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怀赶忙过去扶他起身,“崔掌柜,你没事吧!”
崔掌柜摆摆手,同时看向床上,白莲,魂识,曲秀才三者被一股陌生真气所围住,周围凝结成了一个结界一般,屋内等人均凝神看着,只见那血海莲花与那一丝魂识渐渐融合,渐渐消融,直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莲花和魂识都消失不见,而方才力量巨大的结界也消失了。
曲秀才独自坐在床中,左手手指忽然一动,箫苍苍手里的砚台竟自行飞向他手中,他的手一触碰到这砚台,那砚台瞬间绽放灵力,直往曲秀才手指而入,贯通四肢百脉。
不消多时,曲秀才缓缓醒来,睁开双眼,眼神澄明,全不似往昔那般呆滞无神。
这眼神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曲秀才从不会有这样清明的眼神,熟悉的是这眼神她是见过的。箫苍苍让他看了一眼,心虚得垂头,不敢直视。
而曲秀才也不出声,自行掐指运功,本在燕无怀衣里的掌文墨也受到感召,瞬间便像隔空取物一般地落在曲秀才手里。
曲秀才将那掌文墨拿在手里细看了一遍,仿佛在看一位老朋友,目光眷恋。
过了一会儿,曲秀才直起腰背,转头看了看屋内几人,目光在曲中萧身上几乎不可察觉一顿,最后落在了严爵身上。
曲中萧自然也看出不同来,他试探着喊道,“爹?”
曲秀才没有应答,只是回头去看箫苍苍,开口,“九尾狐,你滥用禁术,乱造杀孽,所作所为,皆是逆天背道,你可知罪?”
箫苍苍听他言辞冷静地说着这些话,心里知道,他真的回来了!
此时此刻,曲中萧也晓得他爹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可这话还是听得曲中萧如鲠在喉,他娘为了他爹如此拼命,结果换来这么几句诛心的话,说句狼心狗肺不为过,曲中萧也沉了声,“爹,你在说什么?”
曲秀才这才看了一眼曲中萧,神情平淡,接着还是一副冷漠口气,“人妖殊途,不能育子,你倒施逆行,强行产子,罪犯天条,可服罪?”
箫苍苍惨笑一声,颓然跪地,“相公……”这二字一出,她又赶忙改口,“上仙,我知罪。”说话间还忍不住去抬眼去看曲秀才的脸色。
见他是一脸平静,无欲无求,无情无爱。
燕无怀和严爵,崔掌柜等人都糊涂了,他忍不住悄声问,“这怎么回事?曲秀才是仙家?”
严爵问他,“你手里这支笔从何而来?”
这时候,燕无怀也不敢隐瞒,老实道,“这是文曲星君的法器,我从师父那里拿的。”
严爵转了下脑子,便明白了,“看来曲秀才可能是文曲星君的转世。不过,估计让曲夫人从中做了手脚,所以变成这样。”
燕无怀瞪大眼珠,“他就是文曲星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要把曲秀才带回蓬莱,那肯定是立下大功一件。
于是他看回曲秀才那边,只见他冷声道,“你既知错认罪,那便应当伏法。按照天条天规,此等倒行逆施,违反天理之罪,理应受魂飞魄散之刑。”
曲中萧一听此话,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箫苍苍的手臂,要她起身,可箫苍苍跪倒在地,不敢动弹,于是他气得指着曲秀才道,“你别太过分了!我娘要不是为了你,能犯这些事!”
他并不知道其中详情,但用脚丫子想想也知,他娘一生无求,除了他爹,还有什么能令她犯下罪孽!
曲秀才还是不为所动,全然的冷血模样,“她受贪痴二字所累,岂能怪罪他人。我下凡应劫,致使此番灾祸而生,自然也有过错。”
箫苍苍听他这么一说,赶忙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痴心妄想,犯下罪孽,不关你的事,相公……”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哀哀地叫了一声相公。
曲中萧拦在箫苍苍身前,他心中已有害怕之意,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他爹,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他爹了,他如此言语,已经是杀意已决,曲中萧双眼通红,哑声颤道,“你若要杀我娘,那便先杀了我。”
曲秀才看也不看他,只是一手掐诀,一手催动掌文墨,瞬息之间,那掌文墨的笔尖生出千百毛发,冲着曲中萧而去,将他团团围住地捆了起来。
曲中萧被捆得像个蚕虫一般在地上蠕动,他挣扎得厉害,可没有半分效果,只剩下厉声叫唤,“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可曲秀才视而不见,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虽是因罪而生,但你并无罪过,所以……”
所以放过他。
箫苍苍本来见了曲中萧被困住,骤然起身,想去救他。可看清楚曲秀才只是将他捆起来,并无杀他的意思,便认命地跪在地上。她自己心知是难逃一死,但对于今日结局,早已有过预料,她深知文曲星君性情,对自己所犯之事决不会姑息,所以由始至终也没求饶,免得惹他厌弃。她想着,若是日后相公想起自己来,总归还有老实认罪这条好处,不至于全然都是罪过。
燕无怀等人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插手他们这档子家务事,直到看见曲秀才是真的要杀曲夫人。
燕无怀才开口阻止,“文曲星君,你不会真的要杀曲夫人吧!”
