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淡定回答:“这不是嗓子的问题,是大脑Broca区障碍,不会轻易好的。”
“你疯了吗?!”缪寻开始情绪溢出,“到底怎么弄得,我早上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
第72章 流产 我是你的小可爱
薛放在精神图景里描述得轻描淡写,“找医务室的医生帮了点忙,把脑子弄坏一部分。”
“哪个医生干出这种事?”缪寻握住钢叉,站起来。
薛放强行把他拉坐下,“别激动,是我威胁人家做的。”
“你是不是有毛病,薛放!”缪寻实在忍不住了,“你根本没毛病,把自己弄出毛病,就为了,就为——”
为了他说的那句话。
那句,“你根本不懂我的难处”。
现在薛放是能懂了。拿言语能力去换薛放的切实感受,这个人——
到底有什么毛病!?
“不行!坚决不行。”缪寻小幅度摇着头,每隔三四秒就一次,有点神经质,“不行,我不同意。”
薛放照样吃饭,“为什么不行?我们一起努力,不是挺好的嘛。”
“好?”缪寻把盘子里的炸猪排戳得稀烂,冷笑反问,“哪里好?你是语言学家,又是老师,你靠嘴吃饭,现在搞成了哑巴,真是好极了!”
薛放笑了:“没问题啊,我正在靠嘴吃啊。”他叉起一颗小番茄,悠闲放进唇间。
“不准狡辩!”缪寻气到胃痛,又想扑上去啃他一口。
“你别担心了。”薛放安慰着他,“我就是想证明给你看,你肯定能通过练习重新说话,有我陪你一起。而且也别再担心有人笑你,要笑就连我一起笑,我们一起出丑好了。”
有我陪你一起。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大呢?
这是向导一辈子的许诺。
缪寻低着头,肩头微微抖动,嘴巴还硬:“我,我才,才不要,跟你,你,一起出丑。”
“好吧,那我自己独丑。”
“你才不丑!”缪寻又马上反驳。
他矛盾纠结又忍不住喜欢的可爱表现让薛放心花怒放,顿时觉得,代价再大都值了。
语言学家丧失了语言能力,等于士兵丢掉了枪杆,苍鹰折断了翅翼,大鱼斩断尾巴。
但只要能帮缪寻走出一处困境,即使冒着永远恢复不了言语能力的巨大风险,薛放也不会犹豫。
“疯了……”缪寻喃喃自语,从脑内对话不自觉转到了唇齿擦音,“hong le……”
“你喝可乐吗?”薛放试图转移话题。
缪寻漂亮的杏眼怒瞪着他,“……”
薛放笑着读取他,“懂了,要喝。”
男人去买可乐了。缪寻想跟过去,被他一句话拦住,“买个饮料都要跟着,真是越来越黏我了。”
为了验证自己没有黏人,缪寻留在座位上,眼珠却追着薛放的移动轨迹转来转去。
他一边紧盯着对方,一边在心里嘀咕:
疯了,都疯了。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干出这种事。
幼稚!
一点也不成熟!
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放弃尊严,以为我会心——
视线中,薛放到达柜台,缪寻的心骤然提起来。
自动贩卖机里没有胡椒可乐,只能去柜台要。隔着吵闹的人群,缪寻听不太清那边的声音,只能看见薛放朝着服务生比划。
他忘了拿终端,说的话人家听不懂,旁边排队的人都有点不耐烦,他不好意思,不断朝他们微笑点头道歉。
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脊背挺得笔直骄傲,仿佛理直气壮,因为他是给恋人买饮料去的,谁都没理由指摘他。
叱咤风云的向导,万人敬仰的教授,为了给自己买一瓶可乐,在那么多人面前,笨拙,窘迫而努力地用肢体表达着。
这人本来可以自然流畅地吐出标准语,抑扬顿挫,声调优美,风度翩翩。
你应该站在聚光灯下,你的声音回荡在大礼堂里。
应该慷慨激昂,应该温情低语。
应该在我呼唤你时,温柔回应我。
薛放……
为我剪掉喉舌。
薛放……
为我做个哑巴。
薛放……
“缪缪?你怎么了?”他回来了,温柔的手掌抚过来了,关切的目光,好烫。
救命……
“怎么都要掉眼泪珠子了,别难受啊。”
救命啊……
“那我跟你坐到一起好了,过来,给你可乐。”铝罐递到手里了,是常温的,不,那好像是向导的体温。
谁来救救我,我……我怎么会有这种向导?
