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寻作势低头观察:“流了吗?好像还没有,薛放怎么一点都不够努力,努力让我流出来啊。”
大龄向导的血管都快炸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我流……我怀……不对,我又没接受过身体改造!”
小野猫哼哼唧唧地折磨他,他艰难缓了一会气,小声在脑海里问:“你想要吗……我,我能给你弄一个。”
“不要。”缪寻果断拒绝,手臂勾上薛放脖颈。他总能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把脑袋嵌进向导的颈窝或胸膛,嘴唇贴着湿热的皮肤,“你连应付我都费力。”
薛放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翻了个身把人按倒,“哪费力了?我行着呢!你要是不想吃饭,我们就马上开始上课。”
缪寻舒展身体,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行啊,反正我交学费的卡还插在pos机上。”
“pos机……”薛放低头看了看自己,摘了眼镜丢到一边,恶狠狠道:“看我不把你的助学贷款额度刷爆!”
………
咪咪白金卡刷没刷爆不太清楚,但pos机的插卡口确实不行了。
薛放一瘸一拐去收拾餐盘,缪寻正皱着眉头盯着纸上的几个短语。
不要,不行,停下,都是最常用的否定语,刚刚在途中代入场景还能找准发音,现在平复下来,又不记得该怎么说了。
他懊恼地把纸丢在一边,“为什么要先学这个?”
薛放捡起纸解释道:“我有个习惯,不管是教谁哪门语言,最先教的一定是否定式。面对可能到来的陌生环境,成年人最该学会的是‘拒绝’。”
缪寻抗议:“可我刚刚喊了‘不要’,你也没停手,还兴奋地咬我耳朵!”
薛放理直气也壮:“最后关头抖着耳朵送到我嘴边的小猫咪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准养成这种不良习惯!”那时候突然咬他耳朵尖尖,害得他差点没忍住。
“你应该说,”薛放切换成嗓音模式,“不,要。”
缪寻咬着嘴唇扭过头,这种感觉好像在公园玩得好好的,突然被家长掏出本子查作业。
他为了满足大龄向导的教导欲,勉强跟读:“bu……ya……”
“很好,还差一点点,试试把嘴再张圆张大一点,要。”
“牙。”十分固执,“补牙,削饭补牙(薛放不要)。”
薛放知道他找不准位置,就想了个主意:“这样,我把手指放在你嘴里,帮你找准舌位。”
“猫”只好跪坐在他面前,张开嘴唇。薛放塞进手指,顽劣的猫却一下子合拢牙齿,狠狠一吸。
长指不小心戳到喉咙口,被翕动的嗓子夹了下,就好像被……被……薛放猛得脸红。偏偏那小坏咪还趴在他耳边,努力出声问他:“我紧……ma,嘻嘻……”
一到勾引他的时候就能好好吐字了。看来场景刺激的确好用。但家猫太诱人,坚决不能拿去给别人玩!
之后,薛放给胡硕发了条信息:“他不愿意找别人。”
胡硕:“我后来仔细考虑了下,也可以每次“探索”后记录下所看所感,拿来和我交流,方便随时监督。”
总算有了解决办法,薛放多少安心下来,“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胡硕提醒道:“有。记录过程要不假思索,避免二次回想的过度解读。用纸笔记录最好,这样涂改会留下痕迹。”
于是,薛放和缪寻约定好,每天睡前花半小时进行深度精神探索。
缪寻裹着被窝,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嘴捂在被子里朦朦胧胧咕哝什么。
薛放钻进去仔细听,才分辨出来。那是一句——
“唔……泥,jin来吧。”
哨兵把精神域开放给他。
离上一次进入缪寻的脑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薛放还记得,自己在“蜜月旅行”的酒店里,抱着缪寻在浴缸里泡了一整夜所看到的东西。
封闭的空房间,弹孔里塞满了糖纸,穿过小门爬进第二间屋子,是牢笼里瘦削受伤的“猫”。
可是这一次,他踏进意识领域深处,场景有多处变化。
第二间屋子里摆的泡着尸体的瓶瓶罐罐不见踪迹,宠物笼子还放在正中央,缪寻却不在里面。
薛放仔细查看,屋子里多了些小物件,几乎都与他有关:乐谱,戒指,水族馆门票,还有……电影票,夹在一本名为《忒修斯之船》的书里。
书的封面是蓝色大海中航行的大船,薛放记得自己小时候住的房间里也有这么一本。
翻开扉页,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
“做个揾厹的人吧。”
还是“做个温柔的人”?
