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他又莫名地抬起头——从树冠往下数每三枝杆第三百二十片黄叶的右边，有什么东西在树叶的窗户细网的后边一闪一闪。
　　这好像，是一只蝴蝶？
　　他又仔细了一眼，没有错，这房子，是先前的信息小楼，事发后被封锁了。
　　那只蝴蝶，不是那个叫乌拓的傻子先前在手上玩的那一只么？上边的翅膀还被他的石头砸缺了一个角呢。
　　先前那些人封锁小楼没有检查痕迹，还是那时蝴蝶静置隐身了？
　　嗯，不管这些。
　　何罗走到窗下，看着那蝴蝶一下一下地撞着铁网，似乎想飞出去。
　　这是被召唤了？
　　或许，那个家伙有治疗夏繁枝的办法？
　　既然这样……
　　何罗没有迟疑地上前，伸手捏住铁网，轻轻一用力，便将整个铁网掀开。
　　那只蝴蝶脱离了笼网，瞬间便冲着东方远去。
　　何罗当然追了上去。
　　蝴蝶飞得并不快，大约也就三十多公里的时速，何罗就算不变身，也照样能轻松追赶。
　　……直到它飞到海边，向着海岸的雾气飞去。
　　何罗看了看海，再看了看雾，轻哼一声，便跳入海中，鱼雷般带起一梭翻飞白浪，飞快地游过去。
　　如果有无人机在海面上录制，就会发现，在少年柔软修下的躯体下，数条巨大百十米的阴影盘踞在他身下，为他提供了远超陆地的恐怖速度。
　　不到片刻，他便追着蝴蝶，融入浓雾之中。
　　海面的雾气之下，不再是海面。
　　而是柔软湿润如沼泽的地面。
　　一层层红色的糜烂菌毯平铺在目之所及的所有土地上，露在顶部的白色菌丝毛茸可爱，一但踩破就有细碎的破裂声，腥臭清绿的液体中，有无数密集细小的蝶蛹在菌毯里被踩扁，每一步走上去，都像踩在泡泡纸上，霹雳啪啦地声响回荡在寂静的雾气里。
　　有更多的蝶蛹在周围，等待着复苏时间。
　　何罗感觉到这雾气并不浓——星球最后的力量还在抑制这里，为世界的生灵，争取每一分秒的时间。
　　但这些都是小事，何罗只是追着那只蝴蝶，追到了一丛树林。
　　或者不能说是树林，如果把这丛树林长短缩小一千倍，那么，就是一把金针菇的样子。
　　这是一片巨大的蘑菇林。
　　那只蝴蝶便飞入蘑菇的伞盖下的皱褶里，静止不动，与周围融为一体。
　　他用灵能感应了一下。
　　周围并没有那个乌拓。
　　那该怎么办？
　　这些个大蘑菇，估计就是蝴蝶的来源了吧？或许外边的人类看到了，会有什么办法。
　　嗯，就这么办。
　　他打量了一下蘑菇林，选了一根边沿的，直径有三十多公分的蘑菇杆，上前踢了一脚。
　　那一瞬间，这根蘑菇发出了尖叫，在连续不断的尖叫里，它重重倒在了菌毯上，溅起无数菌泥烂蛹，大半个菌盖碎得到处都是，身躯像巨大蛆虫一般弹跳扭动着，压扁掀翻更多菌毯。
　　其它大蘑菇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两两相互缠绕着，纷纷从菌毯里拔出根部，尖叫着用两条腿四散跑开，只留下一个单身没法两条腿跑的，独自一蹦一蹦向雾里逃去。
　　何罗也懒得追，一只手伸出细长须须，拖卷着蘑菇，向雾气之外走去。
　　这时，周围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
　　何罗步伐一顿，虽然他绝大部份感知都被锁在皮肤里，但能靠他这么近的生命，还是很有胆量了。
　　他转过头。
　　他看到一个青年。
　　年纪并不大，黑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随意地散在肩上，修长的身躯只是站在那里，便是极好的风景。
　　唇线和鼻形的线条堪称浑然天成，与下颚的轮廓搭配的恰到好处，眼睛处被一层绷带遮挡，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息，只是下半张脸，就，特别好看。
　　好看到何罗甚至思考着，如果是这种姿色，那么亲爱的人，未必只能有一个。
　　嗯，绝不是他渣！
　　就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总要挑选放弃一番，才能证明是真爱嘛。
　　想到这里，何罗收回触须，优雅地背过手，把皮肤补好，用人类最标准的微笑道：“你好呀。”
　　对面的人有些无奈，他只能说：“嗯，你好。”
　　不错，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又温柔，很好听，是他的菜！
　　在心里又加了一分，何罗更满意了，他靠近道：“能遇到就是缘分，你吸引我的注意，是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有的，”对面的人低声道，“不要把这蘑菇带出去，我还要用它找一个源头。”
