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尔、奈尔，扑亚，希希！”奈宝尼尔一字一顿地用力地对他说，不安地抱紧他的手指，好像急哭了一般，葡萄眼里溢出眼泪打湿了周围柔软的毛毛，“亚，阿伊雅！扑亚，奈尔，希希！”
　　“我没有，我不会把奈尔给希恩的……”哈尼雅终于明白了奈宝尼尔在说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想托希恩帮忙照看小煤球就把它吓成这幅样子，顿了下，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好笑，只能把小毛团子托在手上捂住——他知道奈宝尼尔喜欢自己用两只手捂着它，“我只是怕去传教时可能不能带上你……奈尔是我养的小家伙呀，我不会把奈尔给别人的，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
　　哈尼雅感觉有一点微妙。他总是想着奈宝尼尔是他成为圣子后生活中唯一的自由，所以分外珍惜，想把它护在安全的地方。而……在恶魔自利又血腥的世界里，奈宝尼尔大概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人是可以安心依赖的。
　　奈尔只有他。它不许他离开。
　　它会哭。
　　奈宝尼尔难过地缩在他手里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哈尼雅轻轻顺着它的毛，低声保证，“……我去哪儿都会带着奈尔的。”
　　“叽……”小煤球抽了抽鼻子，从他手中钻出一个小脑袋，像是终于放心了些，哽咽着奶呼呼地哼哼，“阿伊雅，七。”
　　哈尼雅低头吻了吻它的小脑袋。
　　于是奈宝尼尔又变得快活起来，欢喜地用哭得湿润的小脸蛋去蹭他的面颊。哈尼雅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耐心地用软绸给它擦拭脸上哭湿的毛毛。
　　他真的养了一只娇气又很好哄的小家伙。他从它身上汲取自由的养分，所以不介意为珍贵又脆弱的幼崽多操操心——唯一的存在总是有些特权的，何况它又是如此讨人喜欢。
　　森林是精灵族的领地，对其他种族禁空，神殿的马车队只能缓慢地在丛林间跋涉。
　　其间希恩还战战兢兢地上马车看了一趟。
　　奈宝尼尔在确定哈尼雅不会把自己丢给别人养后情绪就稳定了，态度友好地歪着脑袋看着希恩进来，不仅没有冲他噗噗，还飞到希恩膝盖上允许他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毛毛。
　　希恩简直受宠若惊，忍不住抓着哈尼雅的肩膀猛晃，“上帝啊！这个小宝贝儿简直太可爱了吧！！！”
　　“那当然，”哈尼雅挣开他，骄傲地把奈宝尼尔抱回怀里，“我的小家伙呢。”
　　希恩羡慕的牙痒，在好友肩上轻轻锤了一拳，“好运的混蛋。”
　　这一拳下去哈尼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奈宝尼尔先炸开了，它“唰”地打开翅膀绷起身子盯着希恩，凶恶地冲他“噗噗”。
　　希恩僵住：“……它是在护主吗？”
　　“好了奈尔，”哈尼雅没忍住笑了，亲了亲奈宝尼尔的小耳朵，“他只是在跟我玩儿。”
　　要知道之前在神殿是绝没有人敢跟圣子殿下动手动脚的，哈尼雅完全理解奈宝尼尔紧张的小情绪。
　　还是幼崽的小煤球呆住了，看了看哈尼雅又看了看希恩，显然有些困惑，口齿不清地犹豫道，“……扑起？”
　　“没、没事……奈尔会说话？”希恩很是惊讶，看着哈尼雅的眼神更加艳羡了，“我以后也要养只这样的宠物！我向上帝发誓！”
　　上帝恐怕不会高兴你养一只地狱生物。
　　哈尼雅微笑。奈宝尼尔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种，毛茸茸的长相却很是稚气可爱。它一身黑毛被哈尼雅养得油光水滑，蓬松又柔软，看上去十足的脆弱亲人，虽然不是讨上帝信徒喜欢的浅色，但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地狱的黑暗。尤其在哈尼雅给它身上放了黑暗隔离咒后，普通人只能感觉到小煤球是只普通无辜的黑色小蝙蝠，还是圣子殿下的爱宠。
　　至少神殿的信众是相当喜爱奈宝尼尔，有时还会趁哈尼雅不在试图给它投喂零食——奈宝尼尔当然不会接受，陌生人的热情和喜爱通常会把它吓得不轻。哈尼雅好几次都被慌慌张张扑腾来找他的小煤球扑了一脸。
　　“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哈尼雅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心软得不行，捧着它勾了勾唇，“奈尔小甜心。”
　　奈宝尼尔害羞般缩成一团扑腾了下翅膀，然后展开身体去蹭他的面颊，黏黏糊糊地冲哈尼雅咕叽。
　　希恩看得一阵心酸。
　　孤寡两脚兽根本没有人权。没有。
