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慕光的思绪成功被打断，抬眼往上瞟，手扶上面具的两边调整一番，仰头问他：“现在呢？”
　　“可以了。”
　　俞安回答完之后漫不经心地望着面前的水果拼盘，双眼并没有聚焦在一处。
　　出于某些原因，他现在确实只想远离陆宴锦。
　　回到寝室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慕光扬言要睡美容觉，洗完澡就上了床随后连接光脑继续上网熬夜。
　　“脱发依旧这么严重，看来早睡早起根本就没有效果。”
　　洗澡前慕光跟自己的诉苦还仿佛就在耳畔，俞安坐在书桌那边，回头看见这一幕心下恍然。
　　看起来在室友的概念里，早点上床等同于早睡。
　　身边无人打扰，他闭眼将光脑连接上名为【监护人】的那方。
　　【欢迎登录卡莫平台，当前时间20：05，请勿沉迷虚拟世界，注意及时下线，保证健康作息。】熟悉的女声说着一成不变的独白。
　　再次睁开眼，入目可见的是面积将近两个篮球场空旷杂乱的仓库。
　　卡莫平台是由军方手下凯撒科技建造的实时全息通讯平台，可以将用户所在的环境一比一完美复制并且连接另一用户，使两个远隔万里的使用者共处一处。
　　甚至能够模拟场景，目前的全息游戏就是全部依靠卡莫平台搭建。
　　简陋的仓库里，机甲立在中央极其醒目，它全身漆黑光泽内敛，机身上没有填涂任何色彩，左面的机臂被拆开，线路和零件交缠在一起，即便没有完成，已能让人初窥机身中蕴藏的力量感。
　　一个人不注意形象地半跪在地上，动作艰难地撑着手边的扶梯探头去查看机甲底部。
　　俞安抬步走过去，见对方没反应，伸脚踹了踹旁边的工作桌，工具由于摇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趴地上的人这才注意到他，扶着腰起身，顺便伸展了几下手臂，工装服拉伸后紧贴在皮肤上露出流畅的身体线条。
　　“来了，学校怎么样。”说完打了个哈欠，捂着脑袋哀嚎，“操，为了搞这架机甲三天没睡觉了。”
　　这人衣着随便，一只裤腿塞在皮靴里另一只散开，头发乱蓬蓬地盖在脸侧，下巴处还沾着一道机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老子不拘小节的信息。
　　很难想象，他的第一性征是omega，正是他在十几岁的年纪把幼年丧父丧母的俞安安安稳稳养这么大没有不小心玩死。
　　俞安沉了脸，“还不错，景色优美室友热情，你不用惦记，滚去休息。”
　　纪聂哼笑，自认为熬这几天还死不了，“小安，你脾气渐长啊，怎么，最近谁惹你了？”
　　他也不讲究，把桌子上的工具推到一边给自己腾出个位置后盘腿坐了上去。
　　支着下巴摆出倾听的姿态。
　　“……”俞安靠着未完成的机甲坐下，突然严肃了些，“问你个问题？”
　　“有什么少男心事尽管诉说。”
　　原来准备好的语句被这一句完全打乱，俞安顺手扔了根扳手过去，“安静听。”
　　纪聂眼疾手快地接住扳手小宝贝小心翼翼放进那堆工具里。
　　“某个alpha对我的影响超出目前遇见过的所有人，我有时甚至控制不住这种失控。”俞安手指屈起，“给我的感觉……类似于和机甲连接的瞬间。”他努力找出一种相似的体验来形容这种感受。
　　纪聂比他大七岁，混迹黑市什么没见过，听完后一脸菜色，活似是心爱的机甲让恶人给砸了。
　　“你这是……操！”他踹了脚无辜的椅子，骂骂咧咧，“哪个混蛋啊，信息素不他妈收好就往外跑，让我遇上腿都给他打断。”
　　“什么信息素？”俞安不解。
　　“不是alpha乱放信息素你怎么可能出现那些状况！”说至激动，他从桌子上下来，“叫什么名字，明天我就雇人套他麻袋。”
　　俞安沉默，目光复杂，“陆宴锦认识吧，帝国上将，边境军指挥官。”
　　纪聂今天敢套他麻袋，明天就能出现在军事法庭上，然后在官方新闻报道留下自己珍贵的影像。
　　对方一秒恢复冷静，摸着机甲冰冷的机身，眼神慈爱中带着扭曲，“算了，你继续说。”
　　“他没有释放信息素，而且你也知道，一般alpha的信息素对我没什么作用，所以我才奇怪。”
　　“这样啊，”知道不是自己崽子被人骚扰后纪聂心情明朗了很多，他低声沉吟，转头突兀地问俞安，“陆宴锦是双S级alpha吗？”
　　“嗯。”
　　全帝国双S级alpha就那么几个，每个人都名声远播地位尊贵。
　　纪聂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值可能超过了某一阈值。”他低头眼里晦暗不明，纪聂太清楚alpha和omega双方吸引度过高的结果，无非是omega沦陷任人欺负，“离他远些。”