　　“好，没有问题，我叫何罗，你呢？”


第15章 种族观念
　　这个问题，只得到了许久的沉默。
　　空气中的气氛仿佛凝固起来，若是个普通人，必然会对这样明显的拒绝感觉到尴尬。
　　但普通人必然不包括何罗，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露出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无害——这是那些凡人最喜欢他的一点。
　　他仔细地凝视着这个男人，这才发现他的样貌是很年轻的，甚至和自己这个身体的外表年龄差不多，只是那种温柔稳重的气质太特别，让人第一眼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年岁。
　　他更有兴趣了，打量着对方的每一个细节，一改先前得过且过的咸鱼状态，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当他感觉不到尴尬和拒绝，那尴尬和无法拒绝的就是别人，在这诡异的时间流里，何罗背在身后的小触须蠢蠢欲动，几乎就想隐形用触须去拂开对面少年额头的一缕乱发。
　　这样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嗯，这个人类的味道也很好闻——那灵能里是一种混合着秩序、温暖、参合着阳光的味道，和普通人类那些混乱、恐惧、焦虑、疲惫、渴求温暖与希望的味道全然不同。
　　至于味道里那一点点的忧伤，就像美味大餐里的一点点醋，更加点缀出他的不同来。
　　他闪亮目光越加明显。
　　当僵持成为单方面的垂涎，那自然是无法进行下去的，于是，那少年只能无奈道：“可以不说么？我并不想骗你。”
　　“当然可以！”何罗皱起眉，话语却说得斩钉截铁，但立刻又露出最纯真可爱的模样，温柔小意道，“可是，那我要怎么叫你呢，总要让我有个称呼吧？”
　　平日里，他一露出这种模样，医院的姐姐们就会立刻卸下防御，冲上来说好可爱。
　　如果现在也有这种待遇，当然是最好的。
　　但过了两秒，对方都没有什么表情，何罗一滞，这才有些悻悻地想起对面人跟本看不见。
　　好在目标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尴尬，只是淡定地微笑道：“如此……你想要怎么唤我，都可。”
　　何罗心中一动，这是要有私下的小称呼了么，这么不是言情小说里中后期才能到达的程度么？
　　于是更愉悦了，他了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就软软糯糯道：“我最喜欢星星了，那，我叫你阿星哥哥好不好啊？”
　　他不是很熟悉人类世界，前些日子又被人照顾着，咸鱼的紧，否则一定不会用这种矫情得特别矫情的方式来表达喜欢。
　　这目的性，太明显，一般人其实不太消受的起。
　　不过的他的眼前人早就习惯这些小问题
　　“可以。”对方平静地回答，随后又道，“何罗，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将雾气里的大东西带出去了，普通的人类经不起这些散发的灵能，会引发变异的。”
　　“这个啊，当然没问题，”何罗一口答应，随后他歪了下头，“但是你能不能别叫我何罗啊，太客气了，叫我阿罗就好。”
　　“……”
　　看到对方沉默，何罗瞬间就不开心了，语气不由自主就带上一点威胁：“这都不行吗？”
　　对面的沉默就很难再维持，他只能说：“那就多谢阿罗了。”
　　“不谢不谢，能在这遇到阿星就是缘分啊，”何罗瞬间喜笑颜开，“阿星，你说对吗？”
　　“对。”仿佛想到了什么，阿星忍不住笑了笑，“是缘分的。”
　　他笑起来时，可好看了，何罗一边可惜自己形容不出来，一边忍不住擦了擦嘴角。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我接下来，需要一个人去个地方……”
　　阿星话没说完，何罗已经飞快打断道：“我知道你要去解决那个蝴蝶，可是，阿星，人家也是为了的好朋友夏夏才想抓蘑菇，他现在快死了，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就要看着他死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他啊……”
　　说着，他真情流露，就想哭一场。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略带凉意的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不要哭。”