再往后翻了翻,出乎意料全是空白页。
“缪寻……缪缪——小咪?”薛放试着轻轻呼唤。
“嘻……”声音由远及近,轻巧快速的脚步声掠过,薛放循着声音寻找,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
那里开了个方形的小门洞,里面黑漆漆的,一只锈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它更圆呼,眼角更秀气,是圆润的杏仁形,像属于孩童的眼睛。
薛放按捺不住激动,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接触到小时候的缪寻,看来缪寻现在对他的接受度比预想中高得多。
“缪缪……”他朝小咪张开手臂。天花板不高,小猫跳下来也能好好接住。
一道更加沉郁的影子猝然出现在小小咪身后,一手抱走孩子,踏上活动门板,在最后关上前,薛放只看清一双漆黑的眼睛。
厌倦,蔑视,漠然,缺乏人性。
警告。
薛放瞳孔收缩,胸膛起伏。那是什么,那又是谁?!
“叮咚叮咚——”设定的时间到了,薛放被抽离意识,回到现实。
缪寻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在他脑海里问:“……教我什么了吗?”
薛放亲亲他的额头,什么也没说。等缪寻沉睡后,他起来写治疗观察记录。
【9月27日】:发现洗脑后的记忆返流迹象,未接触到领受者。
现象观察:《忒修斯之船》,“做个揾厹的人吧”,童年意识中的未知”影响者”,行为动作强势,初步判定是负面影响。
除了玥萨,还有其他人在缪寻的生命轨迹里留下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带着自己的痕迹,将缪寻的意识彻底“入侵”和“清理”到底。
薛放恍然惊觉,赶紧把这个念头赶出脑子。
还有《忒修斯之船》,哲学悖论:被置换了零件的船,是原本那艘,还是一艘新船?
为什么会是这本书?为什么又是空白的?
为了寻找答案,薛放联系上容免,拜托她去自己屋里看一看。容免寻找了一会,告诉他:“没有这本书。”
那缪寻是在哪看见的?
薛放还在考虑要不要抓缪寻问一问,容免在那头沉默一会,忽然问:“你18岁之前的事,当真不记得了吗?”
一时间,薛放组织不好语言来回答。
他精神域受损,底部出现裂缝是从十七八岁开始的。自那之后,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模糊区间。这种状况和缪寻接受的空白式洗脑,有很大区别。
“能记得大概,但记不清细节,”薛放选了种比较符合实际情况的描述。
容免声线冷冷:“你和容涣是怎么闹僵的,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比我清楚。”
薛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过分的事,您怎么了?”
“把你14岁到19岁的记忆下载一份,刻录在储存器里发给我。”全然是吩咐了。
复制检查记忆?当他是犯人吗!愤怒席卷了薛放,他呛声道:“容免,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容免说:“我正是尊重你,才要求你这么做,薛放。”
她刻意咬字在“薛”上,似乎在提醒他改了姓氏划出族谱的事实。
挂了通讯,薛放倒回椅子里,天花板似乎要掉下来,空气无比窒息。
这就是家人间的“信任”和“亲情”?要他的记忆,把所有生活细节都暴露在他人眼中接受评判,还有什么隐私和尊严可言?
远处有开门声,踢掉鞋子又认真摆好,穿着袜子脚步轻快,走进来时“哦?”了声,很快,一张脸倒着出现在他视线上方。
“协防,康,森么?(薛放,看,什么?)”
薛放缓缓回神,摸了摸他的脸蛋,嗯,好滑,出去运动淌了一身汗。
“没什么……”
薛放看着缪寻放下背包,运动短裤下的腿笔直修长,汗涔涔的,整个人好像发光发亮,带了点湿甜的热息,掰过自己肩膀,自然地坐在他腿上,歪一点脑袋观察着,“你焉了。”
这次是脑海里的声音。
薛放一看到他,心情就放松了许多。他抚过额头,疲倦地和缪寻倾诉:“容免让我下载复制意识给她,她怀疑我在成年前做了什么……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才想起来拿我当犯人审吗?”
