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
一片沉默蔓延开来。
程熙豁然转身，才发现陆邈舟已经同他挨得很近，近到台阶的高度刚足够他与陆邈舟平视，呼吸可闻。
青年的凤眸深邃得暗如深海，黑到深蓝，像是海底的漩涡，带着的吸引力叫人有些心悸。
“……还是不能说？”
面前的青年一挑眉，没有急着答他的话，俊美而锋锐的面容忽然带了些他所不习惯的犀利，形状凛冽的薄唇微勾，莫名叫他联想到了丛林里紧逼猎物的野狼。
“小熙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陆邈舟摩挲了一下指尖，抑制下拥抱眼前的少年的冲动，“是因为下午那个出租车司机？”
“但……小熙是用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呢？是我的队友，还是……我的男朋友？”
陆邈舟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连嗓音都还是平素的清冷略带些低沉。
程熙却在对方话音刚落下的刹那，感觉到周身的空气突然灼热了几度，本就昏暗的光线全被身前高大的青年遮挡，他的眼前就有些发黑。
是他的队友……还是他的男朋友。
他甘心只做陆哥的队友吗？
他甘心陆哥去做别人的男朋友吗？
那个化妆师也好，ink也好，他都那么嫉妒，嫉妒到会耍小心思，会闹脾气，去吸引陆邈舟的目光，去逼他转而来哄他。
少年紧绷的身子忽然一点点放松开了，像是一种释然，更像是一种鼓起了勇气的坚定。
“我……是你的队友。”
“也是你的男朋友。”
他看到陆邈舟墨黑的眼瞳里短暂的无边失落后，重新涌起的温柔与欣喜，近乎狂热。
他嗓音一哑，察觉到自己的眼眶里莫名有了些湿润的水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我现在……可以知道为什么我的男朋友当年要顶着所有人的误解选择退役，为什么离开我两年，我可以知道了吗？”
身体突然一下前倾，倒入了青年温暖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里。
揽在他腰间的手很用力，像是想将他嵌入怀里，却又很轻柔，像是在拥抱什么珍贵的宝贝。
程熙的脸颊靠在陆邈舟的颈窝，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被对方拥住，他才发觉自己的眷恋在无限放大。
“……可以知道了。”
陆邈舟闭了闭眸子，嗓音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小少爷悄悄伸手，回抱住了他。
“但是再这之前……嘴甜的熙神，可不可以让我尝一口？”
程熙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陆邈舟的意思，指尖一下子攥紧了，嗫嚅了一下，慢慢仰起脸。
奶白色的皮肤一片薄红：“尝完就告诉我吗？”
“嗯。”
少年闭上眼睛，紧张地睫毛不住地颤：“那你来吧。”
唇印下。
没任何经验的两个人，起初以为只会是浅尝止辄的一个吻，却没有料到到最后分开的时候，唇角都破了皮，有了血腥味。
程熙微有些喘，还来不及回神，就被青年重新拥入怀里，底下的楼梯口传来了林深的脚步声。
他一惊，下意识地想拽着陆邈舟跑到楼上，却先听见陆邈舟低笑了一声。
“很甜……这下真的戒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舟神放心，没人让你戒】
第42章
光与影的交界中，程熙拽着陆邈舟跑向了二楼的光亮，脚步声纷杂，让底下不明所以的林深忍不住扬声问道。
“舟神，flame？你俩在楼上？跑什么啊？”
程熙抿着破皮的下唇，白皙的皮肤根本掩不住脸上的红，低着头闷声不响地把陆邈舟拉进了他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陆邈舟被红着脸的小少爷按在门上，听到外面林深一叠声的问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是啊，小熙跑什么？”
“男朋友这么见不得人吗？”
程熙眨巴着眸子，一手按着陆邈舟的手不让他动，一边凑上去用耳朵贴着门板，一直等到林深骂骂咧咧地走过：“嘘，你小声点儿别说话。”
不是见不得人，是太有面子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他和陆邈舟的恋情公开，整个电竞圈得地震成什么样。
林深这种大嘴巴首先就得防住。
陆邈舟的脊背紧贴着门板，背后一片凉意，偏生凑在他跟前的小少爷身体像个小火炉一样发着热，按着他的手腕，紧贴在他胸口、腰腹，暖得他不想撒手。