眼泪掉到了铝罐上,顺着拉环和吸管间的缝隙,滴答进去。
“救我。”他一头栽倒在薛放胸前,眼泪擦在衬衣上,艰难呼救。
不是幼稚,恰恰是因为太成熟了,处处顾及伴侣的感受,所以能轻易抛弃掉自我。
不可以这样。会,会有人心疼……
薛放抬起他滑下泪痕的脸,趁左右没人,轻亲一口,“为什么要救你,放你沉溺不好吗?”
“不……好……”缪寻知道食堂里有很多人看着,哨兵们的耳朵很尖,能听到他喘不过气似的抽咽。
可他也不在乎了,管他去,谁管会不会有人笑他,他只想找面前这个人说话,生气,无理取闹嗔怨:“怪你,我没喝到可乐,所以就,难受得不行。”
“你要赔偿我。”他红肿着眼睛,抓住薛放给他擦眼泪的手。
薛放爽快答应,“再买一罐吗?可以。”
“不要。”
“那要什么?”
“……教我,说话吧。”
薛放的表情愣住,慢慢地,从那张时常冷静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为了帮助缪寻恢复说话能力,薛放前期做了相当多的知识储备。
按照失语症的通用治疗手段,他的确是最合适的辅助治疗师人选:和患者关系密切,接触时间长,心理交流通畅,最重要的是,缪寻对他有强烈的说话欲求,能够让治疗过程事半功倍。
不过,缪寻是领袖哨兵,又有大量记忆空白,经过反复洗脑后精神域不稳定,不能像之前给军事基地的哨兵军人们做快速培训一样,贸然使用大脑刺激精神图景教学法来灌输语言知识。
“我建议你最好找其他精神治疗师帮忙。”胡硕虽然是兽医,但转行之前学的是正儿八经的异能者精神学,关于这种问题,他还是给得出建议的。
为保证效率,暂时失去言语能力的薛教授选择打字沟通:“不用,我自己搞得定。
“……你确定?”胡硕表示深深的怀疑,“之前你问我要能使人精神障碍的药,还记得吗?”
薛放点头,“嗯哼,效果还不错。”
那天他吃了药感觉特别精神,思维冷静,发挥良好,被缪寻捅刀的时候还有种极端不正常的高兴。
胡硕面露难色:“我给你的,其实是维生素E。”
“……你在开玩笑吗?”薛向导的笑容僵在脸上。
即便隔着几万光年的边境线,胡硕还是带着椅子慌忙后退,生怕对面的煞气顺着网线击杀自己,只敢在镜头前冒半张脸:
“异能精神药品管控那么严,当时怎么可能两个小时给你弄到……我想了想,你这家伙一向很擅长自我说服,给你吃两颗维生素,你以为是精神错乱药,肯定就会自动进入状态了,结果不出所料……不要喊人来打我!”
薛放的脑子里回荡着:完了完了我完了!!!
他以为他只是吃药吃坏了,才干出那种坏事,没想到,那是……
不,坚决不是本性暴露。他薛放是星际好公民,缪小咪的温柔善良好老婆,绝对不是什么把人按在床上欺压喊主人的变态。
胡硕擦着脑门的冷汗:“所以我就说啊,你问题大了去了。作为你的朋友,经过长达十年的观察,我不建议你充当引导者进入伴侣精神域深处,你可能会控制欲上脑,用自己的意识影响他,修改人家的净土。轻者精神失常,重者精神‘熔断’啊。”
薛放觉得他在危言耸听,“‘精神熔断’也太夸张了,那是精神狂躁晚期的哨兵才有的。缪寻这半年在我身边稳定得很。”
打完字,他还自信得意地拍拍胸脯。
胡硕扶额,“你别不信,你家那小哨兵情况特殊。他的意识被清洗过,你能确定他现在没有被玥萨塞进别人的意识吗?万一虚假的意识被你搅乱,他整个精神域就会像多米诺骨牌崩塌,根本止不住。”
“不至于……”
胡硕神情严肃:“打个十分不恰当的比喻,被经常洗脑的哨兵,失常就好像流产。前几次可能是外物影响,之后精神域越来越松弛,就会习惯性流产。或许以前需要杀他全家,他才会崩溃。现在,你抢走他手里的杯子,他就会发疯。‘熔断’就是这么发生的。”
这也是休养所里那么多哨兵需要单独隔离的原因。他们已经不适合和人类接触了。
“你对异能者精神领域学这么熟悉,为什么要转行当兽医?”薛放忽然问。
胡硕叹气,“整天坐在那里听哨兵和向导倾诉他们看到的可怕事情,我也受不了。一个人能承载的情绪是有限的,超出额度,就会崩塌。”
超出额度,就会崩塌。
做饭的时候,薛放脑袋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一双手从后面圈住他的腰,下巴贴在他颈窝里,浓浓的奶咖味,仿佛融进正在冒着热气的汤里。
这代表缪寻的心情很好,十分具有安全感,正在肆无忌惮散发着信息素。
“你在做什么汤?”