“这不对劲。”缪寻脱下运动衫,揉成一团,擦了擦自己脖子流下的汗,“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她回避我的问题不肯说,我也不想再问她。”
缪寻直接掏出终端,“我来帮你问。”
薛放劝他,“她更不会告诉——”
“我问姑父。”缪寻找到陈秘书的通讯号,低头打字时的神情很认真,“我和他都算外人,比你和姑姑之间好说话。”
有时候,关系越亲密,顾虑就越多,沟通起来反而困难重重。
薛放凝视着他雕塑般立体的侧颜,恍惚间,有种缪寻长大了的感觉。他最近时常会有这样的错觉,很奇怪。
“他回我了,给你看。”缪寻把终端塞他手里,就跳下他膝头,捡起衣服去洗衣房。
虽然是很细微的举动,却处处透露着信任。
薛放无意中被他安抚,再看向终端信息,陈秘书的回复很简短:
【谢谢小缪关心,我最近还好。关于你的问题,今天我还没和容免见面,不知道她下了这种决定。但请你们体谅她的心情,昨天她去了薛放父亲的安葬处,发现冰棺被打开,里面丢了一些东西。我们查看了断电记录,一次在12年前,一次在1个月前,都恰巧是薛放离家前几天。】
缪寻回来了,发现薛放紧紧捏着终端,震惊到瞳孔放大。他抽出终端,把冰牛奶换到薛放松开的手心里,打字问:
【丢了些什么?】
陈秘书很快回:【信息】
“信息?”缪寻戳戳薛放,“信息是指什么?”
薛放崩溃地弯下身体,扶住额头,眼神失焦,“是意识存储器,‘小绿卡’……我父亲是很强的向导,靠读取他人意识,制作绿卡获取了大量秘密信息。他的书房里曾经有个密室,放满这些生物芯片,用每个人的姓名标注。他就是用这些东西控制政局,一步一步爬上去。”
缪寻就着他的手,嘬冰牛奶,“这可是违法的重罪。”
“……他曾经想让我继承这笔庞大的‘财富’,我答应过,又拒绝了。”
“他去世后,这些东西都跟着他放进棺材,封起来,只有我和容免知道开启密钥。”
薛放眼底动荡,因为即将说出口的话而发抖:“我……我打开过一次,想烧掉那些小绿卡,但他肿胀的眼睛看着我,我害怕了,跑掉了,没过几天就答应一个老教授,去做了他直博的学生,再也没回过家。”
“第二次又不是你做的。”缪寻把他的脑袋拖进怀里,坚定地告诉他。
第74章 小咪是小咪 发烧搞咪
“你怎么知道……或许我就是坏人呢……”薛放的声音又闷又低落。
“你一个月前在准备和我逃亡,整天围着我转,哪有心思去撬开死人,啊,对不起,是死爸爸的棺材。我可以帮你作证。”
薛放闷闷地笑,“不要随便帮人作证。容免怀疑我说谎是应该的。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泥,是……嚎,嚎人。”为了加强言语的力度,缪寻专门用嗓音说,即使结巴又古怪,也克服羞耻,反复告诉他,“放……放,好人。”
被草木环绕的教师独栋宿舍,大多数时间都是僻静的。不过每到晚上,窗户的灯亮起,就会响起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练习发音声。
打了会游戏,缪寻忽然注意到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猛得站起来,匆忙跑出去,顺便朝厨房里的薛放喊一声:
“我东西落在体育馆了,马上回来!”
“好,等你回来再开饭。”
缪寻跑出屋子,夜色无边朝他拥挤而来,他下意识回头找寻那扇被暖光点染的窗子,却和窗口望着自己的人对视上。
噗通,噗通。
即便隔着三十米,对方的心跳也清晰可听,还在因为他的目光而悄悄加快。
他突然意识到,那间学院配给的小房子,是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和阿丽莎给他阐述的概念,完全不同。
家是什么?他出去,就等他回家。丢了,就找他回来。疯了,哪怕他提着刀,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冲上来抱住他。
“家”,或许是一种不过脑子的冲动。
缪寻一路加快速度跑到体育馆,正巧碰上了来锻炼的钟未七。
钟未七热情和他打招呼:“你好!来找东西的吗?刚刚打扫阿姨在浴室捡到个戒指,她看不懂上面的名字,就拿来给我看。我一看,这不是薛老师的戒指嘛!”
缪寻从他手中接过,重新套在手指上,束缚感一下子回来,感到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