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这里时，夜宵的大队伍还没有出来，人算不上多，阳凌停好电瓶车，带着小家伙去了龙虾店门口最嚣张的座位，两人一坐下，就成了龙虾店的门脸。
　　“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生意很不错，来晚点就没位置了，这个时间段正好。他们家麻辣龙虾贼正道，保证你吃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美食大过天！每次我觉得人生过不下去，就去吃各地美食，吃到撑，脑子里就装不下伤春悲秋的玩意儿。”
　　听起来是个时常伤春悲秋的主儿，但阳凌这会儿却很精神，抽出两支竹筷撇开，啪啪交替刷几下，剃下毛刺，直直塞到余小小手里，把小家伙还落在医院的魂招回来。
　　“别多想了，都跟我来这了，就好好吃一顿，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客！”
　　说着，向门店里招呼。
　　“祥子，先别忙活，把最快最省事的小菜上几道，我招呼朋友。然后再尽快上几份大的，别吝啬啊，多给点内容，不够吃找你！”
　　门店里几名师傅正在忙活，还有人准备出来接待两人，听见阳凌的话，转身就去找祥子。
　　祥子是这家店的老板，一个寸头有些微胖的大个儿，手艺还不错，但是人有点懒，生意做起来之后就不屑于每天忙前忙后，收了几个徒弟，带出来让徒弟们上手。
　　自己惯常坐在一旁拿钱发工资，一个星期来不了自己门店几次。
　　今天巧了，正好在门店里闲着剔牙，一眼看到阳凌又来了自己摊位，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对前来找自己的师傅摆摆手，背过身子，牙签继续在牙齿里搅弄。
　　“说我不在。”
　　喊了半天没人理会，也不等师傅们把老板的话传达出来，阳凌直接从店门口进到后厨，如入自家厨房，见到祥子微胖的背影。
　　阳凌过去，一掌拍得对方歪了头，“你小子怎么了，发福了，耳朵也背了？兄弟来摊子吃喝，都不招待一下？快点起来动一动，再不动，过几年还得胖！”
　　祥子牙签差点没戳牙齿缝里，黑着脸回头瞪住阳凌，想赶这人走。
　　这家伙是6年前和他认识的，在海边上，被一只大白鲨咬了，要死要活抱着他的腿喊救命，他当时无业游民，哪来的慷慨？打了通120了事。
　　没想到这人命大，竟然活了过来，还跑来感谢自己，非要和他交个朋友。
　　刚接触的那一阵子，真觉得这家伙脑残，仿佛是从外太空来的，什么都不懂，过了这么多年渐渐强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调.教，有了一定的智商，但显然还是不够用。
　　连最基本的眼力见儿都没有，看不出来自己不受欢迎。
　　但又没办法，出于某些原因，祥子不好直接开赶，只能委婉的嬉皮笑脸着，身子都不起一下，坐板凳上冲阳凌提醒:
　　“凌哥，您这隔三差五心情不好，就来光顾我店生意，今天还带朋友来，是……朋友请客？”
　　“别瞎说，我请客！”
　　祥子怕了，“您有钱了？”
　　“托我朋友的福，今天在医院找财主要了一笔救命钱，结果没啥大事儿，没用完，这不就带着钱、带着朋友来照顾你生意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阳凌瞅着兄弟表情和话语不爽，捶兄弟一拳头。
　　“不过我就是没钱又怎么的？当初这店还是咱俩一起开的呢，说好了兄弟一起开连锁，一起发达，结果中途一脚把我踢出去了，钱也不给我，我要真来吃白食，你还不招待了？吃你几顿，能把你这店吃垮了不成？”
　　祥子这下才算是站了起来，一颗卤花生丢兄弟嘴里，堵住兄弟嘴巴，捞住兄弟肩膀。
　　“怎么还火了？我就嘴巴上说说，哪次真的不招待你？以前那事儿，也是被逼无奈，是兄弟就别整天提这个，伤感情！”
　　阳凌还要说什么，祥子转身去装了两盘卤花生和凉拌毛豆，热情招呼着亲自送上了两人的餐桌。
　　余小小正坐在位置上伤心，白净的小脸上呆呆的，眼睛里噙着泪珠子，眼眶红红，像好看的胭脂。
　　祥子当场就抽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小家伙，把卤花生和凉拌毛豆直接放在小家伙眼皮子底下。