严爵将他往后拉回,低声告诉他,“这是仙家执法,你管不得的!”
“可……”燕无怀还要开口。
箫苍苍却说,“无怀,不必为我求情,我是罪有应得。”今日之果,箫苍苍早在起心要与他做恩爱夫妻时就有所预料,她杀人,产子,闯地府,用禁术,桩桩件件都不可恕。
更何况是他要她死,她只能心甘情愿地死。
曲中萧闻言,嗷嗷叫唤,宛如幼兽哀鸣,箫苍苍神色凄婉地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同时抬手掐诀,朝他额心而去,让曲中萧昏迷了过去,不愿他看见自己身死,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是死在他爹手里。
到了此刻,曲秀才走到箫苍苍面前半跪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面容沉静,就像她在世间那些神庙道观中看到的神佛一般。
飞升成仙,自绝□□,无求无爱,乃是仙人之规。
随即,箫苍苍看他举手掐诀,手中掐了五雷诀,口中念微咒。箫苍苍眼睁睁地看他,想着能这样看着他,哪怕死了,也是好的。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事,开口道,“相公,你记着要多吃鱼。”
这话一出,曲秀才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垂目看了她一眼。这话天真得近乎荒唐,可在箫苍苍热切的目光下,曲秀才几乎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箫苍苍看见了,忍不住一笑,她跪坐在地,一动不动地受了这刑,不消片刻,她便支撑不住,歪头倒在曲秀才脚下,她磨蹭几下,往前挪动,将脸贴在他的足掌之上,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
曲秀才垂目看她如此姿态,手上动作略有停顿,可是没有犹豫,他又继续念咒,却在咒语中听见箫苍苍轻声问他,“相公,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回应,只有曲秀才一声声咒语在她耳边环绕。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箫苍苍现出了原形,一只颜色艳丽的紫色九尾狐,最后,九尾狐也消失了,真正的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曲秀才收了法术,半跪在地停了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然后他看向严爵,“你是哪位仙家?”
“我不是。”严爵道。
曲秀才皱眉看他,好像不解,但如今情形,他也不多深究。只对三人道,“魔界之地,早被封印,几位以后无论遇到何事,还是不要擅闯为好。”
燕无怀还沉浸在箫苍苍的死亡之中,听了这话,当即气得要与他对骂,他们这么辛苦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你,结果你一醒过来,立刻就把曲夫人杀了,现在还要教训他们!
可严爵和崔掌柜却知曲秀才说的是正理,所以拦住了燕无怀。
而曲秀才也不多计较,只是对他们道,“麻烦你们把萧儿带出去吧。”
几人带着曲中萧出去,许文昌在外见到被抬出来的曲中萧,拎着扫把就跑过来,“小曲这是怎么了?”
崔掌柜扯了个谎,“这两天太累,他睡着了。”、
许文昌半信半疑,只好同他们一起将曲中萧安置在房内。
而曲秀才的房门紧闭,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声息,几人放心不下,恐生变故,便在曲家守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考试,昨天没更,不过好像也没人看,所以也就没提前说明了。
唉,有没有人来看看啊,走过路过看两眼呗。
☆、文曲星渡劫不成灭身而亡 小猫妖破除阵法为祸客栈
天庭,开阳宫中。
武曲星君因着为文曲星君护法不力,导致文曲星君的转世不见之后,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忐忑。不安之下,他冒着被紫薇帝君责骂的风险,悄悄问开德星君借了一个小星盘,终日躲在开阳宫中盯着,瞧那文曲星的变化,幸而文曲星一直都在,所以向来文曲星君在人间应该没出大事。
这一日他正百无聊赖地瞧着,一不小心打了个盹,睡了片刻。殊不知在一片刻中,那小小星盘的文曲星骤然发亮,若是换个仙级不高的仙童来看,十有八九是会误以为文曲星要归位。
其实不然,这是文曲星君的魂识合一,神魂归位的返照。很快,这骤然发亮的文曲星便暗淡下去,径直消失,武曲星君正在打盹,并没有发现。
而紫薇殿的开德星君正是司星盘一职,他见文曲星坠落,便知是移星换月了。旁边的小仙童刚刚入紫薇殿侍奉,却是不懂,便问,“星君,这文曲星坠了可该如何?”
