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小猫眼睛一亮,扑上了这块雪地打滚。
“哎,”任清欢无奈道,“别冻到,别碰坏人家东西,玩够了就上来找我。”
阁楼一层没有墙,只有六只立柱,中央的雪地上栽着一棵梅树,小猫在树下捞着飞落的梅花。
任清欢曾听白老爷讲过,屋中栽树,成一“困”字,不妥,但是皇帝似乎没这个讲究。
“陛下爱才,”岑绮思介绍道,“当年设立听雪阁时不为铺张,只为护住这两株残梅躲避风雪,所以绕梅而建。”
任清欢上楼梯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问:“哪有两株?”
“哦,”岑绮思道,“原本有两株,一株名绮思,一株名逸思,逸思病了,就挖掉了。”
任清欢深刻怀疑,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能给你们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任清欢并不买她的账,依旧是说,“但是给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王庭虽强,但合欢宗也不是对付不了。
不过岑绮思只是温和地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懂任公子的意思。”
二层零散地堆着一些闲书和茶叶,更不像是帝王家,一个黑衣男子走下来迎了两步,顺手放下两本旧书,拿了一罐沉茶。
“任公子,”他说,“请。”
任清欢拱手示意:“见过陛下。”
“我姓段,段应识,”他请任清欢落座,毫无架子,“此前已经听绮思说过你这次试剑不吝相助,你父亲当年也曾扶广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你见我不用行人间礼节。”
任清欢正从袖中取酒,闻言动作一顿:“我父亲?”
“嗯?”他坐下沏茶,问,“云娘没同你说过?”
任清欢心想,我师父倒是说过我爹娘长得俊俏,但是她说话四六不着,也没什么谱啊。
比如这个段应识,看面相只有三、四十岁,很是英俊,根本不是云想容说过的老头儿嘛!
“你随了你父亲的姓氏,又长得很像他,所以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他,一想起他,也想起了从前……”段应识给他端了一杯茶,问,“从前,我们段家在仙界也算是家大业大,是个炼器世家。试灵台,试过吗?那就是我段家留给整个仙界的法器。”
嚯,那可确实是大手笔。
“试过了,”任清欢老实道,“永无仙缘。”
段应识:“……”
“那也没什么,”岑绮思在一旁道,“我们陛下也是自废灵根,甘愿做个凡人。”
任清欢想问什么意思,段应识却不提,只继续刚才的话:“当年我们段家坐拥广厦,何等气派!如今你要去仙界,那些榜上有名的门派,什么音修五城十二楼、佛修天音寺,曾经都是在广厦之内偏安一隅的小门派而已。”
听到连家的五城十二楼时,任清欢不自觉握紧了茶杯。
“可惜树大招风,”段应识叹道,“多年前,谢小竹掌管妖窟,对广厦虎视眈眈,差一点就得手了,你父亲路见不平,一剑斩破了谢小竹的化神修为。”
这件事,岑绮思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歪头看着段应识,眼中饱含孺慕之情,丝毫看不出是那个在桃林里杀死自己同胞兄长的人。
任清欢则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想,可能这就是谢小竹的命吧,他临死前会不会把我错认成我父亲,后悔对合欢宗下手呢?
不过他人已身死灵灭,这就无从得知了。
“那时,我们当家的为表谢意,还赠给你父亲一样神器,被你父亲随手赠给了合欢宗,”段应识喝了杯茶,慢条斯理道,“是把名叫溪水的剑。”
任清欢动作一顿,试探道:“是这把吗?”
段应识完全不在意他在自己面前取剑,岑绮思倒是有些警觉。
“正是,咦,”段应识还大胆地凑近看了看,问,“这剑怎么豁了一块?”
因为没有剑鞘,任清欢自从拿到这把剑之后,还没取出来过,这是第一次,经他提醒,任清欢仔细一看,发现剑尖一侧确实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痕。
任清欢吃惊道:“我拿到它时还没碎,拿到手后也没用过啊!”
段应识笑了:“稀奇,难道它成精了,自己出去打了一架?”
