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散人点头,“不错。”然后他又想起燕无怀昨夜见到贺兰端方时似乎喊了对方名字,于是便问,“无怀兄弟,你认识昨夜那少年?”
燕无怀点点头,老实道,“他叫贺兰端方,是平阳侯府的世子,不过……”
“不过什么?”云立变追问。
燕无怀无奈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真是假了。若他是人,怎么会有那么高的道行?”
逍遥散人笃定道,“他一定是人,我绝不可能看错。”
闻机菩萨端坐旁侧抚着手中的智灵猫,听着他们说了一通,却是没有半分头绪。正当此时,云立变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厉无相,“厉掌门,你不是说得了一颗盘魂珠吗?”
厉无相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盘魂珠一事,只呆呆地点头,“是啊,不过真假尚未定。”
云立变转头看向逍遥散人,“逍遥兄,这蛇王内丹已失,定然无法化出真身,但若是有盘魂珠,我们可以将他的魂识召来问问,岂不是一清二楚?”
逍遥散人两手一拍,“是啊!”
厉无相听明白了,确实,真正的盘魂珠可以将万物生灵的魂识召唤出来。此时事关紧急,他也不推诿拖拉,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珠子,黝黑发亮,他递给云立变。
厉无相于法术上修行平平,而云立变却是极擅长各类法器,他便不谦让地接过,拿在手中细瞧了一番,对几人道,“应当是真的。”
逍遥散人嗐地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云立变掐手诀,念心咒,催动掌中的盘魂珠,那珠子被他催动后,缓缓地转动起来,最后越转越快,颜色越变越浅,最后竟是变得通体晶莹。
而逍遥散人已经打开收妖袋,将其中的蛇王放出在桌上。只见那盘魂珠从云立变手中飞出,自空中慢慢靠近蛇王,围着它盘旋几周,渐渐一阵薄薄云雾出现在空中,继而再从那云雾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影。
一个中年男人,长眉高鼻,面色苍白,一头不曾梳起的乌黑长发垂到胸前,只见他缓缓睁了眼,碧绿色的眼珠子妖气毕现,他看向眼前众人,微微一笑,“逍遥小儿,找我何事?”
逍遥散人与妖族相熟,也曾与这蛇王樊离有着数面之缘,他便开口,“蛇王,冒昧打扰,我们是想问问你与那……”他想不起来贺兰端方的名字,于是转头看向燕无怀,燕无怀心领神会,赶忙道,“贺兰端方。”
逍遥散人接着道,“贺兰端方有何渊源?”
樊离哼地一声,又是不屑又是不服道,“那个老怪物设计坑我一道,把我的内丹抢了去。”
几人面面相觑,樊离三千年的内丹,贺兰端方居然能抢了去。樊离见他们如此脸色,又道,“你们别以为他是赢了我,他们是用诡计害了我!”
“诡计?”逍遥散人追问。
樊离抖了抖衣袖,道,“我们蛇族生来有蜕皮一事,哪怕成妖之后也不能例外,只是时间延长许多,蜕皮的时候灵力尽失,他们便是在那时候偷袭了我。”
“他们?还有谁?段中天?”云立变问。
樊离哼地一声,语气鄙夷道,“昆仑派有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掌门,难怪越来越不入流。”他骂完这一句才接着道,“为了性命安全,我们蛇族蜕皮时都会找个隐秘地方,可惜我是色迷了心窍,竟然轻信了白芊芊那只狐狸精,她转头便将我卖给了段中天和那贺兰老怪物。他们趁我蜕皮之时,将我的真身泡在千年醉之中,使我一直昏睡。直到前不久,那贺兰老怪物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伏仙草,才施法强取了我的内丹,炼化到自己身上去了。”
“伏仙草?”燕无怀闻言看了一眼严爵,严爵脑子比他快,当即明白了其中关窍,开口道,“原来当日在京师客栈,贺兰端方是奔着伏仙草而去,我们还以为那伏仙草是跟精怪一起让智灵猫吞吃了。”
闻机菩萨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智灵猫,微微一笑,“我这猫儿让人冤枉了,他连一只精怪也没吃到。”
所以,如此说来,当日京师客栈的一切竟是贺兰端方设的骗局。
逍遥散人摇头感慨,“此人当真厉害!蛇王,你可知他是何人?”
樊离面色淡淡,“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道。”
“千年的道人?”云立变执扇摇了几下,“千年的道人不成仙?”
樊离哼地一声笑了,“成仙有什么了不起,他想成神!到处炼化精怪妖魔,这回不是把主意打到蓬莱的青龙上了吗?”
