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给陆饮溪一丝喘息的机会。
月色冰凉,自那树叶缝隙中洒下来,照着霜落,远远看去,若是忽略脸的话,那是极有气质的美人,她清高却骄傲地露着锋芒,不遮掩自己的美艳一丝一毫。
若是容颜如初,美人不老,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现实从不遂人愿。
“失礼了。”
陆饮溪捏出剑诀,展开剑阵,霜落的气息并不是魔物,只是修了魔道,自己的身体又无法容纳过多的魔气而造成反噬。
所以他也不想伤了这个女人,而只是降服对方。
“收!”
陆饮溪大喝一声,之间烟尘四起,眼前的地面都凹陷下去一块。
他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是不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不知是担心,还是愤恨。
总之,都不该是孩子对一个爱自己的母亲该有的反应。
“没事了吗?”
宁温纶从树丛里爬出来,刚才那一下摔得他差点只剩出的气没有回的命,现在只盼望早点逃离这里。
陆饮溪刚想点头,却见烟尘散去,女人依旧站在那里。
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而他的鹿鸣剑,被另外一把狂妄张扬的半月形砍刀拦了下来,刀的另一头,就握在霜落纤细的手里。
“宝宝忘了吗?”霜落的声音又细又缓,听得人耳根子发痒,又汗毛倒立,“宝宝的剑,和娘亲的刀,是一块灵石打出来的,不会自相残杀的。”
妈了个巴子。
陆饮溪终于在心中拿毕生所学骂出了句脏话。
他现在能选择不重生,直接去死好吗?
“你想怎样。”
打不过就靠谈判。
拖点时间,说不定他徒弟听见这么大动静会来救他呢?
天灵灵地灵灵,徒弟一定要来救他啊。
霜落却是顿了一下,抚摸着竖在他面前的鹿鸣剑:“宝宝……竟然和娘亲说话了……”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泣如诉,陆饮溪头皮发麻。
这副身体的主人以前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怎么和发小的关系也这么奇怪,和亲生母亲的关系也这么变态啊?
下一秒,霜落竟是出现在了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一年不见,宝宝长大了啊。”
随着“咔啦——”一声,衣服应声而落,露出了陆饮溪白嫩圆滑的肩头。
霜落的手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冰凉,呵出的呼吸中似乎带着冰碴子,已经没半点儿人味了。
陆饮溪僵直地站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惧和威压感剥夺了他行动的能力。
“娘亲只是想要一点,宝宝的血。”
随即,女人咬上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陆饮溪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仿佛灵魂被生生从肉体中被抽了出来,血脉全被寒冷所覆盖,明明还是微凉的秋日,他却觉得自己来到了数九寒冬,两腿战战,视线都模糊了。
他拼尽了全力,看向一旁的宁温纶。
“跑,跑,快跑……”
宁温纶不动,陆饮溪攥紧了拳头,拿最后一口气一挥衣袖,将人震出视野之外。
果然,死到临头他还是狠不下心去让别人做替死鬼。
这毛病他得改改。
晕过去的时候,陆饮溪脑子里还在想着这破事,他迷蒙的视线里,看见女人微笑着,将他如同孩子一般抱在怀里。
“宝宝,又和娘亲团聚了……”
肖默的脚步猛得一震,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
景弘深皱着眉,站在前头问他。
刚才这迎春楼后院深处传出一声巨响,他心道大事不妙,便循着声音一路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这看似普通的花街背后,竟是藏着如此之深的障眼法。
“师尊出事了。”
他绣在师尊衣服上的头发断了。
景弘深呼吸都一滞,甚至无视了肖默会知道陆饮溪状况的缘由:“你能感知到他在哪里?”
“嗯。”
肖默点头,往前冲去,“但只能知道最后的地点。”
“快带路!”
“走。”
月色下,肖默带着景弘深朝密林深处跑去。
作者有话说:
凉了啊,景弘深,你让肖默带路,他能给你带沟里去,你还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觉呢。
第21章 没追求的魔物
“你他妈的确定往前走?”