　　那手指仿佛带着一点风的味道，温柔体贴，何罗一时兴奋起来，伸手按住眼睛上的那只手，更加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没想到小说里的小白花手段真的这么好用，就想再哭得悲伤一点。看能不能得到安慰的怀抱。
　　就在这时，只听阿星说道：“你的灵能太过强大，当你情绪激动时，有一部分会遵循着灵能震荡降临到目标身上，带来很大伤害。”
　　别说那人快死了，就算普通人，都经不住你哭几声的。
　　何罗的声音顿时卡住了，嫌弃起那夏夏怎么这么弱，我都来救你命了，你都不能强力一点，给我助攻一下，当个僚机么？
　　所以他只能结束为友痛哭的表演，悲伤地一抽一抽道：“那，阿星，我该怎么办，才能救我的朋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
　　说的同时，他脑子里已经准备了三个腹稿，每个都有详细剧本，准备用来继续他们的缘分，反正总是不能甩掉他的。
　　阿星“看”了他一眼，仿佛洞悉了一切，便道：“既然如此，和我一起走，路上说吧。”
　　正准备开始表演的何罗上台失败，一时竟有些小失望，但这个结果也不错，他信心满满地嗯了一声，反正现在还没遇到诸晨，到时再说啦……
　　一时间，他仗着对方看不到，索性露出几条触须，其中两根代替两条腿走路，其它几根在空中随着雀跃的心情抖动起来。
　　……
　　一路上，何罗主动找起了话题。
　　“阿星哥哥，我们真的不带走那大蘑菇么？”何罗梭梭地走在菌毯里，触须涌动，一会走到对方面前，一会走到左边，一会绕圈，好久没有这么自在，他甚至有些想放BGM。
　　“不用，那些只是飞散的孢子落下的零散蘑菇，被星球意识压制，并不重要，我们打死它就可以了。”
　　“但它刚刚是装死啊，还有一点灵能没完全散去，过上几个月，又能活过来。”何罗不自觉地展示着自己的能力，像开屏的孔雀，意图引起注意。
　　“不会，白色的菌毯有强大的吸食力，过一会，那蘑菇就会被菌毯覆盖，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被消化掉，成为菌毯的养料。”
　　他说着，停下脚步，面前有一个直径五十厘米左右的大坑，很浅，已经被厚厚的菌丝覆盖，他弯腰在菌坑里触摸了一下，起身收回手。
　　“这是那些逃跑的蘑菇留下的脚印。”何罗已经看出来了，他又伸长脖子，“但是阿星，痕迹到这就没有了，是因为被菌丝覆盖了吗？”
　　“不是。”阿星侧耳倾听了数息，“他们，回到源头之菇上了。”
　　何罗不解。
　　阿星解释道：“这种金色树型菌蘑本来诞生在赤道南方的海岸雾气中，虽然不知道它的孢子是怎么来到这片海域，但据我推测，这种菌类与本地的丝菌毯诡异在争端后，产生了一些共生关系，这也是此次疫病的源头。”
　　“听不懂。”何罗果断道。
　　“就是有人放了新物种在这雾气里，它寄生在蝴蝶鳞片上，携带一些细小的蝶卵，让人接触时，可以经呼吸道感染寄生。”阿星直接放出结论。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蝴蝶因为被别的物种欺负了，所以不得不被寄生？成为了疫病的中间宿主？”何罗顿时皱起眉，拍腿而起，“谁这么缺德啊，这物种入侵就没有管管么？”
　　阿星看着远方，淡定道：“这次大雾入侵，本就是世界面临的最大的物种入侵。”
　　“那阿星哥哥，你要怎么救那些人呢？”何罗并不好奇地问。
　　“我检查过了，普通菌毯里的，都是正常的诡异蝴蝶，从蘑菇菌上生长的蝴蝶，才是能通过呼吸传染的蝴蝶。所以同时带两种诡异特性的蝴蝶，必然是少数，每一只都很珍贵，”阿星凝视着眼前的迷雾，“所以，我要处理掉那只金色树蘑的源头。让蝴蝶只保持一种特性，否则，临海市的蝴蝶之灾就不会结束。”
　　作为将来灵能产业的基础材料之一，不解决感染问题，对整个人类的末日方舟计划，都会重创，为此损失的人和时间，都会大大降低人类的生存可能。
　　若非如此，他其实不必出面的。。
　　“啊，这些蘑菇太讨厌了。我能帮你找找么？”何罗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不能，我已经找到了。”阿星笑了笑，他伸出手，掐住指尖，将一滴血液落在那菌坑之上。
　　何罗正欲上前吹下伤口，就见那菌坑像是普通人被倒了一滴盐酸，整个震动起来，无数泥泞翻腾，大地颤抖，菌坑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仿佛通向地狱的通道。
　　他再抬头时，发现阿星手指上的小伤口已经愈合了。顿时不悦，冷漠地看了一眼坑道之下——决定了，无论下边的东西是否好看，他都会用它挂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