这话说得几人无言以对,末了还是樊离自己开了口,“问完了吗?问完了就把我放回去,我要休息了。”
逍遥散人赶忙道,“就好就好。”然后他又多言一句,“不知蛇王今后有何打算?”
樊离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有什么打算?重新练呗。好了,你别耽误我修行了。”
云立变听得他这话,好奇问,“重新再修行几千年吗?”
樊离闭了眼,“嗯”地一声。
云立变讶异,“你不找回那老道算账吗”
三千年的内丹被夺走,此等泼天大仇,樊离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樊离嘴角抽了抽,很不耐烦道,“我现在报得了仇吗?报了仇那内丹还能回来吗?既然都不行,那还不如抓紧时间做点正事,把道行修回来,到时候那老妖道若是还活着,我定会找他报仇,若是死了,那就当天帮我收了它。”
众人没想到他如此看得明白,只有燕无怀忍不住道,“修炼几千年也太久了吧。”
樊离闭眼道,“跟天地相比,几千年算什么。小孩子不懂,岁月如梭,光阴弹指,不过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
说完这话,他的魂识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黑蛇在其中,逍遥散人又将其收回收妖袋,交还给燕无怀。然后对厉无相道,“厉掌门,若是蛇王所言非虚,那这贺兰端方定然是包藏祸心,我们须得早日将他抓住。”
厉无相点头,板着一张大脸,“是,可我眼下还去不得,段中天一事昆仑派恐怕不会相信我们,说不定还会为此与我们为难,此刻昆仑弟子都在岛上,我须得和他们周旋一番。”
厉无相一边说,一边琢磨对策,同时将眼睛瞟到了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武曲星君,正想说请仙家帮忙时,那武曲星君难得伶俐一回,看他目光灼灼盯向自己,果然先开口道,“我是来奉紫薇殿之命,派发仙令给这位仙友的,等会儿就得回天宫复命,实在脱不开身。”
说到此处,他赶忙从怀中取出仙令,一块小小木牌,上书“翊圣真君”四字,双手递于严爵面前,“翊圣真君,请接仙令。”
此话一出,逍遥散人等人皆是意外,没想到他们以为的无名小道竟是仙家。燕无怀倒是开心地一拍严爵的肩膀,“严道兄,天庭来给你派仙令了。”
严爵盯着仙令没接,反而看了一眼燕无怀。
仙家有规,不得生有七情六欲。
他迟迟不接,燕无怀倒是着急了,“你快拿着啊。”
武曲星君也急,“是啊,翊圣真君,你快接了吧,我好回去复命。”他这会儿为了逃命,早把紫薇帝君所说的那套什么探查严爵是否持心纯正的交代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严爵不动,燕无还干脆伸手替他拿了,“我替他收下了。”
武曲星君大松了一口气,“好,好好,那这样我就不耽误各位了,我先回天宫复命,告辞,告辞,来日再会。”
他一边说一边走,竟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了门,上了天。
燕无怀见状,叹道,“武曲星君还真是个急性子。”
云立变笑道,“他是怕让厉掌门抓了壮丁。这样吧,厉掌门,我和逍遥兄一道先去追踪段中天二人,若是你后面事情处理好了,再赶来与我们相会。”
他说完这话,又想了想,看向了严爵,“翊圣真君,不知你可欲一同前往,助我等抓住那二人。”
他从昨夜便觉出严爵和段中天似有过节,故而开口相邀。
严爵昨夜未能手刃段中天,此刻当然点头答应。
逍遥散人见状,便也想要开口邀那闻机菩萨一同前往,若是有他们二人,何愁对付不了贺兰端方和段中天,可闻机菩萨摇头拒绝,“不过,我倒是可以把智灵猫借你们一用,也算是替它报了冤枉之仇。”
闻机菩萨将智灵猫交于燕无怀,事情就此商定,几人稍作歇息便要准备启程。
严爵见终于得了空,于是抓住逍遥散人问出他心中疑惑,“逍遥道长,为何那弑神阵中会是恒玉灵君?”
☆、恒玉灵君身死魂散 无怀严爵有缘无分
逍遥散人让严爵问得楞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没回答上来,反倒是一旁的云立变机敏,替他答道,“真君,弑神阵须得仙人魂识为阵眼方能成阵,当年恒玉灵君自愿入阵,方才镇住那上古青龙。”
严爵哑声涩道,“当年的阵眼不是昆仑弟子吗?”