景弘深看着眼前这条来时渡的河就觉得离谱,刚才还听肖默说这里拐个弯再往前走。
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绕来绕去早就绕出了迎春楼,甚至离开花街都有点距离了。
他手摁在剑上,气息骤变。
“肖默,你想怎样。”
肖默呆滞地看着眼前那条河。
没人告诉他,原来认不得路还会影响到隔空传感啊。
少年头一次这样慌了神,左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就连身后人的问话都一个字没听进去。
“轰——”
路人只听码头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烟尘中有人御剑站在半空,脸黑得和夜色有的一拼。
景弘深冷漠地看着肖默:“若是你蓄意想伤他一丝一毫,我和你没完。”
刚才那下突袭,肖默全靠本能才堪堪躲开,但手臂上仍是伤了一块。
他捏着伤处,自知理亏,却还是轻声开了口:“……我绝不会伤害师尊。”
“哦,是么?”景弘深捏着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若不是碍着陆饮溪,他早就下了死手,给眼前这渣滓碎尸万段,“区区一个魔物,在这里说什么笑话。”
肖默站起来的身形怔住了。
景弘深并未再理会他,三两下跳上房檐,抄近路就往迎春楼的方向回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肖默看着自己手臂上以肉眼可见速度长回来的新肉。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自己的身体。
大长老教导他的时候说过,魔物和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他们天生就凌驾在人之上,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壮肉体和魔气,与那些要从小修炼才能成仙的人类不一样。
那时候他就仰个脸问大长老,那为何他们还蜗居在那鸟不拉屎的魔域。
魔域常年阴冷照不到阳光,与人界接壤的地方也全是黄土,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住在富饶的土地上。
大长老呛了口茶,告诉他,因为魔物有限制,他们不能成仙,虽然天生拥有蛮力,却连打破自身枷锁成为更强大的魔物都不可能。
若是天生化不了人形的,那便一辈子都是丑八怪的样子;若是天生魔气不够的,那便一辈子只有吓唬人的能力。
只有极少数的魔拥有天赋,是高阶魔物,比如说大长老。
比如说他。
但人不一样。
从呱呱落地蹒跚学步开始,到最后能开天辟地荡平魔渊,人虽然弱小,却有着无限可能。
所以人和魔是不一样的。
当然大长老教导他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说的,他的意思是他作为高阶魔物可以少很多修炼的时间,早点打入人类内部就能早日一统三界。
肖默望着天边一轮弯月。
他才不想一统三界。
不过如果师尊想的话,他可以帮忙一下。
但师尊大概也是不想的。
他知道师尊想开辟那荒山,要在山顶上建个亭子俯瞰大地,要在山脚下搞几处商铺赚钱。
他也想。
他想每天给师尊做早饭,一边钓鱼一边等师尊起床。
他想每天围着师尊转,听他今天规划这里要建个菜园,明天幻想自己赚成了三界最富有的人。
他想每天听看师尊打坐,再懒洋洋地过来教他练剑,练不成也没事,师尊会傻呵呵地笑笑,说就当是饭后锻炼了。
天天锻炼身体棒棒。
师尊老这么说话,语气里带着无意识的撒娇,总要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再搓揉他的脑袋,把他原本就乱翘的头发搞得更乱。
他就是这么没追求的魔物。
每回,师尊和他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先给种的花花草草浇水,再叉着腰看着夕阳,和他东拉西扯的时候,他就会莫名觉得,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并且他还觉得,这场景一定不是他第一次见,因为每每陆饮溪这么做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碰碰对方,确认对方是真实存在以后,才大舒一口气。
他总觉得,上辈子他和师尊可能是对恋人,他没做好什么,把人给弄丢了。
这辈子才会这么珍惜这样平淡的时光。
所以,这次一定不能把师尊弄丢了。
肖默定了定神,刚准备回头,却听水面上传来一阵划桨声。
原本他只是下意识回头,全身上下却有了一阵不自觉的战栗。
那是种冰凉凉的,雪落的感觉。
是师尊的那把剑给他的震慑感。
他迅速冲向已经离港的船只,脚下一踮便飞身上了船,推开撑船的店家,便往船舱内去。
“啊——做什么!”
