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料等到阵法布好之后,他所献上的阵眼,是已经让他剥了魂识的徒弟严爵!
重明道人当即反对,可段中天道,“重明道兄,你我都知最好的灵力乃是天地所生,而非后天练就,在场诸位,哪怕你我,谁的天资能比得上我这徒儿!他来做阵眼,是最为合适的!”
确实如此,道行可以后天修炼,而灵力却是天生的,单看能修炼到何种境界,能将灵力全然发挥!而严爵修行天资都有,确实得天独厚。
重明道人还在犹豫,可段中天又说,“他的魂识已经被剥离,若是不用他,他也活不了。”
段中天心狠手辣,先斩后奏,逼得他们别无选择。
于是,严爵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最信任,最尊敬的恩师手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到死都不知道段中天杀他只是因为他的天资过人。
段中天眼见着自己的高徒一天天地超越自己,得道成仙指日可待,而他自己却一直未能修得正果,他面上慈爱欣慰,心中却是早已厌恶了这个聪慧的弟子。
师父不如弟子,段中天忍受不了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假借着弑神阵,他光明正大地杀了自己的徒弟,还给自己博了个大公无私的名头。
后来弑神阵成功将青龙困于海底,参与之人共同立誓,誓将青龙永镇于此。今日段中天背誓而行,竟连同外人重起弑神阵,谁知又会是怎样一场悲剧?
重明道人对着几位道友,“弑神阵不能被重起,我们须得在今晚重新封住!”
陶山翁摇头,“凭我们几人之力,难!”
云立变也附和,“更何况还得有个新的阵眼!”
重明道人忽然扭过头去看燕无怀,笑了笑,“有,我来做新的阵眼。”
☆、当年阵眼是恒玉 如今入阵为重明
燕无怀闻言一把拽住重明道人的袖子,“师父!”
重明道人转头看他,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拍了拍他的手道,“无怀,以后要好好听你大师兄的话。”
燕无怀急了,“师父,你别去!”
陶山翁此刻彻底醒转,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老友,“重明兄……”
重明道人抬手制止他,“百年之前,我便做好这个准备,可惜当初不够坚定,竟让段中天骗了过去,让他先下手杀了他那徒儿,此事我悔恨多年,如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易形的严爵,严爵神色冷漠,似乎他说的不是自己。重明道人见此便停了口,却听逍遥散人道,“重名兄,哪怕你愿意做这阵眼,可未必能成,我记得当初昆仑山那徒儿也没能镇住!”
逍遥散人也是当年那一场大战的参与者,他那时候年岁还小,只记得一些粗略。严爵闻言看他,这话是何意?自己没能成为阵眼?
严爵当初没有防备,让段中天剥了魂识,此后诸事便都不知晓。逍遥散人这话说得蹊跷,莫非后来还有变数?
重明道人自然也考虑过这一层,他道,“不错,可能要仙人魂识方能成。”
武曲星君在旁边听得心中一怕,在场就他一个是仙家,该不会要拿他下手吧。他那日召唤重明道人上天,想要询问文曲星君一事,岂知重明道人告诉他,文曲星君因那狐妖之事,已灭身而亡!
他瞪大了自己两只铜眼,“不应该啊!我见星盘上文曲星还在!”