　　小家伙没反应。
　　阳凌上桌来。
　　祥子拐兄弟一肘，示意着小家伙冲阳凌使眼色，“还真的是小朋友啊？你现在都和小朋友一起玩了？介绍介绍？”
　　祥子是个老同志，阳凌当年认识时就看出来了，他们人鱼因为有第二性别，经常会出现男雄性人鱼追求男雌性人鱼的情况，因此他不排斥同性恋，所以和祥子结交。
　　但阳凌觉得，什么样的骡子就去配什么样的马。
　　祥子长得太挫了，配不上他的小王子殿下。
　　阳凌像揣着宝贝一样，给了祥子一脚，“介绍什么介绍？人家小孩子刚失恋，不要招惹，你个龙虾店老板，去整你的龙虾去，要麻辣的，你懂我口味。”
　　祥子被推搡开，但三角眼仍落在小家伙身上，看了会儿，这次很积极，转身回去招呼徒弟们准备龙虾和大菜，还要亲自上手。
　　阳凌不知道自己兄弟的暗中殷勤，他回到座位招呼小家伙吃起来。
　　余小小面前，男生满面红光，热情地介绍菜肴，“龙虾马上就上，咱们先吃花生和毛豆，也不错的，你尝尝。”
　　小家伙呆着，不动手，阳凌不高兴了，亲自给剥了好多花生到小家伙碗里，“尝尝！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我要不高兴了。”
　　男生的脸垮垮，故意板着，余小小终于回过神来，低低垂头看自己的碗。
　　一只一次性塑料碗，里面躺着一兜底剥好的卤花生。
　　卤花生余小小见余琅在家里卤过，那还是过年的时候，余琅才会在课业和工作之余，抽空备点平常不常吃的、也不是很贵的东西，用来当做年货。
　　主要是为了打包带给住院的母亲，让母亲尝尝过年的味道。
　　除了卤花生，还包过饺子，白菜馅。
　　给母亲带的东西，余琅都喜欢亲手做。
　　余小小尝了一颗卤花生。
　　是凉食，味道咸咸的，很入味，嚼起来花生软烂，有卤汁的香味。
　　原来卤花生是这个味道。
　　“好吃吗？”阳凌直直瞅着小家伙问。
　　小家伙点了点头。
　　阳凌这就放心了，“哎，好吃就对了！好吃多吃点，这个毛豆也不错，吃起来很香。这边还有龙虾、螺什么的、烤肉、骨汤、鸡翅膀，你有没有想吃的？我让祥子给你准备。”
　　余小小抬头，“有饺子吗？白菜馅的。”
　　阳凌:“有，祥子，来盘白菜馅的饺子！”
　　阳凌又问:“还有呢？”
　　余小小不知道了，摇摇头，“随便，你点吧。”
　　于是阳凌像说相声似的，报了一大串的菜名。
　　祥子热火朝天的备菜，今晚还特别大方，免费给兄弟赠送啤酒。
　　这会儿接近十点半，周边小店已经三三两两来了人，祥子的店也上客过半，多是些糙老爷们儿，也有带女伴的，热络起来的场子里，听得四处汉子们叫嚣上酒、吹瓶的声音。
　　阳凌倒是有点顾忌，问余小小，“你喝酒不？”
　　祥子抢答:“酒有什么不能喝的？”
　　阳凌想起来自己的悲惨经历，“……怕出事。”
　　祥子生气了，“喝个酒而已，怎么就出事了，当咱这什么场所？正经的饭馆子好吗，你看来这里的，哪个不来点小酒，宵夜不来点酒像话吗？酒可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对于失恋的伤心人，最合适不过。”
　　老板这话特别说给小家伙听的，还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
　　因为饺子是第一个上的，余小小埋头吃了大半盘，这会儿嘴里塞着两个，腮帮子鼓鼓，心想自己也算吃过余琅包的同款饺子了，正鼻酸，听到店老板的话，抬头一汪泪珠子滚落下来，望着店老板点了点头。
　　祥子当时就不太好了，“哎哟，这罪过，咱这一把年纪就怕小孩子哭，快擦擦！”
　　说着，抽了两张纸巾，亲手要给小家伙擦眼泪。
　　阳凌一巴掌拍下去，把兄弟扯开，“手里都是油，你别乱摸，你个厨子，干自己该干的事去！那么多菜还没影呢，我的龙虾呢，快去把龙虾上上来！”
　　祥子啧了一声，睨阳凌一眼，不情不愿回去了厨房。
　　很快，麻辣龙虾就上桌了，这是麻辣嗨翻天的王牌大菜，料给的充足，红红火火的汤底里油光水亮，鲜亮的大龙虾堆成一座小山，拌着葱段和蒜瓣炒出来十里飘香的热辣香气，锅底还埋着土豆条和红薯条，辣椒和花椒在表面铺的严实。
　　这是祥子的脸面，祥子倍儿神采，抱着龙虾香锅上桌，并亲自给两人开了啤酒，旁边放着一整件，管够。
　　祥子想上桌陪吃，被没有眼力见的阳凌赶了下去。
　　余小小喝了一口据说解愁的啤酒，味道怪怪的，不好喝。
