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事而已
　　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
　　从四月一日那逼疯无数人的全人类重生日，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七个月。
　　无论一开始有多难以置信、多痛不欲生、多狂喜乱舞，在这样的时间平抚下，都淡定下来。
　　凑合过呗，大不了再死一次，还能咋地？
　　但是，未雨绸缪是人类的本能，为了将来打算，很多人就拼命回忆起重生前的生活细节，不放过一点点机会。
　　于是，上个历史线中被生活压抑地无暇八卦的重生者们，自然就发现了很多不对。
　　加上官方的现身说法，还有研究大楼的何罗兽造型，基本洗刷了当年的误会，虽然细节没有透露，但可以证明的是，诸晨和何罗中间的关系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甚至网上还有了专门研究两人关系的主题网站，网友们如写论文一般引经据典，力图证明这一段完美的人外爱情。
　　商家们自然也看到这点，一时间，和他有关的周边几乎就人手一个，为了表示感谢，触手系家族的各位当然也是不能吃的了！
　　作为姜氏食铺的长子，如今刚刚十七岁姜家少年就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在上个历史里，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依靠着祖传手艺，在主城里开发处理各种异种食材，活到了十年之后。
　　守望者们都是他那的常客，何罗喜欢吃什么他如数家珍。
　　当然他也是见识过何罗显出本体有多恐怖的人——他甚至不敢去回忆细节，因为他就看了一截触须，就直接崩溃了。
　　所以重生第一天，他就告诉父母妹妹，鱿鱼是绝对不能吃的。
　　不仅不能吃，他还在朋友圈里呼吁，爱护何罗，大家都不要吃鱿鱼——至于他大力囤积鱿鱼是为了给何罗大神准备喜欢的小零食这件事，就不用别人知道了。
　　这是他自己揣测出来的小秘密！
　　现在，遇到两个要对鱿鱼下手的少年，他当年要扭转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沐浴正道的光，回到人民中来！
　　于是，他放下碗筷，对着两位客人晓以大义：“你们俩死得一定很早吧，所以不知道轻重，我们要从小事做起，否则万一看到何罗宝宝的须须就想吃，那岂不是会惹到他，那位脾气不好，惹到了就很难收场，所以最好就是一开始就不要碰……”
　　何罗瞬间不悦，他都没有凶过阿星，这是哪来的妖怪，如此胆大？
　　寻思既然你那么崇拜鱿鱼，就用自己喂它们吃好了。
　　他这样一想，几乎是瞬间，后厨冰箱里的冷冻鱿鱼就微微一动，身体开始拥有了温度，像流水一样，缓缓推开箱门，密密麻麻地从冰柜里攀爬出来，柔软的触须上，纷纷生长出尖锐的勾牙，轻易地越过台阶，开始向着一家三口过无声涌来……
　　年轻气盛的少年还在说话，阿星倾听了一下，突然打断他道：“后厨出事了。”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回头，最近的一只鱿鱼已经缠绕上了少女的衣角，少女脸色先是一脸，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伸手就撕掉那片衣服，飞快躲开。
　　何罗有些头痛，他只是想一想，这些傻东西就不能等他走了再出来吃吗？
　　他悄悄撇了撇嘴，不想麻烦阿星出手，便轻哼一声。
　　仿佛被按下了倒退键，那些鱿鱼连停顿都没有，又瞬间爬回冰柜，那鱿鱼们留下的水迹，把地板弄得很脏，一只鱿鱼跑得慢，有个须还在冰柜外，关冰柜门时还夹住了须子，扯了半天才扯回柜里。
　　这画面在何罗看来很搞笑，但这见识过异种力量的一家三口，顿时就脸色惨白。
　　那少年呆愣了数息，突然一把拿起厨刀，戴上帽子，乖巧听话地来到阿星面前：“两位是守望者特殊小队的吧，刚刚是我冒犯了，两位先坐一会，我这就给你们上菜。”
　　阿星道了声谢，拉着何罗坐下了。
　　小店内就四张小方桌，周围摆着可以重叠的塑料凳，墙壁不可避免地有些烟熏的灰色，属于街边的小苍蝇店，要是普通情侣敢在这里约会，那么吵架分手的可能性绝对会暴涨五十个百分点。
　　好在何罗并没有见过世面，一点都不觉得哪有问题，他双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连阿星给他倒杯茶水的动作都觉得被浪漫到了。
　　是个好约会了，以后要经常来这里约。
　　……
　　后厨，姜厨子正挡着儿子，苦口婆心道：“让我去吧，阿山，你的日子还长，老爸我死得早，能再见你们就算白活……”
