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红姐的房间。
红姐还没睡,听到敲门声后也没说话,克拉克便径自走了进来。
她速度缓慢地走至红姐的身边,将脑袋轻轻放置在红姐的腿上,听红姐哼着摇篮曲,闭上了眼睛。
红姐用手指拨弄着她金色的长发,替她编了一个粗粗的麻花辫,克拉克便抬起头望着她轻声说:“以前妈妈会给我编辫子,我学会了以后就给朱利安编。后来,朱利安不需要了。”
红姐的神智总是不大清醒,安慰起人也一样,总是重复着相同的几句话:“我给你编。”
克拉克轻轻地应下,辫子落在一侧,她用手轻轻碰了碰。
夜晚转瞬即逝。
红姐已经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克拉克看了眼断掉的双腿,有些迟疑,却还是努力拖着椅子拖到了床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红姐抱到床上去,她注意到红姐嘴里呢喃着什么,凑过去仔细听了听,重复着红姐的话:“二十。”
是什么意思呢?
克拉克歪着脑袋打量了红姐好一阵,终究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离开了。
离开红姐的房间之后,克拉克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水晶棺材内,而是去了缪尔斯公爵的房间。
管家站在门口,替克拉克关上了大门,阮白想要闪身跟着一起进去,然而管家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堵在门口,用一双冰冷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阮白。
阮白愣了一下。
他伸出手在管家的面前挥了一下,下一秒大门便嘭得一声撞上了。
阮白:“……”
这不得扣个工资?门都快被撞坏了。
没法跟着克拉克一起进卧室,阮白便只能四处乱逛,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来到了五楼,站在楼梯口的时候阮白远远望过去,整栋古堡都陷在黑暗中,然而尽头却好像有很微弱的光芒亮起。阮白身边的空气隐隐浮动,有一缕一缕淡淡的浮尘。
万籁俱寂之中,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可以帮帮我吗?帮帮我吧,只要你帮我,荣华富贵美人美酒我都可以给你……”
“快过来。”
“只要你一直往前走。”
阮白抬起脚往前走,身上却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似的,手臂挣不开,长腿也迈不开。他轻哼了一声,眯起眼睛似晕晕乎乎说了声别闹,那莫名的桎梏便很快消失了,阮白便继续前进。
声音消失在五楼尽头的房间。
阮白对眼前的房间大门很熟悉,在那道循循善诱的声音下,他伸出手抬起手臂,缓缓将手指握在了门把手上。那一刻,这道怪异的声音几乎兴奋得劈了叉。
“对,对,就是这样。只要你轻轻一拧,你就能看到我。你知道双子古堡的传说吗?只要你对我许愿,我就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有什么未达成的愿望吗?”
阮白:“有。”
那道声音似乎变得愈发欣喜,“可以告诉我吗?我能帮你完成。”
阮白嗯了一声,“你能让我从游戏里出去吗?”
“什、什么?”声音有一瞬间的迷茫和错愕,“从游戏里出去?”
阮白闻言便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握住了门把手,声音却显得有些遗憾,又带着几分失落,“你看,你甚至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你怎么能帮助我呢?”
“我可以!只要你放我出来。只要我们见了面好好交流,我就能知道你的遭遇,也能帮助你了!”
“是吗?”
