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丁红的毛道:“丁红,我开始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明天我给你去找干草来铺个窝,叫你睡得舒服些。”
丁红应了一声,想起自己在路上的鹅子女鹅,又拍拍念殊的肩膀,叫他记得把草窝搭大一些。
念殊应了一声,将丁红轻轻放在一边的地上问:“你还要泡脚吗?不泡的话我就拿这个水来浇花了。”
丁红一怔,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又伸出翅膀在念殊面前晃了晃,又开口说了一句人话:“但是这个院子什么花也没有啊。”
念殊下意识望了眼薛妄柳房门,微微弯腰直接用灵力传音给丁红:“所以我现在开始种。你在华寒宗待着,师尊住的雪霁谷院子里的花是怎么种着的,你还记得吗?”
“就是随便种了一些,但那都是老四安排的,什么花我也不记得了。”丁红看着念殊抖了抖自己的翅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念殊也没着急,听丁红不记得了便笑了笑:“那我便自己来种吧,这种事做来也能静心,正好适合我现在来稳固心境。”
“选味道淡的。”丁红说了一句,又过来蹭了蹭念殊的手,便自觉飞到一边休息去了。既不给念殊捣乱,也不会给他帮忙。
念殊在院子里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翻土的东西,但他又想起铸造斋里那个大大的花架棚子,便又出了院门找些材料来。
他作为念殊虽然不曾做过这些手工粗活,但是作为了了确实过了两千多年自力更生的日子,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搭一个花架子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但念殊也没有直接让了了出来亲自动手做,只让他在一旁指导,最后再慢慢修改。
白昼向晚到黄昏,念殊的院子里多了个花架子,他用手仔细摸过去,没有发现问题之后才将花架子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念殊先去薛妄柳的院子看了一眼,见天色见深里面也不曾点灯,原本在院子里睡觉的丁红也不见了,应当是进屋守着薛妄柳睡觉了。
他才在心里对着了了道:“师尊应当是休息了。”
“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了了问。
念殊:“种花。”
了了缓缓道:“现在将种子种下去,等到发芽开花还不知要多少时日,你觉得我们会在这里住如此之久吗?”
“那你说现在应该如何?”念殊反问一句,淡淡道:“之前师尊问我去找薛斋主干什么的时候,你不让我说实话。当时若是如实告知师尊,还能叫他高兴一次。如今花种不出来,也不便再告诉师尊,更不用说让他高兴了。”
了了阿弥陀佛一声,缓缓道:“凡人不能叫种子一夜开花,但你是修士,可用灵力蕴养叫其一夜开花。”
念殊怔了怔,没有想到了了这种遵循自然因律的自身佛修,居然真的会说出催生种子这种话来。他突然笑了一声,不去抓紧时间种花,反而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两天你很在意师尊的看法和情绪。”念殊在心里道。
了了沉默了一会,阿弥陀佛一声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是仙姑照顾在先,我不过是回报一二罢了。”
“我师尊信任你,照顾你的情绪与你保持距离,所以你才如此回报吗?”念殊笑了笑,“虽然不是在佛堂佛前,但与佛相邻,尊者还是不要撒谎得好。”
他淡淡道:“我已有了他大半记忆,也承认我便是了了,你还是莫要随便糊弄我,这样做不过是糊弄你自己而已。”
了了正欲言,却被念殊抢先一步问:“之前渡劫时候,我入记忆幻境中你在哪里?”
“我一直与你一起,从未分离。”了了轻声道。
念殊轻声道:“你与我一起,你与我一体,我观过往记忆会觉寂寥无奈,心境也会受其影响,平静非常。而你观我之记忆,见我与师尊的点滴相处,是否也会心中有感呢?”
了了顿了顿才道:“自然是有。”
“那幻境之中孤院寂寥,人声鼎沸,无人之境又或是在万人中心,你心中所想是否也同我一样呢?”念殊温声问。
了了轻声道:“你我一体,自然是。”
念殊此时却轻笑了一声,第一次直呼了师尊的名字:“我在想薛妄柳,你也在想他吗?”
“从头到尾,这近三千年的记忆,都只叫我觉得形只影单,直到遇见师尊,我才知道什么是被人真心疼爱,你是否也和我一样这样想呢?”