　　“别废话了，小妹，去，把九江双蒸拿出来，”姜山洗干净手，低声道，“这两个这么年轻就能轻松压制异种，肯定是大人物，不会有危险的，是时候展示我的本事了。”
　　姜老伯被掀开，只能黛玉般捂着心口，浑身发抖，冷汗湿衣地看着儿子打开冷柜，拿出几条鱿鱼，摔在砧板上，那家传的菜刀上下翻飞，庖丁解牛一般分出了圈、须、嘴、还有须上的尖牙等各个部位。
　　“小妹，烧油！”姜山道，“蒜爆香。”
　　“好嘞！”
　　姜老伯，看着儿子占据自己的工作位置，嘟哝了几句“还能上了”、“有两下子”等抱怨，便上去打了下手。
　　另外一边，阿星又在给何罗讲故事。
　　“这家小店我找了很久的，”他轻笑着，“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爱人很喜欢吃这厨师做的菜，所以朋友每次带回的异种，都是给这个店主小哥处理的。”
　　“你朋友他们没有自己做饭吗？”何罗托着头，好奇地问，“这和小说里不太一样啊？”
　　一手好菜不是恋爱一方的标准配置么？
　　阿星正在烫碗筷的手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道：“不能，我朋友一下厨房，他恋人就会去骚扰他，让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啊，这种人真讨厌，”被喂了狗粮的何罗不屑道，“就知道添麻烦，那他爱人会下厨房么？”
　　阿星笑道：“那我朋友就会去骚扰他，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何罗切了一声，对阿星道：“真是一点都不体贴的一对，你放心，等以后我带你去我花园，那里又漂亮，还有好多好多吃的，绝对能让你吃到满意为止。”
　　阿星勾起唇角，笑道：“好啊，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
　　何罗满意地点头，觉得爱情很稳，甚至已经思考起要是他都不喜欢，还可以切一块自己的须须给他吃。
　　他们聊了一会，少年已经抱来两大碗鱿鱼汤面，面色从容而自信：“两位的汤面好了，请慢用。”
　　阿星熟练地夹了一块给对面：“来，试试。”
　　……
　　这一顿，就特别好吃。
　　热情的姜山处理了冷柜里的所有鱿鱼，还上来了葱姜爆炒鱿鱼卷、铁板鱿鱼须、以及墙上的整个菜单，都给他们上了一盘。
　　何罗吃得很满意，遗憾的是阿星没有吃多少，大约就一碗面加两盘菜，其它的六十多道菜都是他一个人吃的，让他略不好意思，中途还主动给阿星投喂，可是阿星就很不积极，让他颇为不喜。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老姜，给我来一碗爆炒鸭血，刚去了医院，得补补血。”
　　姜老伯忍不住看了一眼何罗二人，怕他们不高兴。
　　何罗不悦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吃霸王餐。”
　　阿星安抚地按住他的手：“好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啊好啊。”何罗立刻把其它无关紧要的人抛到脑后，拉着他走出去。
　　阿星只来得及说一句钱在桌上，就不见影踪。
　　新来的客人是个中年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两人离去的地方一眼：“那两位是……”
　　“特别队的人。”姜山说着，拿起桌上的票，这个可以直接去银行兑换积分，是后世守望者消费结算的常用手段，少年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又有些兴奋地道，“那些灭杀过无数异种的气质，我最熟悉了。”
　　“就是救了临海的那些英雄们么？”中年男人眼中闪过羡慕的光，“可惜没能握个手。”
　　“小山，”姜老伯爱惜地抚摸着那张票，温和道，“这票你就别去兑了，拿去裱起来，能给这些英雄做顿饭，够咱们炫耀好久了。”
　　“啧，老爹你刚刚明明很怕他们啊。”姜山调侃，“这变脸速度快了些吧。”
　　“那不是第一次见么。你不就活得久么，神气什么！”姜老伯恼羞成怒。
　　“好啦，不兑的话，他们下次不会来了。”姜山拿着票，走到门口，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像曾经的历史里那样，为每个离开的守望者祈祷，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再次吃到他做的菜。
　　他们这些普通人，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哥，我出去了。”小姑娘披着衣服从他身边走过。
　　哦，对，还要去献血，姜山也解下围裙：“爸你看着店。”
　　“不孝！”


第20章 演技精湛
