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云想容没有再收恨晚为徒,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克徒弟,以后都不收徒了。
于是,十四岁的连若,成了门内众人暗中嘲笑的对象。
还好这时的任清欢已经崭露锋芒,武功惊人,又恰逢鸳鸯岭一事,斩了两只白猿,救下少宗主恨晚,引得恨晚倾心,门内弟子也对他心服口服。
有他反过来罩着连若,连若倒也没有受过委屈。
但任清欢出门在外,闲言碎语就难免传到了连若耳中。
……
“呦,这是要化身望夫石吗?”
“说话严谨点,什么夫啊妻啊,她还没和大师兄成亲呢!”
“口头婚约而已,现在她什么都不是,要取消还不是少宗主一句话的事吗?”
随后是一阵渐远的嬉笑声。
连若置若罔闻。
这是她站在宗门渡口处等师兄的第十天了。
今日不过多时,云想容也来了,陪连若聊了几句,说是恨晚归期正是今天。
“可能是他们路上碰到,就一起回来了,所以清欢晚了几天,”云想容明显有些心浮气躁,似乎担心着什么,在原地绕了两圈,“耽误日子倒是无妨,只要平平安安回来,别再让我买座鸳鸯岭就好。”
连若勉强笑了笑。
合欢宗的女子视男子为物什,想要夺来便是,恨晚预支宗主私库,买山起名“鸳鸯”,夺夫之心,人尽皆知,连若嘴上不说,心里如何不忐忑?
云想容注意到她的脸色,拍了拍她肩膀:“你放心,我既然给你和清欢定下了婚约,那么不管恨晚说什么,我也绝不会出尔反尔。”
连若点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师父也待我好。”
就怕将来师父不在了,她直接强取豪夺啊!
云想容语重心长道:“是了,为师最重感情,你和恨晚呢,也要像亲姐妹一样,切忌为个男人离心
“那男人啊,二十三岁以后结丹的,或是凡人过了二十二三的,就远远不如年轻时好用了!
“现在还一夜不倒,到时候一次就完,不吃药一次都不行!为师是过来人呀,能跟你们讲瞎话吗,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
“说什么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其实只是他们自己到那时就彻底没用了!现在你们不懂得分享,到时候过了新鲜劲儿,却已为此同姐妹们闹僵了关系不好修复,这何必呢?”
连若:“……还是师父看得通透。”
我会好好珍惜师兄最好用的这几年,绝对不让他浪费在别人身上的。
云想容见她又在敷衍自己,便落寞地走了,边走边摇头轻叹:“一个两个,没个肖我,不成大器。”
连若无奈一笑。
如今连若已十六,出落得亭亭玉立,大眼睛像猫儿般晶莹剔透,说不出几分妩媚、几分可爱,红衣绿鬓,肤白胜雪,站在门边踮脚眺望,让来回路过的男弟子们都忍不住频频回顾。
“看什么看,放肆!”云想容气不打一处来,训过他们后,又回头叫连若,“你也别等了,清欢该回来自会回来,何曾出过问题。”
连若只好乖乖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
云想容待要再说她几句,她回首时眼睛忽然亮起来,笑靥如花般绽放,小跑着冲到门口。
“师兄!”
不过跑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恨晚!”云想容定睛一看,花容失色,“叶……姑娘?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
“无妨。”
任清欢站在船头,指挥兄弟把恨晚第一个抬下来送医,目光完全粘在了连若身上,冲她一笑,示意她放心:“少宗主只是失血过多睡着了。”
叶知微从船坞内出来,站在任清欢身后,只能看到他背影,但直觉认为他在看那个叫他“师兄”的少女,于是多看了那少女两眼……
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叶知微没来得及多想,就见任清欢将三口一人多高的镖箱叠起来,弯腰扛起,轻盈地跳上码头,心中又有些震撼:他天生神力也就算了,平衡感也超乎寻常?
任清欢把镖箱分开码好,轻描淡写道:“半路碰到个劫镖的老头儿,好家伙,带了百来号猴子,我把他杀了。”
云想容心里一凉:
有内奸。
“剑可带回来了?”云想容看过恨晚的伤势,愈合得不错,便让人赶紧带走,看了眼叶知微。
有这尊大佛帮着护镖,应该没有问题吧?
