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宝尼尔不是拉贵尔，照顾他不是哈尼雅的义务。他是让他分心的因素。
　　但实际上，就算已经把人送走，哈尼雅也总忍不住在批阅公务时想起他。一只黏人还能哭的小原罪，在梅塔那也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殿下，”瑞比娅提醒他，“您的羽毛笔没墨了。”
　　“啊，抱歉。”哈尼雅醒过神，把羽毛笔插进金色的墨水里。
　　“您今天很焦虑，”瑞比娅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据我所知这次圣战很顺利。”
　　如果不算一只死缠烂打的小宰相这确实算是很顺利。哈尼雅叹了口气，他还挺喜欢这位软乎乎的小前辈，但上帝对他明显不怎么喜爱——因为哈尼雅把人带上天堂，祂连自己最宠爱的炽天使都不待见了。
　　可无论怎么说，哈尼雅都有点等不及想把人接回自己身边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当奈宝尼尔在他身边时，哈尼雅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被补齐了。这种感觉他也曾在拉贵尔身上察觉到，但不如奈宝尼尔来得契合。他之前并未察觉，但奈宝尼尔一离开那种缺失感便清晰得吓人——要不是对方真的又软又乖，哈尼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地狱的魅惑咒了。
　　“瑞比娅，你觉得地狱宰相……怎么样？”
　　“地狱宰相？”瑞比娅顿了下。当年堕天的真相只有炽天使和天堂圣子有权限知道，但她在哈尼雅身边当值，这些事也不会太瞒着她。她犹豫了下，尽量客观道，“听说他对我们下手挺狠的……不过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在外露面了。应该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哈尼雅眼神复杂，“也还好吧。”
　　“什么？”瑞比娅没听清。
　　“我说，”哈尼雅又叹了口气，捏住羽毛笔，没忍住笑起来，“他是个哭包。”
　　黄昏的天堂很漂亮，哈尼雅隔着老远就看到奈宝尼尔小小的一只坐在梅塔特隆宫殿前的玉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脚丫，身上打着暖黄色的光晕，安静又落寞的样子。
　　他刚到点就把公务丢给瑞比娅，匆匆跑到来了，只堪堪维持住最基本的仪态，没让自己看上去太急切。
　　一路上都有天使向哈尼雅行礼，小宰相也听到了，一看见他，那双半阖着的眼睛就亮了。
　　“呀，”哈尼雅噙着笑，看着那一小只奶团子，“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小宰相跳下台阶哒哒哒飞快地跑向他，像只看到主人的狗狗。他伸手一把抱住哈尼雅的腿，仰头道，“你家的！”
　　哈尼雅把他抱起来，奈宝尼尔就乖顺地趴在他肩上，往他怀里钻了钻，满足又委屈地发出一声柔软的叹息。他理解哈尼雅把他交给梅塔特隆的行为，所以可以忍住不哭。再说他也不是哈尼雅的幼崽了，总哭是要被讨厌的。
　　一点都不记仇呢。哈尼雅想，分明早上把小宰相带过来时都快哭了。
　　“这么快就来了，”梅塔特隆从宫殿中走出来缓步下了玉阶，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哈尼雅，“你又把公务丢给瑞比娅了？”
　　“我的那部分我完成了。”哈尼雅狡辩，悄悄捂住奈宝尼尔的耳朵。别带坏了小孩子。
　　“茜茜等了你一天了，差点没跟拉贵尔打起来。”梅塔特隆看了眼哈尼雅肩上那装死的一小只，都没脾气了，“你就带着他去处理公务算了，他还能帮你分担点。”
　　哈尼雅：……还有这种操作？！
　　他迟疑地看了看肩上的小崽崽。就是知道这是地狱宰相，他也有点欺负幼崽的错觉。
　　看上去还这么小呢。
　　“我可以！”小家伙反而很期待，也不委屈了，抬起头看向哈尼雅，大声自荐，“我很会！地狱的公务大部分都是我处理的。”
　　“好好好，你很会。”哈尼雅给逗笑了，捏了捏小宰相的鼻尖，“明天再说……你在旁边玩也可以。”
　　他也不想再把人送走了，总想着对方很影响他的工作效率。还不如放在身边呢，至少想起来抬眼就能见到。
　　奈宝尼尔今天第一次见到了瑞比娅。
　　“她是你的副官么？”小家伙蜷在被子里，小声问道。
　　小宰相状态不怎么好。也许是因为被送走了一整天，也许是因为不太喜欢瑞比娅。哈尼雅不确定他对自己副官的感观如何，只简单地承认，“是的。”
　　奈宝尼尔怏怏地点了点头，翻身背对着哈尼雅，把自己埋进锦被中。
　　他有点无措，又有点惶恐。前两天他就看出天堂有许多天使仰慕哈尼雅，但……他看到瑞比娅时还是难免慌乱。
　　不是说她和哈尼雅之间有什么，只是……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平等的，令人意外。