任清欢久久沉默不语。
剑,是有可能生剑灵的,但是……
“但就算是这样,”段应识又道,“它通体也是由明镜制成的,什么剑能把它斩碎?”
任清欢拍了拍自己的佩剑,小心地问:“普通的剑不行吗?比如我这把。”
“任公子在开玩笑,”段应识摇头笑道,“这种剑想伤到溪水,除非用剑的人是绝世高手,哦,你父亲应该算一个,当年他纵横仙界,据说强得不像人,像神。”
任清欢又一次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问:“……我父亲,他去了哪儿?”
“以他的修为,估计早就飞升了。”段应识劝道,“要我说,你也不必怪他,大多旷世奇才都有些怪癖,有些神兽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吃,可你安然长到这么大,又武功了得,不还是沾了他的福气?”
任清欢笑着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什么样的神兽会吃自己的孩子。”
“龙啊,”段应识似乎很喜欢和他聊天,说话间已经喝了三杯茶,“一山不容二虎,小龙长大了是要和老龙抢水的,所以这种神兽都灭绝了,你看,我这里有把刀,是用龙牙做的——”
他掏出一把匕首,高举双手握着,用它斩向溪水。
岑绮思不禁后仰了一下。
任清欢也是胆子大的,毫无顾虑,动都没动,认认真真地看着,却见那匕首和剑身相接之处迸出火星,两把兵器却都毫发无伤!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看到没?”段应识得意道,“神器能媲美神兽的利爪利齿,这就是我段家做出来的东西。”
任清欢摸了一下他的匕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突然问:“一条龙……寿命能有多长?”
“千百年?不好说,谁又见过呢?”段应识把双手收进袖子里,翻找起来,“这把匕首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不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一点别的,让我看看……”
第一次见面,明明是想问别人要东西,却开始给别人送东西了?
聊了这么一会,任清欢已经摸清这位皇帝的性情。
基本是个老小孩。
“不用不用,”任清欢连连摆手,“我不是对龙感兴趣。”
我就是……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人了。
“哎,”段应识却道,“我知道你喜欢动物,绮思说你养了一只猫、一只鸟儿。”
岑绮思:“……”
任清欢:“……也不是,鸟只是给猫玩的。”
站在任清欢肩上的颜子佩:“……”
“什么猫,这么宠着?”段应识找出一只红绳编织的绣球儿,送给任清欢,让他拿着给猫玩,随后起身走到窗前向下找着看猫,疑惑道,“咦?这不是以前连家送给叶家的那只猫吗?”
此言一出,任清欢和楼下的猫都呆住了。
小猫抬头看着他,他低头看着小猫。
“陛下,”楼内,岑绮思抬头看着他们,淡定地说,“猫是有很多种类的,同一种的猫,外形都大同小异。”
“是啊,”段应识却道,“但长成这样的猫,我这辈子只见过这只,那时它还小呢,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也没见长多大,这是叶家送给你的吗……哎?”
说话间,小猫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进了一楼。
任清欢也立刻转身,掏出一只酒壶,“铛”得一声放在桌上,急匆匆地跑下楼去,边跑边说:“这是镜花水月中的不老春,不知真假,送给陛下,多谢!”
段应识和岑绮思面面相觑。
片刻后,岑绮思忍不住轻笑一声。
段应识还不明所以:“……这是忙什么呢,怎么不多坐坐?”
岑绮思打开酒壶盖,闻了闻酒香,笑道:“陛下,任公子还有约要付呢。”
“我也不闲啊……”段应识讪讪地说,抢过酒壶,将酒倒在了窗前的雪地上,“我还有天下人要担心。”
岑绮思阻拦不及,只能看着他叹了口气。
……
一层,任清欢匆匆来到梅树下,转了一圈,却没有猫。
他低头仔细辨认,飘落的梅花花瓣底下隐藏着一串若隐若现的、猫咪留下的、小小的梅花脚印。
任清欢顺着脚印追出听雪阁。
可惜出了阁楼,脚印很快就被雪覆盖,无迹可寻。
他抬头,远远看见天边一只飞鸟似的影子。
“师妹!”