“是说这把吗?”任清欢打开箱子,里面原本应躺着剑仙的尸体,此时却变成了一只苍老的白猿尸,右手紧握着那把无鞘的仙剑,“唔,怪不得他说我们杀了他徒子徒孙,原来是妖。”
“一定是镜花谷的人!”云想容拔出仙剑,仔细看过后收入乾坤袖中,对叶知微道,“叶姑娘,你也看到了,妖窟的人如今狂妄到什么地步!”
镜花谷背靠仙界妖门,本门内也自然都是妖修。
叶知微点头道:“云娘且放心,我此行就是来帮合欢宗讨回公道的,只是现在还需保密。”
云想容一怔,欣喜道谢:“都听叶姑娘的。”
看她们似乎熟络,任清欢在一边给连若低声介绍:“这是叶若微,少宗主的表姐,帮着杀了许多猿猴,还给少宗主疗伤的丹药。”
叶知微又看了一眼连若。
这少女似乎与任清欢关系匪浅。
叶知微主动走到了连若面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材本就高挑,连若却比她还高了半头,显得更加清瘦,不过太瘦了,相对的,与自己相比,哪怕是年龄还小,连若胸前也太寒酸了……
忽然,叶知微意识到自己在跟她比什么,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强制自己转向了云想容。
“云娘,借一步说话。”
云想容恭敬地请她进岛。
连若好像注意到了叶知微方才的视线,一直害羞地低着头,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去:“我去通知药房,给少宗主安排养伤。”
宗门内的药库一直都是连若管辖。
任清欢也想跟上去,却被云想容忽然叫住:“对了,清欢,你这次试灵怎么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任清欢抿唇摇头,低落的大狗似的。
连若走得很快,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的反应。
“行吧,”云想容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都先休息一下,等我招待完叶姑娘还有要事召集所有人,事关镜花谷,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任清欢终于解放,去追师妹了。
“弱弱!”任清欢的两只耳朵都红红的,很紧张,“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句话,他酝酿一路了,毕竟事关他未来一辈子,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才行。
第4章 求婚
药房在岛中腹地,小路曲折,与云想容等人不同,要先过一片桃花林,又涉一池碧水,再绕两重宫殿,其中还散步无数机关幻阵,花样百出。
不过连若身为炉鼎,五灵根俱全,样样稀松样样精通,走得飞快。
任清欢到药房前才追上她,见她回头娇嗔地瞪了自己一眼,后知后觉改口道:“师妹……”
弱弱这个小名,是他在人间初遇连若时,自作主张给连若起的。
紧接着,连若一入合欢宗就成了少宗主,雄赳赳气昂昂,便不许他再叫了。
但任清欢眼里的师妹一直都很弱,需要自己保护才能活下去,尤其是现在没了少宗主的身份还总逞强,像只脏兮兮亮爪子的骄傲小猫,简直太可爱了,所以他还在心里偷偷地叫。
刚才一时情急,居然说漏了。
“我错了,师妹,”他跟在连若身后转来转去,双手捧着一只玉钗,仿佛在疯狂摇尾巴,“我、我带了寒冰玉回来。”
连若看也不看,吩咐完手下人去给恨晚拿药,就转进自己的小院,在私库药柜前继续挑挑拣拣。
“这块……有点小,”任清欢跟进去,讷讷地收起了钗子,“好师妹,我本来想买些大块的冰,但是试灵耽误了一点时间,错过了,结果还没有灵根,对了,说起来没有灵根,你……”
即使暗暗编了一路,他这话题还是转得相当僵硬。
连若仍不理睬他,把取出的药扔在药臼里重重捣碎。
任清欢见她不动了,绕到她面前,鼓起勇气看向她。
连若低着头,又长又密的睫毛小帘子似的垂着,鼻子小巧玲珑,嘴唇柔软粉嫩……
他不由得看痴了。
连若抬眼瞪了他一眼。
师兄真傻!
“哦,”任清欢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却声如蚊蚋,“你、你之前说的话……还当真吗?”
出岛之前,恰逢细雨缠绵,连若送他到渡口,为他扯了扯帽子,紧了紧披风,道:“途径北地天寒,不要贪凉不加衣裳,没人盯着你吃穿,自己要多上点心,不然冻死他乡都没人给你收尸!”