重明道人接过他从开德星君那儿要来的小小星盘一看,确实文曲星在位。重明道人于星盘一道并不精通,倒也不敢贸然下定论,毕竟文曲星君灭身这事,他也是听燕无怀所说,他的徒儿他自己知晓,那半桶水都没有的本事,若是被诓骗了也定然不知。
于是便道,“那你去找开德星君问个明白。”
开德星君专司星盘,定能知晓是真是假。武曲星君拿着小星盘即刻便去,开德星君与他交情不错,坦言告知,“这是新的文曲星。”
武曲星君郁郁寡欢,心想若不是自己贪杯醉酒,岂会让那狐妖从中作祟,害得文曲星君灭身而亡!他这一腔懊悔之言还未来得及同开德星君诉说,便撞上了紫薇帝君。
紫薇帝君生性严苛,最看不上办事不力的人,尤其是武曲星君这等常常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知晓了文曲星君灭身的来龙去脉,听得眉头紧锁,醉酒误事,护法不力,论罪该当打入凡尘重新修行。
可近日来,紫薇殿正为着魔星一事头疼,那被打入轮回的小仙童并没有看错,血海确实修炼出了一颗魔星,已在星盘之上。紫薇殿正愁是否要派出仙令,召他入仙班。
从未有魔界入仙班的例子,谁也不知招来的是福是祸。紫薇帝君琢磨过一番,想着先派个仙家下去探查,若这魔星秉性还算可以,便把仙令给他,若是持心不正,便将他就地正法,替□□道。
可派谁去,这是个问题。原本派发仙令一事乃是紫薇殿的职责,可要探查这魔星,若派个小仙童去,定然不能成功,可若派个仙家去,这紫薇殿中人人推诿,都不肯去。因而紫薇帝君甚是头疼。现在好了,武曲星君撞上门来,紫薇帝君便以将功折罪一说,将探查魔星这一任务交于他手。
武曲星君领着烫手山芋一般的仙令回到自己殿府,愁眉苦脸地同重明道人说了此事,然后便随他一同下凡而来,想着届时让他帮自己把把关,看看那魔星是好是坏,好让自己能对紫薇帝君交了这差事。
万万没想到,他一下凡便撞见弑神阵被起出,青龙又要乱世这种大事。他方才在旁观看,已经暗暗地想要一走了之,回天宫避过风头再说。
眼下听到他们在商量阵眼一事,还说要仙家才能做阵眼,他当真是怕极了。
武曲星君当年成仙实在全是机缘,他于修道一事本无天资缘分,是因为太上老君某天下凡时把刚炼制好的仙丹掉落凡间,而那时人间正值饥荒,武曲星君逃荒路上几乎连树根都没得吃,突然得了几颗丹药,他也顾不上是何物,兜头兜脸地就全给吃了。
如此一来,他便飞升成仙,听起来是有些无稽,但世间之事有时就是如此,越是荒诞,就越是真的。
他自知自己这仙家得来不正,平日里已经尽力小心,素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拯救天下苍生的心气他是全然没有,方才听到重明道人要去做那阵眼,他也是满心佩服,但若是要换了他自己,他可是不敢呐。所以一直没有开口,生怕这群人想起他来。
幸而重明道人知道他是什么秉性,打一开始也没指望过他。只听重明道人胸有成竹地开口,“我可先化仙,再入阵。”
重明道人的修行早到达化仙的境地,一直迟迟不愿飞升而已。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他主意已决,均是佩服。云立变先开口,“重名兄大义,我等佩服,等下就由我和逍遥兄,还有这位小兄弟……”他看向严爵,“为你护法,我们当全力以赴,封住弑神阵。”
严爵还在思索重明道人所说的,若是这弑神阵要仙人魂识才镇得住,他当年虽然道行足够,可却还没到飞身之时,后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听到云立变的话,他便开口问重明道人,“当年的阵眼是谁?”
正当此时,那海上终于风收云散,恢复了一片平静的水面,而一个巨大的结阵正在从水面慢慢浮现,这阵法状似八卦,实则纯阴,乃是用极阴之法镇住那青龙的纯阳之气。结阵似由水雾之气所凝结,从朦胧到清晰,渐渐显出全相,而那中间盘坐着一个白衣之人,顶上一轮圆月正照在他身上。
月是纯阴,与这阵法极为吻合,所以他们要在日出之前封住结阵,否则太阳一出,青龙便得了通天助力,到时候便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几人快步上前,在结阵清晰之前靠近过去,严爵盯着阵中双目紧闭之人,心头大震!
不是他!是宋允!
为什么宋允会成了阵眼!
他一把扯住重明道人的衣袖,失声吼道,“为什么会是他!”
重明道人知他与恒玉灵君是至交好友,倒是谅解,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把拉开他道,“此时不宜多说,逍遥散人知道当年之事,你日后再问他。”说罢,他转向云立变等人,“诸位,请为我护法。”
燕无怀也看得愣住,先是惊讶:为何他会在那什么弑神阵中?可转念一想,不对,那是他的前世恒玉灵君,他在摄心阵中见过。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见他师父重明道人飞身入海,落于阵眼之中。他低头看向恒玉灵君的仙身,又抬眼看向燕无怀,一眼过后,他便盘坐于恒玉灵君身侧,做闭目打坐之姿。
岸上云立变当即挥扇而出,全身真气而出,轻轻笼罩在弑神阵外,逍遥散人见状,也立刻双手化掌,源源不断的真气填进结阵中。武曲星君作为仙家,虽然人是胆小怕事,但也有着通身灵力,此刻他看着好友如此英勇,更为自己感到羞愧,于是便也施法运掌,将那通身灵力注入结阵。
当年为设这结阵,道派八十多位修行甚高之人共同护法,今夜他们这几人明显不足,严爵见状,也只能暂放心头痛楚,从宋允之事脱身出来,挥剑相助。
几人全神护法,谁也没注意贺兰端方身上的捆妖索悄悄让他破开了。贺兰端方是人非妖,捆妖索对他并不能发挥压制作用,更何况以他的道行,区区一道捆妖索,怎会奈何得了他!