林深到了二楼，意外地没有等到程熙和陆邈舟的回答，傻愣愣地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
“flame！程熙！舟神！你们人呢？”
陆邈舟清了清嗓子，顺带揉了一把身前的少年松软的短发：“在房间里，刚刚楼梯上跑一跑运动一下，怎么了？”
“哦，是这样……对了舟神，我洗发露没了，问你接下呗，我明天去超市买。”
程熙下意识地就想说“不行”，好在反应及时，把已经吐出的气音憋了回去。
听到陆邈舟淡淡地回：“不行，你去问sword借。”
林深：“为什么？”
陆邈舟一笑，小少爷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发质很软，加上少年爱干净，每天都洗头，还带了一股混合了苹果、草莓、柠檬的混合果香，似乎少年用的洗发露还是婴幼儿系列。
“因为……我养的那只小猫回来了，他怕生，不想再看见你。”
林深难以置信：“你是说跑了的那只猫回来了？这怎么可能……还有这么乖的猫？”
“我不信，除非你让那只猫叫一声我听听。”
陆邈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自喉间溢出一声哑笑，探手捏了捏小少爷的脸颊。
“我的乖猫，来，叫一声。”
程熙进退两难，在自尊心和恋情被撞破的恐惧之间衡量了一下，哼唧了一会儿，哼出一声。
“……喵呜？”
在深夜倒也惟妙惟肖。
“你瞧，我家小猫这不是回来了？你赶紧走，别一会儿又把他吓跑了。”
林深服气了：“行行行，我问sword去借洗发露。看你把这猫宝贝的，别忘了你说过这猫回来了你就请客！”
“请，等春季赛拿下首胜我就请。”
林深蹭到了一顿饭，满意地哼着歌去敲sword的房间门了。
程熙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往后退了两步：“陆哥……你给我讲完你退役的事情再回去，行不行？”
陆邈舟跟着程熙走到床沿坐下，目光在少年期待又有些脆弱的面上停留了一瞬。
安抚地笑了。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没你曾经以为的那么云淡风轻，也没有你现在以为的那么难受，都过去了，小熙。”
两年前，季后赛决赛结束后三天。
LION基地灯火通明，只是往日生机勃勃的灯光，在今夜却像是染上了燥怒的猩红色。
“陆邈舟，我做梦都没想到是你会去曝光这件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从黑网吧打到世界冠军，就因为我这次，你他妈的你就出卖我？！”
孙览刚从WPL总部回来，打假赛的事情板上钉钉，官方的处罚已经公示在网上，现在回俱乐部来清算，能拿到的也不过是天价违约赔款。
双目赤红，身形几天之内佝偻下来的人刚回俱乐部，就冲到了训练室，一把揪住了陆邈舟的衣领。
“你他妈的对得起你兄弟吗？对得起咱们俱乐部吗？要不是你曝光，要不是你，我现在钱也拿了，季后赛冠军也拿了！说不定世界赛四连冠也有了！”
陆邈舟戴着的耳机被孙览这样一拉扯掉到了桌上，青年冷白色的面容在灯光下落了一些阴影，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一颤，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我劝过你了。电竞容不得作假，打假赛的人，也不配当冠军。”
“我打假赛一样可以让我们战队赢！我只是，我只是－－”
“如果不是你，根本没人会知道什么打假赛，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急缺这样一笔钱，我们战队现在被网上骂成这样，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
陆邈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近乎癫狂的青年，抬手拦下他挥过来的一拳：“孙览，训练室有监控，别一错再错了。”
从会议室回来的经理和教练看到两人拉扯在一起，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上前把两个人拉开。
“孙览！你自己打假赛连累战队，还有脸怪sailing？如果这段视频放上去，你就算退圈估计喷子都不会放过你，你不知道吗？！”
孙览在WPL总部接受调查，关了三天，几日前意气风发的冠军战队选手，如今已是胡子拉碴，邋遢不堪。
被经理和教练们拉开，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只是逐渐从咒骂陆邈舟，变成了一种不甘心地恶毒低语。
