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尔摇摇头:
“他现在自身难保,做不做得到先不说,何况不管谁的队伍,我都不想让雷明去。”
“…您明知道…”
管家的表情黯然,奥维尔打断他的话:
“他喜欢画画,擅长机械,他不会是一只合格的军雌。”
“…哪有雌虫天生是一只合格的军雌的。”管家低声提醒道。
“来了。”奥维尔像没听见他的话,看着花园里挺拔的身影微笑:“竟然比我们还快。”
阿西尔转头就看见大步走过来的奥维尔大公,朝他欠了欠身:“我还记得您家小花园的位置,就没让侍从带路,请原谅我的唐突。”
“有什么唐突的,你其实叫我一声叔叔也没关系,把这当成自己家就好。”
奥维尔笑容满面请他坐下,阿西尔仍恭敬地半低着头:“雌父向您问好。”
“我确实很久没有见他了,他从军部退下来了吗?”奥维尔随口问道,然后替阿西尔倒了一杯茶,阿西尔犹豫一会儿说道:“前年受了伤,退伍了。”
奥维尔动作一顿,端起茶杯掩饰表情,轻咳了一声:“还好吗?安蒂略对他…怎么样?”
阿西尔也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还好。”
这两个字言不由衷,奥维尔叹了口气:
“其实应该我去你家,顺便也看看他,可是你雄父…”
“我明白。”阿西尔不说话了。
“说说你吧,你和四皇子怎么回事?”见气氛降温,奥维尔笑着问道。
“我和殿下挺好。”阿西尔依旧半低着头,专心对付手里的茶。
“挺好整天住在军部?”
“工作问题而已。”阿西尔轻描淡写。
“我听说了…陛下授权元帅,要他对军部做些调整。”
“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当面问我是想让我难堪吗?”
阿西尔平静地问,但雌虫什么没经历过,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打击他们坚硬的心。
奥维尔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大笑:
“作为你的长辈,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雌虫没有姓氏,从法律关系上来说,您不是我的长辈。”阿西尔神情冷淡。
“你是只聪明的虫,很多雄虫没有意识到聪明对晋级而言有多么重要,就像他们不肯承认自己无法晋级就是因为太蠢。”
奥维尔像没听见这句带刺的话,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这种茶。”
“因为我只喝过这种茶。”
阿西尔看了看清亮的茶汤,虽然品种相同,但奥维尔拿出来待客的品次根本不是他以前喝过的能比的。
“那也没关系,待会儿换一种。”奥维尔吩咐管家那另一种茶叶过来。
“您叫我来,真的是为了喝茶吗?”
“那你呢,你应邀来,难道不是为了喝茶?”
阿西尔两眼幽深:
“不是,我有事要求您。”
奥维尔的笑意更深,不问什么事,却问:
“你想知道…陛下要用什么法子对付匪邦吗?”
阿西尔眼神一厉,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奥维尔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
e级、d级。
阿西尔抽了口气: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奥维尔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将被子里的茶倒在桌上,那几个字被水淹没,他看着阿西尔:“因为你是双s。”
“我…”
“你不赞成?”
“我是雌虫。”赞不赞成没有意义。
“我的崽子也是雌虫。”奥维尔突然叹息:
“快十二岁了。”
阿西尔迅速反应过来是哪只。
他抱养的菲奥泽年纪最大,其次就是一只B级雌子,然后还有一只A级雄子,一只准S级雌子…后两只是雌侍生的,这样算起来奥维尔大公其实子嗣单薄,快十二岁的是他的长子。
“您想让他进我的队伍?”
阿西尔恍然,这不难,他对自己的队伍有完全管辖权,在他彻底被架空前应该来得及办。
但奥维尔摇头:
“你在匪邦见到了哪些雌虫?”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西尔思绪一滞,他迟疑着:“我基本上都不认识,除了堂洛斯…”
“堂洛斯…”奥维尔眼里划过一丝怀念:
“没了吗?和他亲近的有哪些虫?”
“王虫殿下…”
“我说雌虫。”奥维尔的声音有些急促。
“他的副手卢克,当年跟他一起走的左飞,恩马尔,索利切…还有一些据说被派往新城监督建设,我没见过…”
阿西尔奇怪地看着奥维尔眼里的急躁,他饮尽一杯茶才平息下来,低声问:“你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雷德叔叔吗?”
阿西尔脑子里晃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心底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缓缓摇了摇头:“我应该记得吗?”
奥维尔灌酒一样闷干一杯茶,突然嗤笑一声:
“也是…这么多年了。”
“他是您的…”
阿西尔看着奥维尔沉思的表情,缓缓吐出那个词:“雌君?”
谁都知道奥维尔大公不要雌奴,身边只有两名雌侍,雌君的位置多年空缺,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拒绝了帝国给他匹配雌虫。
“是啊,离家出走很多年了。”奥维尔突然起身,歪头看他:“带你去个地方。”
阿西尔沉浸在震惊之中,且不说他从未听说有雌虫敢擅自离开雄主的,而且离开以后还偏偏跑到匪邦那种地方?这什么意思?
帝国三大公爵之一的奥维尔大公,家里出了一只反叛雌君?而这要命的消息他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阿西尔木呆呆地跟着走了几步,心神逐渐回笼,看着奥维尔的背影满脸复杂。
他难道知道自己和匪邦的交易想诈他?但消息从哪走漏的?他身为大公,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向陛下检举他不是更方便?
但如果是真的,他是怎么容忍自己的雌虫离家出走十几年的?
