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但你不是一位周到的买家。下次记住,深更半夜我一般不上班。”
王汪:“……”
直到阮白给尤迪尔测量了头围,王汪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一人一鬼认真谈生意的模样。
他想,这年头会一门手艺果然很了不起。
第二天早上,玩家小队的成员们纷纷顶着一双熊猫眼。
刀疤哥俩好地将手臂搭在阮白的肩膀上,见他面容白皙,眼底更是与往常无异,顿时好奇地问他:“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响了半宿,吵死了。”
说着又道:“刚才董海还跟我说,他听到了一宿的嗡嗡声。”
阮白挑了下眉毛,敲门声他倒是知道原因,但嗡嗡声又是什么原因?一边听董海抱怨,一边走向王汪的卧室大门,刚一走近,嗡嗡的声音便从里头传了出来。
推门一看,王汪正在吹头发。
阮白:“……”
该不会是爱德华吹了一宿的身吧?
他干咳一声,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紧接着又道:“我睡着的时候比较沉,基本上吵不醒。”
刀疤由衷的感慨以及羡慕:“真好啊。”
…
用早餐的时候,王汪等人目光仔仔细细扫过餐点,确认了没有肉类,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个小面包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又想起那恐怖的画面,最终还是没能将面包吃下去。
王汪搂着阮白的肩膀,讨好似的跟他商量:“哥,等会儿能跟你借点钱,咱们出去吃吗?”
“可以,请你们吃顿好的。”
玩家小队还是如昨天一样自由行动。
刀疤和董海以及剩余的炮灰没有加入阮白请客的盛宴。对于刀疤,阮白倒是有些清楚的,剜肉于刀疤而言其实并没有杀伤力,因为刀疤的技能可是变身小铜人,刀枪不入。
至于董海和炮灰……倒是有些稀奇。
在古堡外吃了早餐之后,沈琼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古堡,听他说是要去找缪尔斯公爵执行‘赢了游戏可以提一切要求’的承诺。
想到沈琼的任务就是与缪尔斯公爵交好,阮白对此并无意外。
阮白了然。
最后,阮白带着王汪和红姐,以及一只小黑猫回了自己的纸扎店。王汪已经来过一次,便也没觉得有多新鲜,倒是红姐看得很认真,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纸质的拨浪鼓,鼓面绷紧,弹丸是用纸搓成的小球,与鼓面撞击的时候竟然也能发出一点声响来,与真正的拨浪鼓非常相似。
阮白见她玩得开心也没打扰她,自己走到小角落做起了假发。
阮白有过做假发的经验,先前他遇到过一位客人,死者是客人的兄弟。该死者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遭遇一场车祸便没了,这人在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拥有一头茂盛的头发。
因为他是个地中海。
于是作为好兄弟,这位客人在阮白这里订购了一套假发。
假发的发丝根根分明,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特讲究,阮白为了质量便也做得非常仔细缓慢,一个上午下来没做多少,直到晚上也没完工。于是当天晚上便留在了纸扎店开夜工。
第二天,古堡内依旧非常平静,刀疤和沈琼时不时的去找缪尔斯公爵交流谈心,据说几人之间的相处非常和谐友善。整个古堡唯一倒霉的人大概就是王汪。
作为与阮白关系最亲近的人,他在前天夜里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床头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来不及祭出自己的一身正气便先听到那人问他:“阮老板会不会跑路?”
王汪愣了一秒便猜到来人是尤迪尔。
尤迪尔有些遗憾,“抱歉王先生,我无法离开古堡,阮先生也没回来,我找不到他只能来找你。你能跟我说说阮先生今天是否有开始做我的假发吗?”
王汪:“……”
王汪就这样被尤迪尔骚扰了两个晚上,第三天的深夜,尤迪尔的手边出现了一顶金色的假发和一些棉絮般的填充物,英俊的男人眼睛立刻被点亮,竟是当着王汪的面便将棉絮塞进了后脑勺,撑起圆圆的后脑,再将假发套了上去。
那假发做得格外逼真,金色的发丝不粗不细,在月光下甚至还带着几分莹莹光辉,一眼看去与缪尔斯公爵的金发相差无几。
尤迪尔终于满意了。
他哼着歌离开王汪的房间,走向角落深处,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去炫耀他的新形象了吧。
阮白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回到古堡的,长时间的赶工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肩膀上的小黑猫喵喵叫着想要从阮白身上跳下去。阮白伸手握住它的一条腿,让它稳稳当当坐着,声音带着几分哑,“怎么了?”