　　哈尼雅和炽天使们关系好，奈宝尼尔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也是如此。但哈尼雅对一个外人态度平等，他便迟钝地警觉起来。
　　小圣子在人间没有平等以待的人，他被天堂刻意培养得心高气傲，哪怕是他的朋友希恩，与他之间也有友谊抹不掉的阶级差异。小蝙蝠独立在他的阶级之外，于是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对方的喜爱。
　　可炽天使哈尼雅明显不同，他对待其他很多天使时都是平等的。
　　论幼崽，他有拉贵尔；论平等的朋友，他有瑞比娅，还有许许多多天使。奈宝尼尔找不到自己的特殊性了。他只是一个原罪，而哈尼雅身上已经没有了对光明的叛逆。
　　他有点害怕。他觉得哈尼雅不会喜欢他了。
　　他甚至没法用身体诱惑一个纯洁的天使……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个。
　　奈宝尼尔没忍住小声哭起来。哈尼雅在身边时他没法遮掩自己的情绪，可又不敢让他察觉到自己在哭。哈尼雅现在不可能像以往那些有耐心慢慢哄他，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不喜欢他掉眼泪——换作他自己，肯定也不喜欢有人总在自己面前哭。
　　他不能让哈尼雅觉得自己很麻烦。
　　一旦对方丢下他，他就没法在找回去了。就像他被送去梅塔特隆那里一样，如果哈尼雅不来接他，奈宝尼尔就没法主动再去找他。誓言的力量仍在约束他。
　　他这样一想，觉得更难受了。
　　“怎么哭了？”哈尼雅还是发现了，把小宰相从被窝里往外扒了一点，露出那张泪津津的小脸蛋，“是不喜欢瑞比娅吗，那我明天不让你看到她好不好？”
　　他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无奈的软，好声好气地哄他。奈宝尼尔憋不住，眼泪就落得更凶了。
　　这么好的哈尼雅，可能不会是他的了——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对方喜欢自己的理由。哈尼雅现在什么都不缺，他有同伴、有幼崽也有平等的朋友，他的感情没有缺失。而一个信仰坚定的天使也不会有对爱情的需求，奈宝尼尔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哈尼雅不需要他。
　　小宰相憋着气，委屈得要命，又说不出口，就只死死地盯着哈尼雅。哈尼雅叹了口气，一点一点给他擦眼泪，“哭什么呢……这么委屈。”
　　他想哄哄这个小家伙，又不知该怎么哄，本能地把他往怀里揽。看到奈宝尼尔这样哭，哈尼雅就莫名觉得心脏发紧，酸痛得难过。
　　奈宝尼尔抱住他的手臂，哭得一抽一抽的，也不答话，就只盯着他的脸看，然后忽然睁大了眼，像只受惊的小猫般炸着毛直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哈尼雅吓了一跳，安抚地拍着小家伙的后背。
　　“……你，”奈宝尼尔将柔软的小手放在他脸上，喃喃着，“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哈尼雅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不该长成这样……”
　　奈宝尼尔惊骇地想着。
　　哈尼雅绝不该长成这副美得勾魂摄魄的模样。或者说，上帝不应该在给了他这样的美貌后又将他塑造成这种性格。奈宝尼尔怀疑自己的幼生态严重影响了他的神智，才让他这么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美貌会引来爱慕。
　　路西菲尔也很美，但他不曾把任何一个天使放在眼里。他身为天国副君，眼中看到的是整个天堂而不是每一个天使，哪怕看着同伴时也是如此，若不是被强行堕天，米迦勒不可能拥有他的爱。大半个天堂都无法抵御路西菲尔的魅力，但他的高傲和责任会拒绝旁人倾慕的目光。
　　可哈尼雅……他太平和了。他比路西菲尔还要生的绝艳，却是这样温和的性格，毫不介意与阶级稍低的天使交换友谊，哪怕对原罪也没有负面情绪。
　　他身上甚至没有什么责任——上帝给了他无人能敌的美貌、金字塔尖的地位、强大堪比天国副君的力量……给了他几乎完美的一切，却没有给他责任。如果上帝想培养哈尼雅成为天堂的支柱，哪怕他再年轻，也不会如此纵容他。
　　而哈尼雅将他带上天堂，上帝都没有明确的反对。
　　因为他爱他。
　　——上帝想要有人去爱哈尼雅。
　　奈宝尼尔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哪怕哈尼雅不断在安抚他也无法冷静。他窥到了一角真相，脑袋里便像一团的浆糊，茫然又惊怒的凝固了。
　　耶和华想干什么？！祂想干什么？！！
　　奈宝尼尔抓紧了哈尼雅的手臂，把他拉下来，忽然亲上对方的唇。