开德星君从容答道,“坠了便坠了,能如何?天地万物,岂有长久,更迭变化,才是天道。”
小仙童半懂不懂。
而凡间的崔掌柜站在曲家那方院中抬头观天,也看到了文曲星坠落的时刻。
他那张平凡脸面上神色略沉,似在思索。“文曲星坠了?”
观星术有云,星盘异动,必有乱象。
燕无怀领着严爵出去吃了晚饭,手上正提着从酒楼买来的饭菜给崔掌柜和许文昌,刚入门口,严爵便听到这话,他仰头看天,继而皱眉。
一瞬之间,他反应过来,快步朝曲家夫妇的房中掠去,房门被施了法,竟无法推开。严爵以手掐诀,口中低喝一声,“破。”
那房门被冲开,他们朝内望去,正看见曲秀才打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周遭灵力相窜,严爵竟无法靠近。
他站在门口,崔掌柜和燕无怀也跟着过来,三人齐齐被那股灵力拦截在外。
“这是怎么回事?”燕无怀惊讶出声。
“这是仙家灭身?”崔掌柜喃喃出声。
仙家成仙之后,并不是从此高枕无忧,长生不老。仙人也需遵守天道,历经劫数,若渡过劫数,便可重归仙位,可若是渡劫不过,则应灭身而亡,神魂俱散。
这话重明道人也曾告诉过燕无怀,所以他此刻便睁大了眼问,“这曲秀才渡劫失败了吗?”
严爵想起他在杀九尾狐之前的问罪,略一推测,便有了结果,“曲夫人逆□□事,既是自己犯了罪孽,也让文曲星君渡劫不成,想来是时限已到,所以……”
仙家灭身,天道所致,三人站在门边看着,都是无能为力。
不消多时,房内那股丰沛灵力逐渐散去,而房中的曲秀才也消失不见,也是灰飞烟灭了。
事到如今,崔掌柜也忍不住摇头叹气,“我还以为那疯婆娘只是贪恋了个凡人,没想到她居然打的是仙家的主意,真是害人害己。”
确实害人害己,可箫苍苍一片痴心,燕无怀倒也不知如何怪罪她。
正当此时,曲中萧也醒了,双目一睁,转头看见许文昌守在一旁,还没等许文昌开口,他便想起前事,当即下床跑了出去,直奔了他爹娘房间。一脚踏入房内,一眼望去,除了燕无怀等三人,他爹娘都不见了人影。
他不是愚昧无知的小妖,他们妖族一类除了对妖族触觉敏锐,对仙家更是敏锐,仙妖敌对,对敌人的了解有时候比对自己的了解更甚,他先前看他爹那番做派,已经心中有数,他爹大约真是个天上的仙家。他娘不知是犯了什么傻,竟敢去招惹仙家,这结局怕是她自己也早有预料,可即便如此,曲中萧却不甘心,恶狠狠地问,“我娘呢?”
燕无怀看他两眼发红,不知该如何劝慰。
崔掌柜却是直言,“你爹娘都没了。”
曲中萧闻言扭头看向崔掌柜,神情悲伤愤怒,可他不知道怪谁好,急怒在心,他浑身妖气压制不住,几乎要现出本相。
崔掌柜一看不对,立刻掐诀,点昏了他。
又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一根细丝般的银白绳索,那绳索在他手上瞧着只有一尺长短,可他施法念咒,那绳索直往曲中萧身上飞去,绵长不绝地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且瞬间消失在他衣物之上,肉眼看去,全然看不出曲中萧被捆住了。
燕无怀眨眨眼,“这是什么法宝?”
严爵告诉他,“捆仙索。”
说完这话,他也看了崔掌柜一眼,这人当真了不得,冥海金盆,枯面魂灯,捆仙索,收妖袋,这样一等一的宝贝他居然一个人有好几件。
将曲中萧送回房内后,几人转身离开,走到院子中时,崔掌柜又是抬头看天,发现原本文曲星坠落的地方又出现一颗盈盈闪闪的小星,正一步步往那文曲星的位置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