小黑猫用尾巴甩了甩他,又凑过去舔舔他的脸。
趁着阮白闭上眼睛不注意时,它从阮白的肩膀上一跃而下,朝着花园跑去。
阮白想到在花园里遇到的坟堆,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小黑猫的步伐。
那是一个池塘喷泉,有一条连接双子城外河流的通道。池塘极大,里面的喷泉建筑分四层,最上雕刻着一对男女的人像,水流从另外三层一层一层往下,落入池塘中,又汇进通道。
循环往复。
小黑猫趴在池塘一侧,爪子往水里一捞,捞起一条鱼。
阮白:“……”
原来是来抓鱼的。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有趣,便上前走近了池塘边。这时他才发现池塘边边还有一块牌子伫立,上面写着几句话。
为纪念我的妻子:秋云。
——阿贝·缪尔斯留。
这大概是某一任的缪尔斯公爵和他的夫人。
阮白没有再将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喷泉,只坐在一旁看小黑猫。然而,他家的猫却当着他的面将爪爪里的小黑鱼又扔回了池塘里。
来回了几次之后,阮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天小黑猫也抓了鱼回到房间,但在阮白的记忆里,那条鱼最后被收拾丢进了垃圾桶。
这也就是说,他家的猫虽然抓了鱼,却没有吃它。
猫吃鱼是天性。
既然如此,他家喵喵是什么意思?
阮白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小黑猫眨眨眼,喵呜了两声,用爪子指了指池塘。
顺着它的爪子看去,阮白再次靠近了水面。
他眼神狐疑地往水中看去。
哗啦
几条鱼窜过,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水底缓缓浮了起来。
第11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际中央悬挂起了一轮圆日,日光落在硕大的缪尔斯公爵夫妻雕像之上,将阴影投射入池塘之中。
阮白看了眼雕像,又看了看水面,来回几次之后才终于确认水中浮起来的阴影与雕像并不是同一个。
水里有东西。
阮白再度靠近水池,低头想要更加仔细地观察时,那东西上升的速度却突然加快,无数鱼类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围绕着一米多长的不明物体,一缕一缕的白色腐肉在鱼群的蜂拥之下向外扩散开去。阮白找了根树枝在水中轻轻拨动了一下,吓得鱼儿四处逃散。
水面被破开,阮白用树枝戳了戳,那不明物体也终于显露了真容。
那是一具尸体。
一个与爱德华相差无几的尸体。
即使人本身已经在水中被泡发得浑身泛白,肌肤腐烂,甚至被鱼类撕咬吃掉,但他身上的昂贵服装却完好无损,衣服上关于缪尔斯一族的印记格外显眼——是环绕整个古堡的白色双生花。
阮白站直身体,在池塘边沉默地待了许久。
四散的鱼类再确信了没有威胁之后再度聚集到尸体处开始啃食,短短一分钟后,尸体上便有一条手臂消散在水中。想起少年模样的爱德华用雾蒙蒙的声音喊着‘哥哥’两个字,阮白薄唇一抿。
他忽的上前,弯腰将手探入了池水之中。烈日之下,水面和水中都显得格外阴冷,手伸进去刺骨得疼。而周围的鱼群在逃离之后又迅速蜂拥游过来,竟然开始啃食阮白的手掌!
