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孱弱的理解……叶知微反正是不懂。
“偶然,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她脱口而出,“你师妹误解了?”
这是叶知微第二次问到他师妹了,本不该的,可叶知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也许是为了与他继续套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题可谈了吧。
合欢宗的人热爱私话趣闻,叶知微在此养了这么久伤,便听路人聊了几句“大师兄与小师妹”的情感纠葛,觉得这个炉鼎师妹实在能……
作。
任清欢竟会和这种女人纠缠不清,叶知微想,可能他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是个普通男人吧,年纪轻轻经验寥寥,为情所困不知所措,这次矛盾又因我而起,我该帮他的。
于是叶知微又问了一句很经典(但她自己并不知道)的台词。
“要不要我替你去跟她解释?”
任清欢正在弯腰拾箭,闻言吓得箭都掉了。
“不必!”
他本想说:千万不必。
但这太自作多情了,人家不过客套一句,没必要。
主要是师妹说了……
合欢宗有叶若微没她,有她没叶若微!==!
就真的头痛。
“我能处理,”任清欢尴尬道,“让你见笑了。”
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
师妹第一次这样吃醋,任清欢反而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因为这意味着师妹在乎他。
但贵客又不能赶,他就只能把这两人安排开,尽量教训底下人在她们面前不要闲言碎语,降低对方在彼此眼中的存在感。
另外,自己也要避嫌。
原本他都不想同叶知微讲话,因为这破事好久没同师妹亲昵,所以他心情奇差,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刚才说过几句话后,任清欢已放松了些,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没那么气了,再加上叶知微通情达理,他于心有愧,又道:“那天是我思虑不周,现在会传成这样,也怪我从前治下不严,多谢叶姑娘大人有大量,没有见怪。”
叶知微有些动容,正想柔声安慰,告诉他不必太过挂怀,却听他又道:“现在这种情况我已然无法处理,也只能麻烦叶姑娘陪我避嫌,真是不好意思。”
叶知微:“……”
她做了个深呼吸。
叶家大名鼎鼎貌美如花的二小姐,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听到有男人对她说:你不要跟我说话了,我要避嫌。
她被传出有毁清誉的消息,却考虑到合欢宗做派如此,他也是未成想的,所以才在这里放下身段,主动跟他说了这么多,又是夸他又是帮他,还要安慰他,他却说要避嫌。
是,任清欢的原话确实更委婉一些,但这有意义吗?
有区别吗!
叶知微气笑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来之不易的满腔柔情顿时烟消云散,漠然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云娘也许还没告诉你吧,两张飞花令,我已得其一,这趟镜花谷我是必然要走,如果你要避嫌到底,那便不必同恨晚争了。”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主动推荐任清欢。
说完,叶知微拂袖,转身就走。
任清欢有些莫名其妙:是我的错觉吗?她怎么有点阴阳怪气?
难道也生气了?
不过这不关任清欢的事,他还气呢
师父明明说了,飞花令能者得之,就算叶若微实力很强,也多少要走个流程,不能提前给她吧?
毕竟……
师妹也想要啊!
一个多月前,刚被师妹赶出来后,任清欢就急着找借口跟师妹聊天,说了这件事。
“我是一定要去的,虽然镜花谷不怀好意,但进去了洞天就由不得他们撒野,里面一定会有好东西。”
连若却无动于衷:“那和我有关系吗?我想去就能去吗?”
“少宗主有伤在身。”任清欢嗫嚅道。
“那还有个巧盼师姐呢,”连若耸肩,“我能赢得过她?”
其实连若实力并不弱,比苏巧盼更擅幻术医术等奇巧之术,但单打独斗确实不是对手,想赢可能要靠手段。
如今两个月之期在即,任清欢心中暗暗有了思量。
“想去就能去吗”,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想去吧?
师妹从来到合欢宗之后,就从来没有出过岛……
“想什么呢!”
连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师妹!”
任清欢一脸惊喜的表情,扔下了怀里的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仿佛支棱起了耳朵,狂摇尾巴:“你怎么来了?”
连若轻哼:“我不来,难道看你饿死吗?”
自己的师兄自己知道,一天不给他好脸色就茶饭不思,这都晾了他一个月了,能有好状态?