精神图景里的交流是毫无障碍的。
薛放往后摸到他的脑袋,顺着短发往上捋,把竖起来的绒耳朵夹在指间,搓了搓,“番茄菠菜杂烩汤。”
“我不喜欢吃菠菜。”“猫”皱了皱鼻子。
“我知道,等会你挑出来放我碗里。”
耳朵朝两边压下去,不给他搓,“多此一举,不放不就行了。”
薛放在出锅前撒了点胡椒,用汤勺搅了搅,“不行,不放就不是番茄菠菜杂烩汤了。”
嘴上嫌弃,小家猫还是麻利地摆上餐具,坐在桌前撑着下颌,等老婆送饭来。
一份汤,三份浇汁牛排。争取把身体代谢率超高的哨兵养胖一点点。
缪寻把汤碗默默推到薛放面前。
薛放抬头看了眼飘在上面指甲盖那么大点的菠菜碎,拿过来,用勺子仔细挑得干干净净再递回去。
缪寻勉强喝了一口,番茄的浓香盖住菠菜味,热乎乎喝下肚子,泛起一股胡椒的辣,胃里和腹腔整个都热得舒服起来了。
薛放心不在焉舀着汤,一口都没喝,半晌,放下勺子,在脑中对缪寻道:“我会教你怎么正确发音,就从星际通用语学起。”
“噢。”
薛放语速很慢,“为了让你记忆深刻,可能需要刺激你的大脑语言功能区,进到精神域里。”
缪寻下意识问:“进到精神域,你吗?”
他问得太过坦然,薛放反而很难否认。
“不是……这部分由专业治疗师进行。”薛放艰难道。
咀嚼声停下,“什么意思?”
“就是……别人会负责进入你的精神域,开展刺激疗法。”
缪寻继续低头吃肉肉,“我不干。”
果然不愿意。薛放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同意。本来说好的就是他来全权负责,出于对他的身心信任,缪寻才愿意答应。如果早知道是换一个人来做,缪寻根本不会松口。
“你怎么了,那方面又不行了吗?”
薛放回过神来,老脸一红,“不是!是……”
缪寻用面包沾着肉汁,“是什么?”
“唉。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对你做场景图像刺激,关联词语,这样比单纯重复发音有效太多。但我可能会在途中……过载,甚至插手或修正你的记忆感受。”
缪寻:“比如呢?”
薛放指着菠菜汤,“比如,你不喜欢吃菠菜,我可能会下意识觉得不对,在领域深处暗示你:菠菜好吃菠菜有营养,吃了菠菜长壮壮。”
缪寻点点头,表示懂了,“哦。所以你就很放心别人进我的领域深处,给我暗示:小猫咪丢掉薛向导,来跪舔我跪舔我,薛放是大坏人我们不要理他。”
薛放:“……”
他舔舔湿润的唇,勾起挑逗的嘴角:“你可以送我去,去了,第二天我就是别人家的小可爱了。”
薛放脱口而出:“不,其实我是怕你流产——”
“流产,我?”缪寻眯起眼睛反问。
第73章 做个温柔的人 没有拒绝的权利
都怪胡硕!他好好一个良民,被无形中带跑偏了。“其实我的意思是……”精神流产,这个要怎么具体解释啊!
缪寻推开椅子,脚步轻盈地靠近,表情意味深长:“可以哦。”
“啊?这怎么可以?”薛放一顿,又联想到精神图景里的想象自由度,不由得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他就被连人带椅子扑倒了。
他们在地板上翻滚,场面之激烈堪比打架,小家猫瞬间找回野性,薛教授刚换的新衬衣遭了秧,没一会就变成一缕一缕的,伴随着几声嘶嘶的呼喊,“今天太凶了!”
“可以了吗?”小野猫死死掌握主控权,戏谑地俯视着他。
金边眼镜上全是呼出的水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