船舱里竟全是姑娘,三两成群,少说也有七八个人,见肖默这般莽撞地冲进来,全都遮着脸往后躲。
可肖默压根就不吃这套。
他对女子没兴趣,从小到大他看狐狸精早就看腻了。
“找人。”
少年径直往里面走去,惹得里头的姑娘们全都惊叫连连,却无一人敢阻挠他的脚步。
肖默眯着眼,伸手向前去,他总觉得这船舱长得蹊跷,刚才他从外面看时,和这会儿看见内里比较,似乎是短了一截。
鹿鸣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肖默的手摁在自己的剑上,碰着那隔板。
“师尊……”
“嘘,睡吧。”
眼前那晕倒在地的人的确是师尊没错,对方还化了精致的妆,看着像个姑娘,又比那些胭脂俗粉要好看太多。
可眼前又冒出一个和师尊长得三四分像的女人,他没防住,脸上被人洒了一脸的粉末。
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失去了意识。
霜落踢了脚眼前的少年,巧笑倩兮:“我家宝宝真能耐,出去一趟,又能找几个男娃娃给他卖命。”
外面的姑娘们大气不敢出一下,她们都不清楚状况,最开始霜落告诉她们的,只是要去那定阳阁做一次上好的买卖。
只是……里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霜落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有孩子了吗?
“看什么看?”
霜落的眼里露着阴狠,扫过那几个女孩子,大家惊恐地抱作一团,却见对方的脸又柔和了下来。
“好啦,大家都开心一点,我们这次去定阳阁,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露出这丧脸来。”
“……霜落姐姐,这……这男人怎么办?”
有个胆大的出了声,霜落看过去时,她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霜落踢了踢肖默的脑袋:“扔了沉江。”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撑船的人给解决了。
肖默刚掉进水里,便醒了过来,身子一翻,就抓上了那船。
什么玩意儿,还挺呛鼻的,这女人竟然是霜落,这就是师尊说的要找的女人么?
那女人一股邪气,而且手里竟是拿着师尊的鹿鸣剑,鹿鸣剑专对魔物,让他不好轻举妄动。
不过,他们俩长得真像。
肖默脑子里想到陆饮溪穿着花魁的服装,被人牵着,面无表情地游街,看到他的时候,又笑得很甜招招手。
船慢悠悠地往前走,夜色太浓,看不见后面拖着的两道长长的鼻血血迹。
作者有话说:
昨天竟然忘记发了!
第22章 幻境
船行了很久,久到肖默都快在水里漂睡着了,才靠岸。
肖默本想先一步上岸,却不想岸上早已有车马等在了那里。
下船时,接应的人开口问话:“今日来得有些迟了。”
“船今天撑得慢,”霜落冷冷地瞥了眼撑船人,像在看无生命的物件一样,“但,今天是个好日子,阁主在等我了吗?”
接头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很快掩饰过去回答道:“在的,阁主已经等候霜落小姐多时了。”
肖默自另一边浮出水面,看着霜落。
和师尊长得像的人果真是好看,这会儿如少女般笑得像糖似的甜,和最开始他遇到的那副老巫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阁主,多半是霜落的心上人吧。
肖默不懂这人间的儿女情长,只觉得那女人有些可怜。
生在花柳巷,却心有所属,想必又是一段无法被成全的爱情。
就和他对师尊的爱恋一样。
少年抹抹鼻血,压下心头那一阵悲怆,看着接头人将陆饮溪抱进了位于中间的那辆马车上,霜落坐在最前头的那辆里,跟着的那几个姑娘在最后。
肖默左右估摸了下,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师尊尚未清醒过来,他没什么实战经验,不敢保证自己和修仙者对上能全身而退。
再说,他若是不小心打死了几个人,师尊收个魔物做弟子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他不能给师尊抹黑。
只要他们不伤师尊一根毫发,他就先按兵不动。
于是他屏住呼吸,攀上了最后一架马车,不小的晃动让本就紧张的女孩们又叫做一团,却很快被欢声笑语打发过去了。
肖默听着她们说笑着,望着那黑雾缭绕的远山,只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