　　哈尼雅吓得瞪大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就看见这一小团奶白的幼崽渐渐长大了，一点点变成比在圣战时看到的还要成熟一点的炽天使。之后他的头发和眼睫从根部开始变黑，像一张沾上墨水的纸，晕染开一大片。
　　他在哈尼雅怀里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堕天使，真正的地狱宰相。
　　哈尼雅完全僵住了，而奈宝尼尔的嘴唇还紧挨着他的没有偏移。对方没有别的动作，唇也很柔软，但哈尼雅已经惊得完全做不出反应。
　　亲吻对天使而言太出格了。
　　在一瞬间或者一个纪元之后，奈宝尼尔移开了仅仅是轻轻触碰的唇。哈尼雅重新开始呼吸，并且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这好像是地狱才有的行为。
　　他还太年轻，对情爱的认识浅薄得要命。
　　奈宝尼尔看出他的茫然，没有在意。他被上帝的想法激怒了，如果不是哈尼雅还在身边，他真的会直接打上水晶天和天堂开战。所有疑虑都被粉碎了，他现在容忍不了一丁点其他人得到哈尼雅的可能。
　　哈尼雅是他的！！他的！！！
　　“哈尼雅，”奈宝尼尔盯着他的眼睛，几乎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可以追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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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点理解就是emmm上帝创造哈尼雅时就准备让他去谈恋爱的来着（虽然没人知道）
　　但还没来得及哈尼雅就先被奈宝拐跑了
　　奈宝就像是喜欢上一个公主，犹豫来犹豫去觉得公主不会喜欢他，有点点自卑，结果忽然发现皇上想把公主送去和亲，当场气到爆炸【？
　　嗐奇怪的比喻增加了


第70章
　　拉贵尔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不是天堂最受宠的崽了。
　　——因为天堂前前任最受宠的崽回来了。
　　而且身为前任最受宠的崽，哈尼雅居然没有一丁点意见！还上赶着伺候！！
　　拉贵尔气到鼓嘴。
　　哈尼雅都几天没来找他了，虽然以前也不是天天都来看他，但这次不一样！哈尼雅明显有别的崽了，还是一个阴险狡诈的恶魔！！
　　拉贵尔对奈宝尼尔从黑变白的场景记忆深刻，何况对方还冷不丁就哭。他个真正的小天使都没这么好哭。
　　就连梅塔特隆也偏爱对方。都是被送到了天国宰相的宫殿，拉贵尔就有好多好多好多书要背，学不完的魔咒法术，还要被梅塔训礼仪；而奈宝尼尔就可以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瘫着，或者毫无坐相歪在台阶上等哈尼雅来接。
　　对方过得太舒坦了，拉贵尔超羡慕——他也不想做功课哇呜呜呜。
　　拉贵尔决定趁梅塔特隆去找米迦勒的空隙逃课！
　　他毕竟是最小的炽天使，宫殿四周的守护天使看到他偷偷摸摸地跑出了宫殿也不敢拦他，只能看着这位小殿下一溜烟地往木星天跑去。
　　拉贵尔一路自以为隐蔽实际上非常招摇地向哈尼雅的宫殿跑去。炽天使中哈尼雅和他的年纪最接近，关系最好，给拉贵尔的“逃课”行为打掩护的可能也最大。他可不想被梅塔抓到之后罚上几万字的检讨。
　　他很快就到了哈尼雅的宫殿，迈进门后又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拉贵尔看到了一个男性恶魔。
　　一个高大、俊美、眉目沉静的成年恶魔。
　　他皮肤极白，卷曲披散的长发又极黑，唇却是殷红的，视觉感干净又刺激，容貌是拉贵尔从没见过的反差极重的艳丽。对方分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穿着虽不露骨，但也是典型的地狱款式，色彩漆黑浓郁，似乎连光都会被这样的黑暗吞噬一般。他就像一片雪中陡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与整个天堂格格不入。
　　不过他好像对天堂并没有什么敌意，自然惬意地从内殿走出来，路过拉贵尔时用那双淡绿色的眸子乜了他一眼，接着便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大步走到哈尼雅平时办公的位置横刀立马地坐下，比一旁的副官瑞比娅还四平八稳。
　　乍一看，还真像是他就该坐在这儿一样自在。瑞比娅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可对方半点没放在心上，熟门熟路地翻了翻桌上的公务，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就在纸上落了字迹。
　　他身上带着一种直白又明目张胆的上位者气息，显出些天堂少有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