　　阳凌一下子就急了，把他手里的啤酒瓶拍下来。
　　“大菜还没开动，你这饺子和啤酒就先进了肚子，顺序完全不对啊，快先别喝了，吃这个麻、辣、龙、虾，趁热吃，一绝！”
　　余小小瞧着这油光水亮的大虾，浑身是壳，不知道怎么下嘴。
　　瞧着小家伙这样儿，阳凌惊讶，“不会吧，没吃过？”
　　小家伙点头。
　　阳凌顿时就气愤了，心想和渣男谈恋爱怎么连小龙虾都没吃过？没吃过小龙虾的爱情，那都不是爱情！
　　美食大师开始热情教学，撸起袖管，伸手抓住一只虾尾。
　　“来，学我，把龙虾的脑壳儿掰开，尾巴剃掉，虾身沾一把香锅红油整个丢嘴里。”
　　男生哇了一声，如同小当家里的中二美食家，自带高光特效，身体起飞，闭着眼睛上了天。
　　“唔唔……你、你把虾在嘴里吸一吸，咬掉虾阔，用舌头剔下去，肉、肉肉就整个落到嘴里了，呸……然后把虾壳吐掉！”
　　干干净净的虾皮吐在桌子上，男生睁开眼，眼睛亮晶晶，看住小家伙，“贼拉好吃，你快试试！”
　　余小小有点被男生的吃相打动，他捉住一只虾尾，拿到面前，用力掰掉脑袋，biu——
　　油水溅到了衣服上。
　　吓死。
　　“这、这是余琅的衣服！”小家伙一下子就把小龙虾丢到地上去了，慌慌张张抽纸巾擦手手，擦衣服，结果擦不掉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
　　余琅这时回到了家，家里黑漆漆的。
　　头一次，他回来，小家伙不在。


第13章 等小家伙回家
　　阳凌傻了，他见过吃小龙虾辣哭的，没见过把衣服吃脏了哭的，那身蓝色褂子洗得都泛白了，款式也老气，不是什么名牌贵重的衣服啊。
　　“余琅是谁？”阳凌冷不丁问。
　　小家伙没说话，还在努力的擦衣服，头低垂着，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阳凌懂了，拍大腿，“……哦，那个渣男！”
　　小家伙脑袋垂得更低了。
　　男生瞬间小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把小家伙擦衣服的举动按下来。
　　“别擦了，什么破衣服，他根本都不好好对你，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你穿，你还这么宝贝？
　　渣了你的坏男人，不值得你稀罕，像你这么好看的小王子，应该穿的漂漂亮亮的，被人捧在手心里才对，待会儿吃完了，你跟我回去，我送你一件漂亮的，羽绒服！”
　　男生说着，秀了秀自己身上的花羽绒，“跟我身上这件一样，蒙口，名牌的，零下二十度穿着都暖和，还显身材。
　　比起这，你宝贝的这大褂子是啥呀，那男人你该丢了，这褂子也该丢了，咱们把这一顿吃饱，回去就丢掉，听我的，没错！”
　　阳凌亲手给小家伙抓了一只大虾，帮着把虾头去了，捉着尾巴直接递到小家伙嘴边。
　　“真的，别再哭了，说白了，你一下子还放不下那个人，实在不行，咱们一口虾，一口酒，上头了，就什么狗屁男人都没有了，然后去找新的好男人，比那个渣男好一百倍！”
　　说着，男生挺了挺胸脯，意有所指。
　　小家伙怔怔看着男生，一点没领悟到男生的言外之意，以为男生是在教他放弃。
　　他果然还是要去找别的男人了？
　　“有些东西就不要犹豫不决，该吃吃，该喝喝，该丢掉的东西丢掉，爽快一点，来，张嘴！”
　　阳凌手里剥好的大虾，举了挺久了，手有点酸。
　　出于礼貌，余小小给了面子，乖乖张嘴，流着油的小龙虾被男生笑着丢到嘴里来，小家伙一口咬下去，猝不及防油汁又从嘴巴里漏出，红油顺着下巴再次滴到衣服上。
　　小家伙忙又要擦，抽纸的手被男生轻轻打掉。
　　男生帮着把油擦掉了，只擦干净了脸上的油水，没有顾及衣服，然后问他道:“好不好吃？”
　　小家伙愣了一下，之后学着男生，把龙虾在嘴里吸溜吸溜，鲜辣的汤汁顺入喉中，咬一口，满满的都是Q弹的虾肉。
　　接下来是剔虾皮，第一次剔，舌头和牙齿禁不住打架，好不容易把虾皮吐出去，结果连着大块的红肉，真正吃到口的也就一小块，但一小块也足够让没见过世面的小人鱼瞪大眼睛。
　　“好吃……好辣……”
　　阳凌哈哈大笑，“好吃就对了，辣就对了，待会儿舌头给你辣翻，喝酒！”
　　酒瓶子被砸到面前，余小小吞下虾肉，吐着舌头哈气，喝下一口啤酒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