　　“陆宴锦只是来我们学校暂代军训教官，一个星期后离开，不会久留。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信息素匹配值。”说到信息素匹配值的时候他一顿，但纪聂因为沉浸在大起大落的心境中没有在意。
　　纪聂恢复平时笑吟吟的样子，“怪我，每天丧儿式育儿，没做好对你的生理健康教育。普通omega或者alpha可能会被任何相对性征的信息素所吸引，据说像你这样等级过高的只会对特定的人产生反应，当然了，我觉得这些都是官方给出的屁话，不用理会。”
　　他拍拍手下的机甲，心里满意，“再过些日子就能完成，遗憾的是差件核心能源，市面上合法流通的通用零件质量太差劲，甚至不及军方基础款，不知道黑市里能不能搞到军方的东西。”纪聂惋惜地说。
　　俞安扯扯嘴角，“别多想了，这还不如去套陆宴锦麻袋来得现实。”


第六章
　　纪聂也不恼，“退而求次也可以，机甲说到底只是工具，能将它发挥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操控者，过于追求制造方面的投入量是本末倒置。”他表情严肃说着大道理。
　　俞安正奇怪他怎么变了性子。
　　“啧，那些粗制滥造的核心能源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好大个。”一秒暴露本性。
　　好大个值得最好的。
　　“差点忘了，还没祝你开学快乐。”纪聂揉揉乱草似的头发，路过俞安弯起双手草草比了个敷衍的心，“开学快乐，我现在去补觉。”
　　从纪聂这里离开后，俞安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充裕，直接打开机甲模拟操纵中心。
　　基础型机甲凭空出现在演习场，俞安眼前是机甲内部的操控室，与他的精神力自动连接，保证对战时操控人和机甲处于最佳的合作状态。
　　他顺手根据自己的身体素质调整好各项数值。
　　对面的机甲与他同一型号，也是最基本的款式，默认型号默认黑色机甲皮肤低调到不可思议，当下正保持静止不动。
　　【对战将于五分钟后开启，请选手准备。】
　　左面占满整面墙的荧幕上出现五分钟的倒计时。
　　“晚上好啊兄弟。”俞安控制机甲朝对面的选手摆了摆手。
　　国际惯例，揍人前要先打招呼。
　　对方如同在挂机，见状没有任何反应，机甲颔首机身固定处于没有开启的形态。
　　俞安不甚在意，对面现在没人更好，他自顾自地在让机甲扬起机械臂在原地跳了个芭蕾舞基础动作来适应操纵新机甲的不适。
　　这个账号属于别人，俞安仅仅是代练，负责帮老板把等级刷上去，今天刚接触还需要动用更多的关节尽快掌握机甲的手感。
　　于是此刻能见到这怪异的一幕，在这段无聊的准备时间里，设计简单外表泛着冷光的机甲像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人类，掰着胳膊转腰活动身体，压手腕高抬腿，就差原地做一套接地气的广播体操。
　　充分利用了这五分钟，给对面的人造成严重的精神层面污染。
　　“上将？上将？您在听吗？”
　　下属的声音抬高了些，可是坐在机甲里的人一句没有回。
　　和下属交流的人正抿唇望着对面的机甲。
　　良久才语气疲惫地应了声：“我知道了，你安排下去吧。”说完切断了和下属的连接。
　　下属：？
　　陆宴锦低头揉着额角，本想直接点退出，临近时又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指尖落到准备键上。
　　这位灵活宛若有多动症的机甲先生最开始的声音……好像很耳熟。
　　【对战开始，本轮采用一对一模式，已自动为您将身体痛感调整至最低。】俞安停下多余的动作，朝对手走过去，绕着那架机甲转了一圈。
　　直到机甲随着他的路线歪了歪头，无声传达出疑惑。
　　“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掉线了。”俞安笑道。
　　对方操纵者不出声，只朝他高冷地点头。
　　俞安不再废话，操控着机甲冲了过去，刻意避开自己机身上所有的薄弱之处，用极其刁钻的角度翻身机械手衔住对手机甲的肩膀，与此同时动力系统开到最大，所有举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不浪费分秒。
　　可本该被卸掉行动能力的机甲如同能清晰预料他的所有动作，换了身体重心在地面擦过稳稳地立住，借着他的力道后退拉开距离，不给俞安丝毫调整和喘息的时间，和他缠斗起来，夺回场面控制权。