哎,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而且连若也想他了……
听说他今天早上就没去膳堂,连若一上午就坐不住,不识闲的忙活,现在才带来一个超级大饭桶,俗话说够十五个人吃半个月,有菜有肉有饭有汤,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师妹,你真好!”
但任清欢不看饭,只看人,目光热切。
“快吃!”连若糊了他一巴掌,让他低头吃饭,边给他乘汤边问,“你之前说了,不让人跟我提叶若微,怎么我还能听到她的名字?我还说了别跟那个叶若微提我就行,你做到了没?”
任清欢惭愧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男弟子他基本都打服了,只敢私下嚼舌根,女弟子直属少宗主,他权力有限。
“听说试剑会的人选是她和你,”这话是苏巧盼说的,她去探听恨晚的病情,从恨晚处听说这件事,病急乱投医,只能来找连若,连若却不理她,只说和自己没关系,“你说,那个什么严尊洞天,你真的想去吗?”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试剑的危险,非同小可。
连若愣愣地看着他吃饭,突发奇想道:“师兄,不如我们私奔吧。”
第8章 暴露
任清欢嘴里的鸡腿都掉了。
“师妹?”
他迷惑,眼睛里却有闪烁的光。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你是要答应我的求……唔。”
连若夹起鸡腿,重新塞进他嘴里。
“算了,”她笑了笑,岔开话题,“当我没说。试剑除了咱们合欢宗,还有谁去,你问过了吗?”
这一瞬间,任清欢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私奔,多么神秘两个字,哪怕只是想想,都能汲取到其中甜蜜的滋味。
远离一切纷争,所有杂音都消散,天高云淡,青山绿水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与自己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离。
但是随即任清欢就明白,为什么师妹要岔开话题了,因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起码现在不可能,毕竟他们出身合欢宗,被宗门养大,将来有一整个宗门的人要罩,岛外还有劲敌虎视眈眈。
所以他只是惭愧地移开视线,低声道:“问过了,刀客岭的侠盟,鸣凤崖的月见书院,还有王庭的飞鸿踏雪阁,都会各派两名弟子出来。”
连若若有所思:“王庭这么多年不掺合江湖事了,这次居然也要来人。”
可诱惑越大,她越怕。
任清欢倒不在意这些,仰头一口喝完一碗汤:“不管谁来,我一并收拾了。”
连若又给他乘了一碗,问:“你就不能不去吗?”
任清欢摇头:“少宗主伤在锁骨,锁住一身灵力,不彻底养好,恐怕会落下旧疾。”
“那巧盼师姐呢?”连若又问,“她虽然是三灵根,但功夫也算到家。”
任清欢仍是摇头:“她办事不力,不在于武功如何。之前我试着放权给她,但她每次碰到镜花谷的人都会吃亏,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连若无话可说。
任清欢无辜地看着她,夹了一条她喜欢的炸小鱼,试探地喂到她嘴边:“你不希望我去?你也不想去吗?”
连若无奈地一口咬住小鱼,吃了。
想去。
如何不想?
你想我就想,不然我怎么放得下心?
她含糊地说:“若是那个叶若微也要去,我大概就不会同她争了,在家等你回来吧,我相信你。”
这几年任清欢也不是没执行过危险的任务,倒是从未失手,只单说他身为一个凡人,跨海跑了趟仙界都能平安回来,就已经很是朵奇葩了。
见师妹不再有异议,任清欢暗下决心。
……
又一月后。
云想容定下的日期已到,如约在红绡殿的楼顶抛绣球选人。
红绡殿所在的摘星楼,是岛内最高的建筑,本就依山而建,楼高又有百丈,楼下挤挤挨挨站满了红衣的合欢宗弟子,全在跃跃欲试,想抢绣球,脖子都快仰断了,喜庆得像是在人间的哪家员外正在选女婿。
“你,”连若低着头,混迹其中,点了个高大的男弟子,“过来。”
哎嘿?