念殊问完,了了便彻底沉默了下来迟迟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催促,只是坐在椅子上缓缓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送走日落迎来月升。
皎洁月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念殊才重新等到了了开口,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
可在念殊耳里,这已经足够。
他微微仰头向着看不见的月亮方向,眼前是散不去的黑暗,他轻声道:“我当时坐在佛台上,看下面有那么多人听过我的名字,见过我的样貌,但我却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更不用说与他们交心。”
念殊垂下眼,淡淡道:“既然高处不胜寒,那便不如走下来。”
他起身拿出种子提起水桶准备开始种花。让花搭着的架子拿出来摆好,用灵力将土壤松动,把种子洒在地上和架子顶上,然后再埋土洒上水。
正当念殊准备洒下灵力蕴养的时候,了了又叹息一声,轻声道:“你越来越像了了了。”
念殊一怔,随即道:“我就是他,又有什么像与不像的呢?”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这些土里的种子很快发芽拉长,念殊操纵着自己的灵力,一边同了了道:“我知道,你不让我第一时间告诉师尊我拿了种子是为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
了了没有再回应他,念殊便按照记忆中的顺序继续着手里的种花。
等到薛妄柳早上醒来推开门,披散着头发趿拉着鞋走出房门,正准备问念殊在外面闹了一晚上在干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了满院的绿植花草,还以后一个同铸锻斋一样的花棚架子,下面正摆着自己的摇椅。
“这……”
薛妄柳揉了揉眼睛,寻思这昨晚上还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放了金坷垃?
他看着端着水果走来的念殊,明明知道他什么时候从薛峰那里得到的种子,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你……你什么时候弄来的这个种子?”
念殊这次总算可以如实道:“上次与薛斋主辞别时候。”
“那为什么之前我问你你不说呢?”薛妄柳问。
他顿了顿,垂眼一笑,不知是谁在说话。
“怕种不出来,叫你空欢喜。”
作者有话说:
了了:叹口气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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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黑遥、贾家庄庄花甄美丽的猫薄荷,阿资跑啊跑、林冉的鱼粮
丁红一开始坐在念殊的肩膀上是两腿竖直垂下来的,想了想姿势也有点怪,改成让了了抱着了。
第107章
这一刻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薛妄柳看着面前的念殊,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反复回播那句空欢喜。
他从未这么庆幸过念殊是个瞎子,看不见自己现在已经红得有些发烫的脸。
八百岁的人见过太多,十里红妆珠宝首饰,情诗情歌不胜枚举,但却还是会为这样真心真意的对待面红心跳。
薛妄柳看着念殊,之前因为他不坦白的怒气现在都变成了加倍的心动,垂在身边的手握紧又松开。
对于修士来说,想要催生灵植可能有些难度,但这种平平无奇的凡间草屋不过是手指动一动就可以做到的事。
更何况是薛妄柳这种大能,甚至都不用动手指,只需要一个念头,灵力便能铺天盖地而去。不说这个院子,整座山头都可以开满花。
但做起来简单不简单是一件事,有没有人做却是另外一件事。再简单的事情没有人做,那也是空谈一场。
薛妄柳想起从前在华寒宗的时候,雪霁谷的院子里花草从来没有断过,但那些花草基本上在他来之前就在了。
盛开与凋谢都有时节安排,花想开就开,想谢就谢,跟他薛妄柳没什么关系。
不似今日,这满院的花开都因为自己一人而已。
薛妄柳想笑,但却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因为一院子的花就这么高兴。可他真的好高兴,不止因为这一院子的花。
念殊将水果放在桌子上,见师尊许久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又一次问道:“师尊,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薛妄柳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回答是喜欢满院的花,还是喜欢种下满院花的你。
耳边依旧是安静一片,没有听到师尊的回答,念殊的心里的期待骤然落了下去,心也揪了起来,在听见薛妄柳叹气的一瞬间,他甚至冒出了师尊不喜欢那就立刻把花移走的想法。
薛妄柳看着这满院的花,伸手轻轻掐下一朵,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你说这花移植之后还能活吗?要是以后回了华寒宗,它们不能活了怎么办?”
