抓住他肩膀摇晃:“他在哪?你们把他带到哪去了?” 青年神色狰狞地动了动嘴巴,关衍努力辨认,方听出“少年”“教主”这两个词,他还想再问详细些,青年已然昏死。 狱卒敲了敲铁门:“行了,走吧!这有啥好问的?被掳走的人定是被拿去练邪功了!” 关衍松开手,沉默着站起身。 看管大牢这活没啥油水捞,难得有人探监,出手还这么阔绰,狱卒善心大发地安慰关衍:“邻县发生的几起命案都是这邪派所为,失踪的男女凶多吉少,节哀吧。” 拳头猛地攥紧,关衍牙关紧咬,双眼愈发通红。 狱卒边把门关上边道:“你若是不死心,就去邻县撞撞运气。那几个失踪的男女的尸首最后是在邻县的关雎山被人发现的……” 关衍眼中咻然升起一点亮光:“多谢官爷!” 离开大牢,关衍立马朝隔壁临湖县出发。他怕走得慢来不及便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急行,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和马车擦身而过。 骑马的汉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做寻常旅人打扮,可他神情内敛,驱马蹬腿间暗用内劲,是个习武之人。 汉子目视前方,朝着关衍的来路奔驰。 而汉子的伙伴早在半个时辰前到客栈落脚。 沈飞白财大气粗的把客栈包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顾九渊请进天字一号房,让店家送上热水准备吃食。 “公子,这偏僻小镇,买不到什么好料子,这衣衫委屈您暂且穿着。” 顾九渊不冷不淡的“嗯”了声,待他退出去后才沐浴更衣。 热水抚慰肌肤却抚不平内心的焦躁,顾九渊倚着桶壁,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疑惑。 一路行来,沈飞白的态度自然得他看不出任何端倪,且沈飞白对他有问必答,还有沈飞白的那些属下看他的眼神颇为敬重狂热。 那种发自内心,敬慕崇拜强者的眼神做不得假。 他们口中那个惊才绝艳的教主少时真的和他长得很像,连脾性都相似? 顾九渊眼神古怪,心里冒出一些好奇,有些想见见这般厉害的人物。 …… 片刻,顾九渊起身穿衣。 这么多年的娇养,使得他一身肌肤要比寻常男子白皙细嫩,晒黑后很快又会白回来,偶有碰撞都会留下痕迹,他以往极其厌恶这一点,可是现在…… 看着身上淡化了的红痕,顾九渊用手指描摹,轻唤了声:阿衍。 少年眼睫颤了颤,眸中似盛了一池盈盈春水,无声说了句:好想你。 ……其实他更想回去找阿衍,但他得去确认沈飞白口中那个柳长老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阿衍被这么个怪病折磨了这么多年,如果这个柳长老能治好阿衍,阿衍一定会很高兴的! 算算时间,沈飞白派出去的人也差不多到水沟村了。 希望阿衍明白他意思才好。 把换下来的衣裳收好,顾九渊打算洗干净带路上。 他见不到人,这是阿衍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衣衫,只能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沈飞白在门口等得脖子都长了才等到门开。 “公……” 剩下的‘子’字在看清顾九渊一身装束时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少年原本就生得好,锦衣玉带一衬,登时艳丽无双,更何况沐浴过后,少年眉眼懈懒,不经意的一瞥,能把人魂都勾走! 顾九渊缓步走出房门,目光冰冷的看他:“传下去,吃完早饭就走。” 沈飞白心思沉浸在‘教主这般天生丽质,要是睡一个长得不如自己的,那岂不是亏大发了!’‘难怪这么多年教主谁都瞧不上!’‘他们错怪教主了!’的想法中,被顾九渊冷眼一刺,忙收敛心神,垂眼回答:“属下遵命!” 说完,他看了看顾九渊,犹犹豫豫的开口:“教主您内伤未愈,不宜过度疲累,可否要歇一会再出发?” 娃娃脸少年看着自己的眼中满是关切,顾九渊淡声道:“无需多言。” 他有伤在身,沈飞白带他上路定会诸多顾忌,这样一来路上就耽误了,可他得在阿衍下一次发病的时候赶回去,如此自然是越快启程越好。 沈飞白无法,只能命手下人用完早饭简单修整一番后就出发。 怕顾九渊坐马车闷,沈飞白弄了好些武功秘籍给他看,偶尔也会和顾九渊说说话。 顾九渊对武功秘籍很感兴趣,对沈飞白说的江湖诸事就兴致缺缺。 “公子,合欢宗这阵子动作这么大,好像不太妥。” 他们经过的城镇总能瞧见合欢宗的影子,这不入流的门派到底哪来的底气行事如此猖獗?沈飞白很是纳闷。 顾九渊随口道:“觉得不妥就去查。” 沈飞白嘴角一咧:“是!” 言罢,派了两个属下去打探消息。 等他们再次在客栈落脚的时候,两个属下回来了,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沈飞白这回是真惊讶了,连带顾九渊也放下了手里的剑谱。 “属下摸到合欢宗一个据点,不巧遇到合欢宗慕容长老,我们被他发现,于是动起手来。”汉子面色沉重地道,“这个慕容长老属下以前曾与他交过手,此人资质平庸,但野心极大,因手段了得才当上长老,实际上他的身手还不如一个普通教众。没想两年不见,此人修为暴涨至此,属下竟不是他对手……” 自己手下的身手沈飞白很清楚,他摸摸下巴,问:“你怀疑这个慕容长老突然暴涨的修为与抓人采补有关?” “是!”属下继续道,“属下潜进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合欢宗门徒说这一批炉鼎的质量很不错,待慕容长老功力更上一层楼定会嘉奖他们云云……” 沈飞白看向顾九渊:“公子,这事您怎么看?” 顾九渊漠然道:“练武没有捷径。” 沈飞白赞同地点头。想他们教主武艺高强,还不是勤勤恳恳每日练功,哪能说睡几个人就进境千里的? 顾九渊不关心江湖事,可这合欢宗的手都伸到洪桐县了。想到死的那几个衙役和暗算自己的青年,顾九渊眼神有些冷。 “合欢宗是为邪教,这般为非作歹,为何不见武林正道出面为民除害?你不是说武林盟那些人自诩正义之士最爱出风头?” 沈飞白也有些疑惑。 这一带虽说是偏僻了些,但怎么合欢宗搞出这么大动静连官府都下令稽查,武林盟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难不成他出来的这两个月江湖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武林盟分身乏术,以至于无暇理会合欢宗的小动作? “让人盯着合欢宗。” 顾九渊一句吩咐让沈飞白回神,沈飞白道:“丰水县有我们的分舵,我手书一封知会欧阳堂主。” 然而他的书信尚未送出,在神隐教总部坐镇的吴长老却前后收到了两封信。 前一封是试剑大会的邀请函。 后一封,则是一封……战书。 有人约神隐教教主顾九渊天绝峰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