那男弟子憨憨一笑,乐颠颠地给她当了人|肉盾牌,挡在她身前。
连若这才仰头,先看了眼楼顶。
师父云想容手上转着一个人头那么大的绣球,还是她小时候买的,看得连若心痒痒,很想抢来滚着玩玩。
云想容身边站着蒙面的“叶若微”,眼神冰冷。
而后连若才顺着叶知微的目光向下,一眼看见半蹲在摘星楼对面一棵古松枝桠上的任清欢。
他太特别了。
因为他总在人间为合欢宗办事,又是凡人,可以做到隐秘得滴水不漏,所以他有不穿红色的特权,今日穿了一身朴素白衣,长袖翩翩,身材颀长,猿臂蜂腰,没有配剑,前后掩映的树枝上挂了无数红布条随风飘舞,犹抱琵琶半遮面,简直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而且别的地方都快挤成肉酱了,只有他周围方圆几丈空无一人
大家都不想给大师兄垫脚啊。
果然,云想容指尖轻轻一顶,绣球抛起,任清欢就如道闪电般弹了出去!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伤没好全、还要逞强的恨晚。
她独自站在一层楼的飞檐上。即使这里是抛绣球规则里的最高、最佳抢球位置,也没有人同她抢,因为这也是任清欢上楼的必经之地。
恨晚蒙在红布下的睫毛剧颤,微一歪头,听声辨位,瞄准任清欢的脖子,拔剑!
任清欢空手接白刃。
如果是不熟悉任清欢的人,可能会觉得他连剑都不带,实在是年轻气盛,太嚣张了,但合欢宗的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减负,抢速。
因为别人带剑能御剑,他却只能用轻功。
只见他单手勾住飞檐上的鸱首,倒立着荡起身子,一脚勾住剑身,以一个后空翻绝妙地躲过恨晚的第一剑,并借力上了二层,落地的同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弹,接下了恨晚反手劈来的第二剑。
他这一指弹在恨晚握剑的手背上。
叶知微看在眼里,心中冷冷道:登徒浪子。
恨晚力量不足,当即被震掉了剑,但动作没有片刻迟缓,根本不像叶知微想的,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小女儿情态,直接踩上掉落的剑,想要御剑撤退。
有勇有谋,可进可退,叶知微不由得眯起眼睛。
看来,这位大师兄必然经常给她喂招,教导得着实不错,小小合欢宗,竟然也算卧虎藏龙。
可惜恨晚太慢了,任清欢毫不留情地一脚把她从剑上踹了下去,踹得还是她的侧脸……
叶知微:“……”
众人:“……”
你大师兄还是你大师兄。
叶知微大概能猜到,任清欢主要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因为他这一脚下去,恨晚脑内想必已经是嗡嗡作响,今日再无再战之力。
而这还是留情的结果,如放在战场上,以他的余力便能直接绞断对方的脖子。
任清欢踩在恨晚剑上起跳,跃上五层。
在他与恨晚过招时,已有数人趁机御剑飞上了八九层,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叠飞镖,一镖一个小师妹,边跑边投,不消片刻就将楼上清了个干干净净。
“哎呦!”
“啊!”
人如鸽子一般扑腾扑腾地往下掉,任清欢转瞬来到二十层,上面只剩下了一个死命催动灵力的苏巧盼。
苏巧盼满头大汗。
她刚刚已经分心估算过速度,摘星楼高百丈,只要自己将剑催到最快,一定能抢在徒手爬楼的大师兄前面,不信大师兄能逆天!
但她没有算到,任清欢用完了身上的数叠飞镖,速度比之前更快,绣球也是越坠越快,拉短了她和任清欢的距离,所以在她急升到绣球边缘,伸手去够那绣球时,身形突然一滞。
苏巧盼冷汗滴落,惊恐地低头一看:
任清欢已经追了上来,握住了她的脚腕。
叶知微:“……”
咦,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已经能猜到任清欢接下来的举动了呢。
果不其然,任清欢把苏巧盼从剑上拽下来扔飞了,后者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曲线。
绣球稳稳落在他宽大的掌心上,毫无悬念。
任清欢拎着球,飞身两步就上了顶层,冲云想容一拱手,却不还球,看着叶知微道:“师父,飞花令有两张,我想替师妹再讨一张。”
云想容一脸茫然:“啊?”
任清欢将拿着绣球的手伸到了栏杆外。
“靠,”云想容猛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