“当然。”这道声音逐渐笃定起来。
阮白垂眸看着门把手,轻轻地往右转了一下。
细微的、吧嗒一声响起,房间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即房间内似有狂风乱舞,又有近在咫尺且粗重的喘息接连不断。
只隔了一扇门。
阮白沉默地望着大门,久久没有再继续动作。
“对,就是这样。只要把门轻轻往里面一推,你就能见到我,我也能帮你实现愿望了。”
声音里透露着满满的心急和焦躁,但对方大概是真的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阮白的身上,此时此刻还在不断安抚与引诱着青年。
只要阮白轻轻一推,一切很快结束了。
房间内的人缓缓勾起唇,一张脸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刺骨的冰冷却让他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他太渴望离开了。他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被困了足足几百年,他等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等得太久太久……
快点,快点推开门啊。
在他焦急地呼唤下,吧嗒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
阮白表情淡淡地将门把手往左转了两下。
第一下,关门。
第二下,落锁。
然后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他拍了拍大门,满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突然又觉得游戏里待得也挺好的,等我下次对这个游戏没有兴趣了,再来找你实现愿望。”
房间内的人,激动的表情寸寸僵硬凝固。
艹啊
扔下这句话,阮白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又晃到了缪尔斯公爵的房间。可惜的是如今房间大门敞开,里头谁也不在,想必克拉克已经走人了。
阮白颇为遗憾。
两个小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睛,醒来时眼中还残留着迷茫,天花板的穹顶隐隐照出两人相拥的模样。阮白一怔,所有的思绪全部回笼,他猛地低头去看
小黑猫大爷似的趴在他的胸口,好几斤重的猫也挺有分量,压得他胸口有些酸疼。
阮白揉了揉眉心,又将小黑猫的尾巴从自己的脖子上解开,掀开被子一把将小黑猫裹进被褥之中,团吧团吧塞到了床的角落里。软绵绵的叫声很快响起,大团子艰难地动了动,终于扒拉出了一个小洞,露出一张委屈的猫脸来。
“喵。”
阮白拍拍它的脑袋,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房间。他刚走到门口,小黑猫也从被子里挣脱了出来。
关门的时候,阮白的目光似不经意往上一瞥
天花板上,一道修长的人影若隐若现。
阮白前脚刚离开房间,后脚王汪和沈琼便追了过来。两人看上去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看上去行色匆匆。王汪一见他便拽住了阮白的胳膊,挨过去小声道:“又死人了。”
“记不起名字那个?”
王汪闻言便是震惊脸,“你怎么知道的?”
阮白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还不是因为那家伙是炮灰。炮灰在副本里连个名字都没有,死也只能先死他。
“怎么死的?”
“他不是被绳子绑着吗?我们没管他嘛,结果他和董海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变聪明了,还会互帮互助。但是吧……两个人解绑以后,董海直接把他砍成好几段了。”
王汪想到那样的画面心头还有血腥味在泛滥,喉咙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堵上了似的,他脸微微泛白,也正是这个时候,阮白拉着沈琼便往后退了好几步。
果不其然,王汪一手扶墙,一手捂着嘴开始干呕。
阮白眉心微跳。
王汪这易孕吐体质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这才第一个副本就这么吐,以后AC要是在其他副本碰到,别给他也传染了。
阮白的思绪无限发散,听到身旁的沈琼也低声说了句话:“董海也受伤了,被那人反抗时砍断了一只手,血飞得整个餐厅都是。”
阮白脚下的步子一转,表情异常淡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去餐厅了。”
顿了顿,又道:“怪脏的。”
第14章
一直等到听说比尔管家已经派人将整个餐厅都收拾干净了,阮白和沈琼才带着又吐虚脱的王汪一起下了楼,来到了餐厅。眼前呈现出来的一切的确与平常没什么差别,不管是血迹还是尸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血腥味都散得闻不出来了。
只不过,餐厅内的气氛非常紧绷。
原因在比尔管家和董海身上。
断了一条手臂的董海已经被刀疤用非常粗糙的手法临时医治了一番,这所谓的临时医治其实也就是用衣服和毛巾包裹住伤口止血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董海送去小镇的小医院。
问题就在这儿。
阮白道:“双子城里没有医院。”
又不是医院副本,普通的副本死了人就死了人,咋还给设计医院呢。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刀疤等人的表情都异常难看。刚才比尔管家这么告诉他们的时候,刀疤还以为管家是在骗他们,但同样为小镇居民的阮白都这么说了,这就只能证明管家并未说谎。
可如果没有医院,董海多半会因为感染而死。
最可笑的是,比尔管家竟然说,他可以救董海。
阮白听到这里,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偏头去看比尔管家。这位管家从他们刚见面开始到现在,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毫无生气的模样,他手上的白手套干净却也被鲜血浸湿过,此刻他便盯着董海,声音冷硬地不带丝毫感情。
“你想要手臂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阮白敏锐地察觉到管家说得是试一试,而非‘我一定能救你’。
他心里头不由得泛起点好奇,看向表情绷得紧紧的管家,问道:“冒昧问一下,请问您准备怎么试?”