“不是我的错，我根本没想我们队输的，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我才没有错……”
看着跌坐在地上嘴里嘀咕不清的孙览，几人都有些唏嘘，但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违约金，还是得按规矩来办。
“这是你要赔给战队的违约金，按签约费的五倍赔，一共是，七千五百万。”
纸张自孙览面前飘落。
一长串的零，他拿过纸看了一会儿：“七千五百万，七千五百万，凭什么那么多？！我为LION拿过冠军，拿过三年，凭什么－－”
训练室一片寂静，没有人理会他歇斯底里的哀嚎。
陆邈舟理好了自己的衣领，闭了闭眸子，终是缓缓道出一句：“你拿了战队三年的签约费，还有各种奖金，代言费，直播的签约费，赔这些应该够了。”
听到青年清冷的嗓音，孙览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一点点狰狞起来。
“我没钱，我买了那么多跑车，现在跌价早就跌死了。还有我家里人三年全花的我的钱，早没钱了。”
“陆邈舟，别人都有资格指责我，就你最没资格。”
“我穷山沟出来的，爸爸妈妈都有大病，五个弟弟妹妹全指着我，我就算赔光了，以后也养不活他们。何况我根本没钱赔。”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对不起LION？哈哈哈，可是我家你去过啊，我爸爸妈妈以前对你多好，我们还在黑网吧的时候，你总来我家吃饭，我爸爸妈妈对你怎么样，比对我还好，我妹妹总喊你哥哥，你都忘了？”
“你现在叫我赔钱，就是要他们的命，要他们没钱看病去死！要我弟弟妹妹都读不起大学！”
“陆邈舟，你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说：心疼舟神可以提早刷起来了】
第43章
训练室的所有人，都被陆邈舟轻声请了出去。
袁剑看一眼跌坐在地上，表情扭曲，却面容得意地像是一个得胜将军一般的孙览，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陆邈舟，从青年幽邃的眼眸里，他看到了一些他不愿看到的情绪。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走过陆邈舟身边时，低声劝了一句：“sailing，你举报打假赛没有错，你也劝过他，给过他悔改的机会了，别因为这个自责……”
陆邈舟的眼神没有什么波澜，像是覆了一层初冬的薄雪，很镇定，很冷静：“我知道的。”
袁剑出去了，训练室就只剩了两个人。
孙览手里捏着合同，在一片寂静里，只能听见他狂暴地把纸张捏得皱起来，揉成团，像是把“七千五百万”都踩在了脚下。
他嗤笑一声，很满意地看到陆邈舟的沉默，从地上站起来，满不在乎地把手里的纸团扔到了一旁，爬满血丝的眼球凸起，沾染上一丝洋洋得意，仿佛那纸团是扔在了陆邈舟的脸上。
“怎么样，sailing，舟神？你要是还是执意要我赔钱，好嘛，我这就去把那几辆跑车卖掉，把我家房子卖掉，砸锅卖铁赔。”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家开销大，我这个人买股票又亏钱，花钱大手大脚的，就算什么都拿出来抵债，也不够七千五百万。”
他越说越快，目光恶毒地划过陆邈舟清冷的脸，似乎是拿刀子把那张脸毁坏得面目全非，好消除他从神坛跌入泥沼，从身价上千万到一无所有的恨意。
“到时候，怎么办呢，我的父母都要因为付不起高昂的住院费，被医院赶出来，没有家住，躺在天桥下等死。”
“我的弟弟妹妹，最大的也才高中，他们马上就要没钱读书，都去打工了。一辈子读不了大学，帮家里还债，你看怎么样？舟神？”
陆邈舟垂在身侧的手冰凉一片，仿佛基地里“轰轰”作响的暖气设备不过是摆设，修长的手青筋微凸，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狭长的凤眸眼尾微挑，在斑驳的灯光下迅速地掠过一片冷芒。
孙览信心满满地在等陆邈舟屈服，孙览甚至以为青年方才的眼神是一种愤懑，再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怜悯。
“伯父伯母是对我很好，你的错，你的弟弟妹妹也不该为此偿债。你赔了钱之后，伯父伯母的医药费，你弟弟妹妹上学的一切花销，我都会给。”
“但不是因为你，孙览。我们从黑网吧打到世界冠军，我们取得了电竞最高的荣耀，但这也是电竞赐给我们的荣耀，你不可以践踏它，蔑视它，不尊重它。”
“我给过你机会了，甚至在决赛没有完全比完的时候，我都在看你，你有没有悔改，有没有回头，是不是还是执意为了地下赌庄的那些钱，在赛场上作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