　　刚刚解除封锁的城市并没有立刻爆发出强大的活力，行人依然来去匆忙，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何罗二人是明显的例外，两个磨磨蹭蹭的家伙在树边泛黄的银杏林下看星河，阿星对天空的星辰如数家珍，什么月掩火星，什么海王星和命神星的相遇，再加几个国内外的与星星有关的爱情故事，听得何罗眼睛里都是星星在啪啪地掉。
　　阿星看着话也不很多啊，但就是那么简洁明了，声音也好听，故事也好听。
　　这种日子太充实快乐了，可比看书更能让他打发时间。
　　说到后来，阿星温和地问道：“阿罗，天很晚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阿星这是要走么？想和我分开了？
　　何罗眼睛一下就眯起来，他现在住的应该还是那个工厂的宿舍，这就很简单了，只要等会找个理由离开二十秒去把那个工厂碾平，就没有了住处，没有住处，阿星就没办法送我回去了吧？
　　计划通。
　　感觉自己很能地何罗于是淡定地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就准备“去个洗手间”。
　　这个理由让阿星牵他的手瞬间紧了紧，便立刻温和道：“我在临海还没有住处，你那余床么，我蹭一晚住处。”
　　“啊，有的有的！”
　　还有这种好事！
　　何罗立不自胜，立刻同意道：“那我们走吧，不过我那里不大，你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阿星笑了笑，“我在重生之前，什么地方没睡过，你那里算很好了。”
　　“这样的么，你睡的地方能有多差？”何罗好奇地问。
　　这次阿星终于没再说是朋友住过的地方了，而是感慨道：“是一位天灾的身边，他的本体特别大，而且不高兴时，会自动生成无数诡异，普通人，靠近他后，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还能睡，也是很厉害了。”何罗心想着这会是什么天灾，回头打死它，给阿星出气。
　　“也算是珍贵的回忆，”阿星笑了笑，“那还有多远，我忙了两天，有些累了。”
　　“不远了，绕过这条街就到了……”
　　……
　　过了十分钟，他们回到工厂时，看到很长的人流，顶着萧瑟的秋风，排到了工厂外。
　　“这是在干什么？”何罗好奇地问一个排队人。
　　排队人正在切草丛里的敌军，头也不抬地道：“等献血呢，看这架势，搞不好要排到明天去。”
　　“已经有那么多人了，不缺你这一个吧？”何罗看着还有骑着单车过来的排队的人，更奇怪了。
　　“你懂什么？”排队的青年依然没有抬头，“以后的灾难会越来越多，血液制品需求量大着呢，就算他们用不完，也有的是人需要，不趁着如今能吃饱喝足时多献点，难道等以后瘦成排骨再来献么？献得了么？”
　　“好有道理，”何罗点头，莫名就很欣赏这种人类豁达的态度，“你可以的。”
　　“那当然。”对方自得地道。
　　何罗解决了好奇心，回头时，发现阿星正“看”着他，仿佛有些出神，便扯了扯他的手：“咋了？”
　　阿星回过神来，勾起唇角：“有点开心而已。”
　　何罗和他并排向工厂内走去，扣着他的手指：“为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开心。”
　　“现在世界还很好。”阿星微笑道，“比以后，好太多了，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世界了。”
　　“这样啊，我也挺喜欢的。”何罗很认可，“就，特别好玩。”
　　阿星笑而不语，心思却有点飘远。
　　上一次，何罗是三年后才进入的人类世界。
　　那时候，因为大雾的无规律侵蚀，人类损失了大量的城市、资源，不但文明倾塌，幸存的人类也再没有曾经的免于恐惧的自由，欺骗、掠夺、颓废、疲惫、绝望充斥着绝大部分人的内心，希望成了奢侈品，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哪怕组织者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明面上控制，私下的欺凌，却是控制不了的。
　　而何罗的强大，自然也引不起普通人的善意，他们感激很少了，甚至会质疑那样强大的它为什么总是最后才动手，甚至根本不动手，因此，在私下里接触时，大部分的人，哪怕表面再感激，也掩饰不了充斥在灵能里的贪婪、畏惧、嫉妒、怨恨。
　　何罗的强大让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情绪，得到的回应也是更多的索取，因此，除了个别人类之外，他不觉得守护这些弱者的生存是什么必要的事情，自己责任，在他的眼里，并不比多陪他钓只天灾鱼加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