　　“对了希恩，”哈尼雅忽然抬头，犹豫了下，语气平静的说了句，“绕路去西边停一下，我要去看看。”
　　希恩愣了下，看着哈尼雅平静的脸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哈尼雅，我知道你重情义，”他顿了顿，眯起眼，不禁皱眉，“但我们是神殿的人——”
　　向来嬉皮笑脸的首席骑士口气生硬，“圣子殿下，代表的是神的颜面。”
　　“我知道我知道，”哈尼雅叹了口气，紧了紧手指又放松，似乎很无奈，低头看着奈宝尼尔轻声道，“放心，只是去看看……”
　　“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是奈尔的人设哦（Q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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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哈尼雅也曾是神殿的首席骑士。
　　神殿中的奉神者统称为神侍，出生起接受选拔，择优选入神殿，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从此只奉神明。
　　哈尼雅从小就生活在神殿，虽然未曾见过父母，却也是被神殿中人宠爱着长大的。
　　他相貌英俊，面容足以与上帝精心雕琢的炽天使媲美，天生就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哪怕在排外的精灵族和龙族中都相当的有人缘。而他自身对光明的亲和度又是格外高，完全称得上天赋卓绝，小小年纪便以人类之躯在圣战中打败了一位王级恶魔，毫无争议地当上了最年轻的首席骑士。
　　他在所有人的赞美与期望中长大，俊美、强大、虔诚，完美得似乎连上帝都忍不住眷顾。
　　直到哈尼雅新交了一个朋友。
　　一个魔女。
　　哈尼雅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不过是帮助了一位受伤的地狱女孩儿，既不背叛信仰，也不背叛骑士信条——他的举动应当是无可指摘的。但神殿不这样认为。光明骑士与魔鬼相交，尤其是以色侍人的魔女，他们无法容忍这件事，长老会逼迫他去杀死她。
　　哈尼雅拒绝了。
　　长老会怒不可恕，哈尼雅也不愿妥协。最终主教站出来，任令哈尼雅为圣子。
　　圣子之位已经空悬了几十年无人继承。上帝向来是极挑剔的，但与魔物相交的哈尼雅却轻易得到了上帝的认可。神眷顾他，于是无人再敢挑他错处。
　　哈尼雅被逼上圣子的宝座，像一柄被束之高阁的剑。他为了握剑磨出茧的手最终持住了一把毫无攻击性的十字架。哈尼雅从未渴望过这个众人慕羡的位置，却不得不终日被困在神殿，被信众尊称殿下，活成了一只断了羽翼的囚鸟。
　　“那姑娘其实是个很温柔优雅的人，极好相处的。”哈尼雅轻抚奈宝尼尔毛茸茸的头毛，有些慨叹，“她很喜欢幼崽，也许你也会喜欢她。”
　　奈宝尼尔叽了声，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哈尼雅一笑，把巴掌大的奈宝尼尔捧起来亲了口，“我们奈尔这么可爱。”
　　小煤球眯起眼，软软呼呼地去蹭哈尼雅。
　　希恩在那天哈尼雅提起绕路去西边后便下了车，好几天不曾在出现在他面前。倒是行进的路线没有差错，确实一路向西去了。
　　哈尼雅和奈宝尼尔聊了聊他的魔女朋友。他知道小煤球都能听懂，只是反应慢些，便也不急，慢慢地说给它听。
　　神殿不会听他解释，但有时候，他还是挺想和人说说这些的。
　　奈宝尼尔显得有些迷茫，大概朋友这个概念对一只恶魔幼崽而言是很陌生的，它困惑地重复：“帕哎？”
　　“就是一种友好的关系。朋友之前会分享食物、快乐和帮助，就像希恩，他也是我的朋友。”哈尼雅耐心地与它解释，笑眯眯的勾着唇角，“等奈尔以后长大了，也会交到好朋友的。”
　　“阿伊雅，奈尔，帕哎？”
　　“嗯……”哈尼雅顿了下，人类的寿命并不算太长，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在去天堂之前将小煤球抚养到成年——他应当算是奈宝尼尔的长辈，“奈尔是我的小宝贝儿。”
　　又笨又好哄的小煤球完全没察觉他的敷衍，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咕叽咕叽地冲哈尼雅小声撒娇。
　　哈尼雅心都软了，笑着轻声哄它。
　　奈宝尼尔喜欢森林。大概是地狱血统的缘故，它在神殿待着总是战战兢兢地缩在哈尼雅怀里不敢动，一出来倒活泼多了，常趁着圣子殿下吃午餐的时间飞进林子里溜达。
　　哈尼雅试过给它喂一点烤肉。奈宝尼尔拒绝了，然后去森林里飞了一圈，回来时送给他一片漂亮的小叶子。以神的赠礼命名的小家伙似乎很喜欢给他带礼物，等一行人到达森林西部，哈尼雅已经攒了一盒子小煤球精挑细选带回来的叶子和小石头。
　　“奈尔超棒！”哈尼雅哄小宝宝一般夸它，抱着奈宝尼尔走下马车，“我带你去见个漂亮姐姐好不好？”