方才不过见他们人多势众,没有把握将其全部一举拿下,他才老老实实被捆着。
现在,时机到了!
那几人正全神护法,在他眼中就像刀俎下的鱼肉一般,任他拿捏了。他破开捆妖索,转头看向倒地的段中天,一手掐诀,解了他的定身咒,揶揄道,“段掌门如今连个定身咒都解不了了?”
段中天拉长了脸,那无名小子的道行着实高,区区一个定身咒竟能使得如此威力,他方才几经尝试,都没能解开!
贺兰端方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便飞身朝那几人而去。燕无怀拿着收妖袋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严爵几人,等他注意到贺兰端方时,他已然走近护法的几人。燕无怀赶忙大喊,“小心,贺兰端方在后!”
贺兰端方扭头看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无怀兄弟,你话多了!”
音落,他抬手一挥,一道真气直往燕无怀刺来,他闪避不及,闭着眼想道:我跟师父死一处了!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没死!而眼前站了个衣裙飘飘的姑娘,正是那日在京师客栈见过一回的闻机菩萨。
闻机菩萨一身绫罗衣裙,手上抱着那只通体乌黑的智灵猫。对着眼前的贺兰端方道,“原来是你设计了我的智灵猫。”
闻机菩萨一到,贺兰端方便知自己没有胜算,恐怕这回要功亏一篑,无法放那青龙出世了!他当机立断,五指张开挥去,五道剑气自手指而出,直奔那弑神阵,闻机菩萨见状,一抬右手,两指并拢,一道佛光拦住他的剑气,确保那几个护法之人无碍。
可惜这一分心,转头回来时,贺兰端方早已御风而逃,连段中天也不见了。
闻机菩萨有心去追,可此时天将要亮,青龙受天地之气召唤,已有蠢蠢欲动之势,弑神阵开始不稳,云立变等几人急忙加大真气输入去维持,双方正在博弈之间。闻机菩萨见状,只能先不管那贺兰端方,以手为掌,帮忙镇住那弑神阵。
阵中重明道人已化出仙身,双手两指并拢朝上,正在逼出自己的魂识。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在黎明前奏时,重明道人魂识出窍,融于阵中,将弑神阵重新压制入海。而方才那飞向天上的流星也逐渐下坠,暗淡地消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天破晓,海面归于安宁,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岸上几人均是耗费过度,纷纷盘坐调息。
收妖袋已经恢复荷包大小,燕无怀握在手中,站在海边凝望,只觉得这一夜像是个梦!
☆、严爵获仙令封真君 樊离失内丹重修行
蓬莱正殿之中,逍遥散人,云立变,燕无怀,严爵以及武曲星局和闻机菩萨都端坐在内,气氛凝滞。
厉无相垂首坐在掌门之位上,他一贯像个雄赳赳的大公鸡,鲜少有如此沮丧之色。燕无怀站在旁侧,扭过头去看他,轻声唤道,“大师兄。”
厉无相没有搭理,他已从云立变的转述中得知昨夜之事,一是悲痛师父离世,二则是责怪自己引狼入室,难怪这回他上昆仑去请那段中天,他那般痛快便答应出席大道法会,原来是狼子野心。
可眼下还有万般事情等着他处理,没有时间让他懊悔沮丧。他冷着神色收敛心情,说,“诸位,昨夜那妖人和段中天都逃走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他们抓回,否则怕是还要有祸事。”
逍遥散人捻须点头,“不错,那少年是人非妖,却又一身妖气,若留于世,必是祸乱。”
说到此处,他想起昨夜燕无怀拿在手中的收妖袋,他记得那袋子靠近贺兰端方时,袋中光芒便会极为强盛,于是便问,“无怀小兄弟,可否借你的收妖袋一看?”
燕无怀扫了严爵一眼,见他面色不变,便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递给了逍遥散人。
逍遥散人一手拿着,另一手掐诀,三指并拢,朝着收妖袋而去,可那袋中却是没有动静。云立变见他是想使用现形诀,催出那樊离真身,便问,“逍遥兄可是觉得那少年跟这蛇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