他大喊一声,振落了阁楼上的积雪。
小麻雀从他肩上飞起,在他面前盘旋了一圈,疏忽变成一只火红的凤凰,发出一声长鸣,伏在他身前。
任清欢来不及震惊,一步跳上凤凰的背脊,朝空中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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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我最爱的小逃妻带球跑剧情!(兴奋(现在还没有球呢,不过快了(不过再后面一点其实是师妹反过来追清欢月下把火花间喝道出自义山杂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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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除非
凤凰振翅,日行千里,任清欢到达仙界的时候,连若才从听雪阁的二层溜出来。
段应识刚在窗边倒完了酒,正好看见小猫变做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貌美少年,惊道:“这猫这么小就化形了?”
连若也抬头问他:“难得美酒,怎么这样浪费?”
岑绮思来到窗边,也问:“任公子在找你,你怎么躲起来了?”
三人各有心思。
没过一会,段应识先道:“我看你容貌眼熟得很,不会是连良的弟弟吧?等等,让我猜猜,你父亲是连家家主,你母亲是叶家的人、不,妖?那连良一定对你很不好吧,毕竟他母亲魏夫人……是死在妖窟里的。”
连若淡然地说:“陛下对仙界这些琐事还真是如数家珍。”
“哈哈,”段应识笑道,“别说仙界,就是人间的事,我也清楚得很啊,听说前段时间,任公子被仙界连家退婚了,应该也是因你吧?”
连若抿唇不语。
这件事让师兄颜面扫地,皆因他而起,他一直于心有愧。
“可我分明记得,连良把你送给了叶家啊?让我再猜猜看,”段应识又道,“叶家派你去合欢宗监视云娘,你却与任公子私定终身,结果被连良得知,所以退婚。任公子想与你私奔,你却怕连累他,所以甩掉他,是也不是?”
连若:“……”
什么乱七八糟……
除了他已知的,分析的没一句对!
“陛下,”岑绮思似乎听不下去了,“连小公子在合欢宗化名连若,是任公子的师妹。”
段应识这才恍然大悟:“你师兄不会还不知道你是男人吧?”
连若仍是不语。
“妙啊,”段应识转头对岑绮思道,“我今日见任公子一表人材,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陛下!”岑绮思想打断他,却没成功。
“……就很喜欢,”段应识拍着她肩膀道,“就想招他一个驸马,来尚我这株冰雪聪明的梅花儿!既然他无婚约在身,又喜欢女子,这不是正巧吗?”
岑绮思冷静道:“陛下切莫胡言乱语。”
连若气得想挠人。
他转身就要走,却见雪原上忽然翻涌起数十丈高的雪浪,如潮水般向他卷来!
连若先是惊慌地后退两步,才想到,不对。
这样声势浩大的雪潮,难道不会埋了这破破烂烂的三层小楼?
是幻术。
那岑绮思惯用幻术伎俩,在桃花树下杀岑逸思也是如此的。
想到这里,连若再抬起头,雪潮果然已经消失。
段应识在他身后沉声道:“你以为,飞鸿踏雪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连若心中一凉,却听他又来了一句:“除非……”
连若:“除非?”
“除非……”段应识沉着一张脸,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串流苏,伸手出窗外,在连若头顶晃了晃,道,“你变成猫让我摸摸。”
连若:“……”
岑绮思:“……”
连若冷眼看着段应识,后者还在说着:“这可是上品轩的流苏,百年老字号,从深海泉客手里采买的织线,如今都已绝版,只要你让我摸摸头,就算送给你……啊!疼!”
小猫一跃来到三层,爪子勾住流苏,并挠了段应识一爪,飞快穿过这间小阁,蹲在另一面窗边。
“陛下!”
岑绮思连忙凑近,给段应识找药。
“没破,嘶,”段应识笑道,“还真是惹不得,名不虚传啊!”
连若不再与他多说,叼着流苏跳下小阁,走了。
看岑绮思分明没有动手的样子,那么雪潮应是这片雪原固有的幻境?
段应识在它身后追着,双手扒在窗边,看着它毛茸茸的后脑勺,喊道:“你若心仪你师兄,却不敢告诉他真相,那就别怪别人下手了!”
小猫回头凶恶地冲他“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