任清欢解开缆绳,笑得漫不经心。
连若见他不放心上,咬咬牙,在他转身时扯住他的衣角,又道:“只要你平安归来,无论灵根如何,我们都成亲吧。”
任清欢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连若等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反应,哭笑不得地轻推了他一把,平时不动如山的师兄竟然仰面倒进了船舱里,发出一声巨响……
连若无语,嫌弃得转身就走,都快出了码头,他才如梦初醒,弹跳起来,大喊:“师妹,此话当真?”
那时,连若就没有回答。
现在任清欢旧事重提,她仍未开口,而是取出一小杯净灵水,指尖伸进去蘸了蘸,又沾了点捣好的药,抬手涂在任清欢的唇角。
触感凉凉的,软软的。
任清欢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僵硬地换了个位置,站到了药柜后,让柜子挡住自己腰部以下的部位。
连若看在眼中,心里已经笑疯了,暗想师父说的对呀,男人确实是这个年纪最有用,但面上还冷冰冰的,严肃地吐出一个字:“手。”
任清欢乖乖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
连若的指尖又细又白,沿着他接剑时留下的血痕,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任清欢挪开视线,睫毛颤得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
“右手。”
“右手没有伤。”
连若摆出严厉神色,他只好伸出还握着钗子的右手:“真的没有。”
连若见到那发钗,怔了怔,眉头紧皱。
“这是谁的!”
任清欢很尴尬,先是藏了一下,又老实地拿了出来,不好意思地说:“给你的。”
师妹喜欢寒冰玉,有成套的寒冰玉杯盘碗碟、装饰摆件,甚至是床那么大的玉石,相比之下,这只小钗子确实不够看。
“我是问你从谁那儿买的!”连若问得气势汹汹。
任清欢答得又怂又快:“表姐、不、是少宗主的表姐。”
连若睁大一双猫猫眼,拿起那只钗子,用上面雕刻的火焰纹戳了戳任清欢的胸膛:“别的女人给你首饰,你拿来给我?你长能耐啦?你怎么不干脆把鸳鸯岭送我呢?!”
任清欢恍然大悟,万分懊恼,下意识张开嘴巴,却不知从何辩解。
连若把钗子收了起来,横他一眼:“不许动!”
只有在她面前,任清欢会丧失反应能力,想动都不知怎么动。
“这两天不许把嘴巴张这么大,”连若又用指尖沾了点药,给他嘴角擦上,这次还擦进了口腔里,“还想不想好了?”
她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满眼的心疼。
“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杀只猴子精还把嘴巴弄破了,还伤得这么严重!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连若边给他涂药边絮絮叨叨,“以后再叫我看到你扯伤口,你看我怎么教训……你、你做什么!”
连若的声音颤抖起来,脸瞬间红了。
任清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情不自禁。
他看着连若,那眼神让连若无处可躲,好似整个人都在融化,马上就要溺死在他的双眸里,却无力挣扎。
他也在害羞,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只知道自己太想要她了,也太喜欢她关心自己的样子,跟本不能挪开视线,只想一直这样用双手捧住她小小的手,与她再贴近一些……
“师妹,”他说,原本清澈的嗓音染上了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师妹……”
“师兄!”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连若猛得清醒,迅速挣脱开,转身往里间走了。
“师妹,我还没说完,”任清欢着急地追着她,“你嫁给……”
“师兄!”门外的女声又高声喊道,“我进来啦?”
连若逃到屏风后,接了一捧竹管里流出的山泉水,弄湿双手,用手背扑了扑滚烫的脸颊,又把冰凉的手掌放在扁平扁平的胸|脯上,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啧,”外间,任清欢难得摆出不耐烦的脸色,训斥进门的少女,“你进连若的房间,怎么不问她,只知道问我?况且我还没同意呢!”
那少女刚还笑着,现在立刻露出了要哭的表情。
“师、师兄,”她委屈道,“我和若若师妹素来关系好,就……”
“弱弱也是你叫的?”
任清欢气得直接打断她:“你也别叫我师兄,宗门来了外人,听到会被人误解我还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师妹——你现在就去敬师堂默写一百遍宗规,明天天亮之前给我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