　　漫不经心和轻视瞬间收敛，俞安面容冷凛中带着满足，抽出心神在心底赞叹了一句对面机甲里的操控者的技术。
　　他练级的机甲等级不高，只能进低级对战场，遇上的大多菜的真实，高手来低级场概率约为零，从一开始俞安对对手的实力就不抱希望，权当摸鱼训练了。
　　可是这次的对手比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强，不但能跟上他每步攻击，甚至隐隐更胜一筹。
　　机甲撞击发出独特的音色，玄铁材质的机械臂擦过黑色的胸前护甲，一丝火星爆出，在深黑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映出光亮又瞬息熄灭，瞳色重归黑暗。
　　几分钟后，俞安和对方相隔十几米的距离，深深呼了口气，额角已经湿润。
　　荧幕上的计时器刚过十三分钟。
　　“我还有事要下线，你赢了。”机甲操控者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声音经过处理略显低沉，掩盖住原本的音色。
　　俞安简直要被他的话给气笑，“不是吧，几分钟都等不了？”
　　“这样下去几分钟可分不出胜负。”对方不为所动。
　　“凭什么这么确定。”话音落俞安闪现到对面身侧，被人抓住手腕也没停下，用接近自残式的方法，舍弃左边机械臂击到了机甲的弱点，刺眼的白色火星从对方机甲腰身第三节 处绽出，给俞安造成几秒的视线盲区。
　　左臂正式报废脱离自己控制，而对方也损失惨重。
　　他轻笑，借着他们近距离接触，在机甲耳边道：
　　“现在可以了。”
　　照他的打法，不用几分钟，再这么来几次两架机甲都得报废。
　　操控室出现红色警告，告知控制者机甲即将失控。
　　陆宴锦无视满屏的警示，接住俞安最新的攻击，长久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能让他在大脑作出反应之前行动，眼底反映着操控室的红光，动作越发沉稳。
　　几秒后他成功找到俞安的破绽，庞大的精神力彻底释放，强硬地带动基础型机甲做出他想要的动作，机甲如同虚弱的迟暮老人，超出能承受的极限，零件不堪重负发出牙疼的吱嘎声，可怜的机甲被迫越级提升到他的高度，联结处岌岌可危，几乎散架。
　　片刻之间胜负决出，俞安的机甲中枢被损坏，让操控者无法继续连接，只能被压在地上等待决判。
　　俞安轻轻喘着气，热气扑在控制面板上凝结出薄薄的雾气，被对方压制在地面上，隔着两架机甲的面罩和他无声对视。
　　“你机甲操纵能力很强，不过没受过专业训练野路子太多，缺点和优势都十分明显……”后者好似要下线的言论仅是说说而已，不急着结束这次对战，还有空给他点评。
　　“你是教官吗？怎么婆婆妈妈的。”俞安眼弯起来。
　　他的玩笑话引起面前人久久的沉默。
　　等俞安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身上突然一轻，对方选择了强制下线。
　　俞安：“……”
　　【恭喜您，由于对手中途违规退出游戏，本轮您取得最终胜利。】听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多么高兴。
　　对战结束，俞安身上的机甲自动修复成初始状态，破损处出现朦胧的白光，白色光芒过后断裂的部位重归平整干净。
　　他从地上站起来，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后板着脸退出游戏。
　　【您即将退出卡莫平台，当前时间00：13，请勿沉迷虚拟世界，注意及时下线，保证健康作息。】意识回到宿舍时，慕光已经睡了很久，抱着抱枕背对着他，呼吸声舒缓。
　　俞安放轻动作上床，回忆着方才的经过，那人操作意识和技术都可谓顶尖，肯定是排行榜上的人，他不会没听过名字，不知出于哪种目的用小号来低级场。
　　被他念叨的人坐在学校单人教工宿舍的床上，仰头喉结上下滑动，喝光杯子里的水压下脑内翻腾的精神力。
　　他这几年身居高位又没什么仗可打，平时生活习惯佛系了不少，像刚才那般机甲战斗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直到此刻精神力都不顾主人的意志不断向四处逸散。
　　陆宴锦长腿靠在床边，手握着杯子渐渐收紧，手指骨节分明指节处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