阮白不敢再耽搁,迅速将另一条手臂也探入水中,两手分别抱住尸体的两侧,鞋子抵着池塘边缘,用力将尸体从水中抱了起来。
尸体离开了水面,鱼类还在不停的打转,附近残留着阮白手掌被咬破后的血腥味,鱼尾来来回回摆动了许久,水面才彻底恢复平静。
阮白看了眼鲜血淋漓的手,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迈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舌头想要舔,却被阮白一掌推开了。
青年瞥了眼瞪圆了眼睛的小黑猫,哄它:“别舔,怪脏的。”
它不觉得脏。
小黑猫还想凑过去,又被阮白给推开了,青年的脸上逐渐面无表情起来,他道:“又是尸体又是鱼的,你敢舔,以后就别往我脸上凑,再敢舔我一下我就把你扔出去。”
小黑猫:“……”
原来是这个脏。
小黑猫翘着高高的尾巴,一跃而下,蹲在了旁边。
一人一猫的叭叭叭和喵喵喵之时,地上的尸体却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鼓囊、泛白的肌肤在烈日的暴晒下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手臂和腿部一寸一寸收缩,但很快又彻底在阳光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草地上只剩下了一套半干的衣服。
阮白的目光望向古堡的房间,漆黑的眼眸里染上了一点迷茫。古堡漆黑,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闭,什么也无法探索。就这么看了几分钟,直到小黑猫再度软绵绵地叫起来,阮白才回过神来。
他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指尖触碰到绘着双生花的标志时,阮白的动作猛地一怔,紧接着他呆坐在地上,眼中出现重影,思绪逐渐放空。
依旧是富丽堂皇的双子古堡。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人公从克拉克姐妹换成了一对兄弟。
这一对兄弟刚出生时,他们的母亲贝西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感情。她与丈夫不太亲近孩子,所有的一切照顾孩子的工作都交给了管家和侍从。金发的小男孩小小一只,在午夜乖乖坐在管家的腿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管家:“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不抱我和哥哥?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管家回答:“不是的。”
但从始至终,造成公爵和夫人对两个孩子不喜的原因管家也没有告诉男孩。
男孩和哥哥一天一天的长大,两人一起去了学院,男孩爱玩,哥哥却成绩优异,即便是与皇家的小皇子小公主相比也不逞多让,甚至更加的优秀。
男孩没有注意到,公爵和公爵夫人看向他们兄弟俩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同。
父母开始肆意宠爱哥哥。
这是男孩在某天闯了祸之后突然意识到的。
那天他被学院的老师关在漆黑的小屋子里,而父母却带着哥哥去参加宴会。
他在黑暗中等了整整一夜。
他怕黑,就趴在窗口看月亮。他也看过不少的故事,据说圆月之日,会有狼人变身来到都市作恶。因此他一点也不喜欢圆月。但今天是个意外
他想,至少月光能照亮他和小片的教室范围。
第二天上午,终于有人记起还有个年幼的孩子被关在教室内,姗姗来迟将他放了出来,他在楼道转角口听到哥哥和小皇子交流。小皇子问为什么昨晚一直没有见到爱德华,哥哥说爱德华不愿意参加宴会。
爱德华蹲在角落里,眼神露出了迷茫。
哥哥变了。
父母也变了。
爱德华意识到这一点和他死亡时并没有相差多少时间。
时间一转而过,一向对他冷淡的哥哥难得对他露出善意,邀请他一起玩。爱德华没有拒绝哥哥的好意,他跟哥哥在古堡后面的花园来回追逐,最后来到了池塘前。
彼时的池塘还未竖起人像喷泉,只是一个栽满水生植物的普通池塘。
哥哥说,母亲送给他的一枚戒指掉进了池塘中,问爱德华能不能帮忙找一找。
然后爱德华就再也没能从这个池塘离开。
时间一晃而过。
哥哥终于迈入成年,古堡大办哥哥成人礼的时候,接过了缪尔斯的公爵称号,成为了新一任的缪尔斯公爵。
至于那个在池塘中上丧生的弟弟爱德华,像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阮白像一个看客,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爱德华短短的一生。他想起少年抬眸喊哥哥的样子,心脏竟然罕见地有些酸涩。他缓缓睁开眼睛,圆月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阮白捡起地上的衣服,偏头去看一旁。小黑猫似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会儿正乖乖蜷缩在他的腰侧,脑袋挨着点他的衣服,睡得很香。
阮白一手挂着衣服,一手捞起小黑猫,转而回到了古堡。
夜已深,玩家小队的成员们都已经休息了。
阮白推开门往二楼走的时候,在最高台阶上看到了握着红宝石权杖的缪尔斯公爵。这位年轻的公爵微笑地看着他,目光却又很快落于阮白手中的衣服上。
身为古堡的主人,没人比艾伦更清楚那件衣服来自哪里。
他侧开身体,让了一条路给阮白,在阮白与他擦肩而过时,缪尔斯公爵轻声道:“阮先生,你相信命运吗?”
阮白定定看了他一阵,轻声道:“我不信。”
缪尔斯公爵也轻笑:“我不信。”
他对着阮白微微弯腰,哼着曲调轻松的歌曲缓缓迈入黑暗之中,红丝绒外套衣角的双生花在角落里泛起了一丝白光,又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