逍遥散人不知他便是当年的昆仑弟子严爵,猜想他可能是好奇当年战况,毕竟那一场道派之人封镇神兽的大战,如今说来也是一件奇事。便坦言告知,“真君不知,当年段中天本是要用他那徒儿入阵作眼,可他究竟不是仙人,始终没能镇住。”
逍遥散人遥想旧事,缓缓道,“后来恒玉灵君不知为何突然赶来,他见弑神阵无法稳住,那昆仑弟子的肉身又被青龙吞噬了,于是便飞身入了阵,将自身魂识逼出,护住了阵法。是这样吧,闻机菩萨?”
毕竟时隔多年,逍遥散人怕自己记错了,于是便向当年在恒玉灵君之后赶来的闻机菩萨取证道。闻机菩萨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严爵一眼,开口道,“真君,请借几步说话。”
他如此开口,其余人以为是仙家之间另有话说,便自动拱手告辞,云立变道,“我与逍遥兄先去打点行李,稍后我们在外会合。”
燕无怀不懂这些,还抱着智灵猫原地等着,厉无相见他毫无眼色,一把将人扯过,“无怀,跟我来,我有话交代于你。”
燕无怀让厉无相带去别处,大殿之内只剩下严爵和闻机菩萨二人。
闻机菩萨缓缓开口,“翊圣真君,原来你便是当年那个做了阵眼的昆仑弟子。”
严爵没有开口,闻机菩萨也没等他回答,又问,“你觉得恒玉灵君是个合格的仙家吗?”
严爵万没想到他会问出此话,扪心自问,宋允绝不是个合格的仙家,他无心想道,还犯情戒。严爵一生不屑撒谎,但此刻却是想了想,违心道,“算是吧。”
闻机菩萨闻言笑道,“你可太偏心了。恒玉灵君无心向道,私下凡间,更有……”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严爵却是让他看得不自在,微微偏开了视线。
闻机菩萨转而继续道,“恒玉灵君既然不是这等心怀苍生的心性,那么他怎么会管你们是否镇得住那青龙,既是如此,你觉得他当年为何会去作那阵眼呢?”
严爵似有所感,其实从他昨夜发现弑神阵的阵眼是宋允之后,他便心中有此料想,可实在不敢相信,宋允是为了他入阵作那阵眼的!
闻机菩萨见他面色一变,心中也有了数,他微微叹了口气,“恒玉灵君为情所困,自是他命数如此,真君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严爵并没从闻机菩萨的宽慰中感受解脱,他哑声道,“那,宋允他,他是转世了吗?”
严爵这话问得艰难,若是宋允作了阵眼,那必是魂识已无,何来轮回转世一说。可燕无怀不是宋允的转世吗?他心中如此侥幸地想着。
闻机菩萨摇了摇头,“我当年赶到之时,你的肉身已被青龙吞噬,所以我没见到你的真身,以至于当初在崔小道的客栈里,我竟没有认出你来。恒玉灵君为了救回你的魂识,只身入阵,替你作了阵眼,保住了你的魂识,可他自己的魂识已经来不及救回。即便后来我想带他一丝魂识去血海,用那血海莲花重凝心神,可也还不及。”
“那无怀呢?他为什么会和宋允长得一样?”严爵双目通红,依旧不肯死心问道。
闻机菩萨转过身去,看向窗外天空,“他是恒玉灵君的一丝执念。”
“执念?”严爵喃喃问道。无怀是宋允的执念?
闻机菩萨点点头,“不错,我当年到了血海,发现我所带的那一丝魂识,其实只是恒玉灵君的执念。那丝执念力量极强,竟能在血海莲花之下塑出新的魂识,于是我便将他投入轮回道中,历经多年,他便成了无怀。”
万物万灵其妙难解,谁也不知何时会有何种机缘变化。闻机菩萨亦是,但他顺从这种变化,静待天命。
原来如此,严爵颓然坐回椅上,原来如此,宋允已经魂飞魄散,而无怀只是他的执念,所以无怀在摄心阵中会见到当年二人相别之景,因为那是宋允最放不下的事,无怀在桃花阵中见到自己也是如此,因为自己就是宋允的执念,而无怀是这个执念所化,他如何能够逃脱得了。
思及至此,严爵当真觉得万箭穿心之痛,他明明没有了真身,为什么还能有这般痛彻心扉的感觉!
闻机菩萨见他此状,微微皱了眉,忍不住开口继续道,“真君,而今你已位列仙班,当知天条仙规。而无怀,他与我佛门有缘,才有今日之果,所以……”
话没说完,严爵抬头问道,“他与佛门有缘?什么意思?”
闻机菩萨又道,“他本是一丝执念,因得了血海莲花之缘,才得以有了魂识,此便是缘。”说罢闻机菩萨回头看他,“真君没有发现无怀可以触碰到那血海莲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