念殊一怔,没想到薛妄柳会回答得毫不相关,但随即反应过来师尊的话里有话,正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薛妄柳却又道:“要是只能在这个院子里活,移到华寒宗活不了了,那也太可惜了。”
“若是师尊喜欢,等回到了华寒宗之后,我为师尊再种便是。”念殊温声道,“华寒宗雪霁虽然寒冷,但是只要有灵力供养,便一定能种活的。”
薛妄柳忍不住追问:“是一种花吗?”
“只有一种种子,自然是一种花。”念殊肯定道。
薛妄柳一时沉默下来,看着面前念殊微笑着的脸,觉得他似乎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他轻轻问:“我雪霁谷的院子很大,若是要用灵力供养一院子的花,你的灵力不知道够不够。”
念殊依旧微笑:“不够就继续修炼,修炼到足够为止而已。”
“修炼来的灵力本也不是让你来做这种事的……”薛妄柳责备一句,一见念殊脸上的笑,剩下的话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丁红从屋子里出来,伸着脖子发出一声鹤唳呼唤薛妄柳。它抻着翅膀走过来,看见这满院子的花草脚就是一抖,自己绊了自己一下。
他一看念殊脸上带笑,再看薛妄柳脸红如猴屁股,立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准备鸟鸟撤退,打了个转又朝着屋子里走,但正当它迈出一步的时候就被薛妄柳叫住。
“红子,今日傀儡便要到了,你的鹅子女鹅就要来了。”薛妄柳轻声道,“到时候看好它们,别让它们把这院子里的花草啃坏了。”
丁红应了一声,保证看好自己的鹅,不会让他们干出任何破坏事情来。
“咬坏了没事,自然天性本就是无法避免,再填补便是了。”念殊笑着轻声道:“若是师尊不喜欢,我弄个篱笆将这些花围起来就行。”
薛妄柳垂眼看着他的手,突然温声问:“这些手艺活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可不曾教过你这些。”
念殊怔了怔,轻声道:“是我身体里面那个人指点我做的。”
“他没有劝你别做吗?”薛妄柳看着他,心里有点复杂,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将念殊和了了分成两个人看,还是当做一个人看。
若是当成一个人来看,他是念殊,还是了了呢?
念殊摇头:“自然是不会的。”
“那就好。”薛妄柳点点头,不想再去想这个复杂的问题,转而问:“昨日还未来得及问你,那水潭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湖水就变烫了?”
他转身朝着念殊的院子里走,而念殊也随即跟上,同往常一样扶着薛妄柳的手道:“湖水里被设置了阵法,若是有人随意触碰舍利骨,那阵法便会发动,将湖水变烫。”
“那你感觉不到烫吗?”薛妄柳一问出口就感觉到了自己多此一问,了了自己设下的东西,怎么会伤害自己。
但身侧的念殊笑了笑,摇头道:“不烫,这是……”
应该对师尊说这是从前的自己设下的阵法吗?但如果这样说,又要如何解释从前的自己是谁呢?念殊与他是师徒,了了却不是,师尊能够接受自己的徒弟曾经死在他手下吗?
更何况自己也不知道当初在聆音菩提宗,了了是如何做到自己与他的肉身一齐存在的。
念殊沉默着,正准备将话岔开,心中的了了却道:“告诉他吧,仙姑不是喜欢多问的人,你就告诉他这是从前的你设下的,若是这样岔开话题反倒叫他觉得你有所隐瞒。”
薛妄柳见念殊又沉默下来,以为是他又不想说,便笑了笑道:“是师尊多问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甚至还为念殊找好了借口,“应当是你身体里那位阁下告诉你的吧。”
“的确是他告知于我。”念殊轻声道,“但这阵法和舍利骨都是我从前自己设下的。”
薛妄柳脚步一顿,盯着念殊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出乎念殊的意料:“这算是时空胶囊,自己收到自己从过去寄来的礼物吗?”
薛妄柳忍不住点头:“感觉这种惊喜也挺不错,明日我也去埋个东西,等我两百年后再挖出来。”
念殊听不懂时空胶囊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感觉到师尊并没有不高兴,心便松了松,又听到他说要挖东西,便道:“若是师尊真的要埋东西,我来挖坑,师尊去准备要埋下的东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