　　小煤球歪了歪毛茸茸的脑袋，团在哈尼雅的手心打了个哈欠。年轻的圣子好脾气地笑笑，托着它敲响了林间小木屋的门。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魔女对哈尼雅的到来丝毫不意外，温和地退后一步迎他进门，“你来了。”
　　同样属于黑暗的气息让奈宝尼尔立即警觉起来。它抖了抖翅膀，警惕地绷紧爪子观察这个陌生的魔女：她很美，但远不及有着神之美赞誉的哈尼雅——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地狱，这都意味着她的能力与哈尼雅相去甚远。马马虎虎的小煤球确认了魔女不能对哈尼雅的安全造成威胁，稍稍放松了些，只把余光留给她，完全忘了哈尼雅只是一个脆弱不抗魔的人类。
　　“嗨，尤朵拉，好久不见。”哈尼雅久违地见到了自己的朋友，心情有些愉悦，但也只能轻声表达着遗憾，“抱歉，我现在大概很难常来看你了。”
　　他知道尤朵拉很孤独——地狱生物总是孤独的，他们通常一生都在相互争斗，吞噬与被吞噬，没有所谓亲人朋友可以信赖。
　　这种与人间大相径庭的生存规则让人不寒而栗，哈尼雅看着尤朵拉，禁不住开始操心自己兜在怀里的奈宝尼尔。小煤球被他养得这样亲人又单纯，等他去了天堂，小家伙回到地狱恐怕会生活得很艰难。
　　哈尼雅瞟了一眼奈宝尼尔，又抬头看看尤朵拉，实在有些担忧两只不怎么走运的地狱生物。
　　“没关系，”尤朵拉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担忧，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因为我……” 她十分歉意，“我知道你大概不会喜欢当圣子的，真的很抱歉。”
　　“我是自愿的。”哈尼雅安慰她，咧嘴一笑，“我大概确实不适合当骑士，你看你这样美的姑娘，我怎么舍得下手啊。”
　　尤朵拉哑然，抿唇笑起来。
　　两人边聊边走进木屋，在魔女自己编的树藤椅上坐下。尤朵拉为他倒了一杯花茶，瞅到哈尼雅怀里毛茸茸的小煤球时目光闪了下，“这是？”
　　奈宝尼尔抖了下翅膀，绷紧爪爪看着她。
　　哈尼雅有些无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朋友奈宝尼尔居然一个都不喜欢。他好笑地抱起小煤球揉了揉，然后有些炫耀地冲尤朵拉介绍，“奈宝尼尔，我家有点认生的小宝贝儿。”
　　尤朵拉对他这样显而易见的宠爱有些震惊，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才应和道，“……名字很好听。”
　　“嗯，”哈尼雅没太在意她的停顿，他低头抚摸奈宝尼尔，语气温柔又骄傲，“在神语中它寓意‘上帝的赠礼’。”
　　不是所有生物都有资格学习神语的。
　　尤朵拉只是一个普通魔女，而她初次听到真正的神语居然是另一只恶魔种的名字。她第一次看到哈尼雅对某个生物表达出这样几乎溢满的喜爱，饱和的、鼓胀的、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夸耀，就像它真的是他信仰的神赐给自己的礼物。
　　对一只比她更黑暗的地狱生物。
　　有那么一会儿，尤朵拉的鼻子几乎酸得让她说不出话。但她很快调整了回来，坐在哈尼雅对面与他闲聊。她极其珍惜与哈尼雅相处的时间，也爱极了哈尼雅温润干净的嗓音，但奈宝尼尔一直盯着她，尤朵拉本能地感到畏惧，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尤朵拉？”哈尼雅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关心道，“你不舒服吗？”
　　“不，我没有……”她下意识否认，目光扫过窝在哈尼雅怀里的黑毛团子——尤朵拉的血脉和灵魂都叫嚣着让她远离这个危险源，但某种冲动压制了她的本能，“我是说……森林周围太接近光明地带，难免会让我的身体不太适应。”
　　她几乎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面上却看起来很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的苍白，“我的药房里还有几颗黑水晶，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就在最里面的柜子。”
　　“当然。”哈尼雅点头，抱起奈宝尼尔就要往药房走去。尤朵拉手指蜷了下，忙拦了一句，“奈宝尼尔也去吗？它留下来和我玩玩吧，我还没和它说过话呢。”
　　她很紧张，因为她不知道它会不会屈尊给她个面子。
　　出乎意料的，奈宝尼尔半点没犹豫，从哈尼雅臂弯里飞出来落在小几上，奶奶乎乎地挥着小爪子和他再见。
　　哈尼雅有些意外，倒也乐意看到自家小宝贝儿和自己的朋友友好相处，俯身亲了亲它的小脑袋，从善如流地独身去了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