管家冰冷漆黑的眼眸望着他,冷声回答:“缝上去。”
阮白:“……”
王汪:“……”
其余人:“……”
刀疤性子火爆,本来就被眼下的情况气得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而今听到这玩笑似的‘缝上去’,直接一拳头狠狠砸在了餐桌上。他的拳头在瞬间被裹上了一层金色的铜,即使是厚重的餐桌也抵抗不了这么大的力道,一拳头下去生生便将餐桌给砸了个洞出来。
“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王汪盯着刀疤的拳头倒吸一口凉气,蹬蹬蹬后退两步,嘴里念着富强民主,实际上朝着房间狂奔,抱了一本科学杂志出来。
阮白见状,眼角抽得更加厉害了。
与刀疤一般想法的是董海本人,董海在经历了此事之后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身上那些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隐秘又辛辣的疼痛,但这些痛楚远远比不上手臂被一刀斩断的可怕。他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流淌下来,整张脸都应该失血过多而泛白。
看他这模样,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王汪见那些被用来堵住手臂血管的衣服和毛巾已经纷纷开始滴答淌血,皱了皱眉后提议:“要不,让管家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嘛。”
顿了顿又道的,“主要是防止感染,实在接受不了手臂断了的话,缝一下也无妨。”
就当骗骗自己了。
他可没忘记之前阮白偷偷跑到管家的房间以后提起的那一幕幕场景,按照阮白的说法,想必管家的缝合技术是相当出彩的。
但董海却气得浑身打颤,过分的疼痛和气愤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病症患者,抖得频率和幅度都大了不少。他咬着牙,喷出一嘴的血腥味:“不、可、能!”
王汪和阮白没有再劝。
十分钟后,董海晕倒在餐厅内,刀疤正要动手将人扶起来,却被管家提前一步。比尔管家面无表情地徒手将昏死过去的人一把提起,随即走上了楼梯。董海就像是一条破碎的臭咸鱼,在台阶上蹬蹬蹬往上duang,画面看得玩家小队的成员们连连皱眉,心脏咯噔咯噔的。
刀疤还是很担心,“阮白,你们确定管家能治董海?”
阮白实话实说:“不确定,但说不定会有惊喜。”
毕竟,董海留在他们这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这里是游戏世界,谁知道按照游戏设定会不会出现什么反人类的惊喜呢。
但阮白可能想多了。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阮白抱上自己的小黑猫,转而去了三楼也就是管家比尔的房间。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大门应声打开,门内却没有站人。比尔管家正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昏迷不醒的董海以及一堆的针线。
管家抬起眼眸,黑冷的眼珠盯着阮白,像是在无声的询问:什么事?
阮白非常自来熟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走到了管家的身边坐下。转头正要冲管家微笑,然而唇上弧度刚刚勾起,笑容率先僵了一秒。
他看到了这一幕。
管家的鬓角、下颚处竟然也密密麻麻地缝着一圈隐秘的针脚,那针脚远远压根看不清楚,以至于阮白等人与管家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却始终都没有发现过。而今离得近了,管家的脸与阮白的眼睛只隔了几十公分的距离,便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针脚很细很密,几乎将整张脸的四周轮廓都涵盖了。
一眼看去,分明就是这位管家将一张脸皮缝在了自己的脸上。
怪不得对方的表情永远都这么僵硬。
因为那不是他自己的脸。
阮白在僵硬的表情中收回自己的视线,手指捏了捏脸,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挂上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他轻声道:“是这样的,我对于管家先生如何救治病人非常感兴趣,所以想亲眼看看,希望管家先生不要拒绝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您看可以吗?”
管家的眼珠转了一圈,嘴巴微微一张:“当然可以。”
说完便不管阮白了。
比尔管家似乎真的将阮白当做了空气,完全无视了对方的存在。阮白来之前他怎么‘救治’董海,眼下便怎么救治。阮白便看了一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