“雷明是我和他的孩子。”奥维尔在前面说道:
“我不想他进入军部。”
“那您要他去哪?”阿西尔在后面问。
奥维尔带他来到庄园地下室,让管家守住门,然后和他一前一后进去。
“你在匪邦带了些日子,感觉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又是这种要命的问题,阿西尔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不好使了。
“王虫殿下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他对堂洛斯是真心的?”
奥维尔打开地下室里一个房间的铁门,回头看着阿西尔:“你从雌虫的角度来看,感觉怎么样?”
“您听起来和堂洛斯很熟?”阿西尔反问道。
“他是雷德的学生。”奥维尔走进铁门。
阿西尔明白了,又问:
“您愿意告诉我雷德叔叔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
奥维尔的动作终于有了凝滞,阿西尔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惶然,但都一闪而逝,奥维尔很快恢复平常:“长辈的旧事你也感兴趣?好奇心害死虫,当心些。”
这就是不愿意了,阿西尔默然。
“雷明只有B级,他六岁进皇家学院,同学都是A级,甚至S级的雌虫,他天赋不好,又是早产,很多功课都跟不上,他要是普通家庭出身也就罢了,偏偏是我的崽子…”
奥维尔叹了口气:
“你知道他这样的雌虫会怎么样吗?”
阿西尔没有说话。
“你或许不知道,你天生s级…”
“我知道。”阿西尔却突然打断他:
“我知道,我也是雌虫。”
“是啊,我们家很久没有这么低等级的雌虫出生了,我花了点功夫去查,才知道帝国根本不会让B级雌虫匹配B级或者B级以上的雄虫,只能匹配C级。
但B级以下的雄虫大多需要靠外物施展精神力,他们的精神标记伤害性强,稳定性弱,大多低级雄虫的雌虫终身都要忍受精神剧痛的折磨…不仅如此,若是一不小心匹配到D级甚至更低…”
奥维尔咬了咬牙:
“就不止精神剧痛这么简单了。”
虫族并非只有晋级一条路,剧烈的精神创伤会导致虫族无法晋级,甚至是等级倒退。
雄虫倒也还好,他们的精神体天生完整,但如果雌虫一路降级,最后可能降到E级,曾经就有过先例,一只A级雌虫不知经历了什么,等级一路下滑,最后变成了一只E级。
e级雌虫,那都不能叫虫。
但帝国的等级制度根本不是他一只雄虫能撼动的。
雌虫没有姓,再如何优秀也无法进入家族核心,因为雌虫天生就是风险因素,每只都有滑落E级的风险。
“我很难相信您会对一只雌子如此用心。”阿西尔表情谨慎。
奥维尔不以为意,从书柜里取出十几个文件夹:
“你在找这些?”他把文件夹递给他。
“您知道?”阿西尔惊骇地看他。
奥维尔叹息:
“我能知道,证明其他大公也能知道,以及陛下…他一定能知道。”
阿西尔的里衬顿时湿透,连呼吸都放轻了。
奥维尔好笑地看他:“但我都帮你处理干净了,放心,现在只有我知道。
以后别在军部找,军部不干净。”
阿西尔捏着陈旧的牛皮纸袋,出于安全考虑,这些资料从未数据化。
“以后要看就悄悄来这看,我待会儿让克里克把钥匙给你。”
“您还没有说您到底想要什么,我没有见过雷德叔叔,这点帮不了您。”
阿西尔放下文件袋,看着奥维尔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真诚。
“那你老实告诉我,作为雌虫你开心吗?”
“不。”
“好,那你再告诉我,你站在堂洛斯那边了吗?”
阿西尔眼球一颤,没有说话。
奥维尔似乎得到了答案,点点头:
“我想把雷明送到匪邦。”
“…您要我,照顾他吗?”
奥维尔含笑看了他一眼:
“也行,但我相信堂洛斯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您…?”阿西尔真的不解了。
“只要你坚持自己的决定,我对你别无所求了。”
阿西尔缓缓点头,正要告辞,奥维尔又叫住他:
“小心虫皇陛下。”
但这根本没有可能,虫皇于雌虫,根本避无可避,走出奥维尔庄园的瞬间,阿西尔更确信了这点,他看见木隘从车上下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们说你来了这,我来接你回家。”
他们——虫皇陛下。
“在他眼里,我们都只是等级,仅此而已。”
奥维尔的话在他耳边回荡,阿西尔盯着木隘看了良久,才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他是老师的雄主。
有种渣是木隘那种渣而不自知,还有一种渣是奥维尔这种爱而不自知。
之后会有一个番外讲他俩的故事,自我感觉这是全文最虐的一对,大嘎先别骂哈_(:3”∠)_等我写完再骂
第57章
“雄父!雄父!阿西尔将军呢?!”
奥维尔看见雷明满身草屑跑过来, 一路还不停东张西望,忍不住叹了口气接住他冲过来的身子:“阿西尔将军突然接到军部的命令,没法见你了。”
“啊…噢…”他沮丧地低下头, 然后被雄父抱起:“改天吧, 以后我邀请他多走动一下…”奥维尔边说着边往屋里走, 雷明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雄父, 快放我下去!我都这么大了!”
“才多大, 十一岁,明明是个小不点。”
“我明年都可以…”
他努力争辩, 奥维尔却打断他:
“你刚刚去哪了,不是在房间里做功课吗?”
“…几天在下雨, 后园那条小路上的荆棘草又长了很多, 都快把路埋了,我就…”
“功课做完了?”奥维尔问。
“做完了, 我想反正你也要去,你白天那么忙, 一定又是晚上去…”雷明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改种其他花,荆棘草太能长了,又不好看。”他小声嘟囔。
奥维尔看他一眼:
“你雌父喜欢, 而且这种植物平时不好看,可一旦开花就不一样了, 会成片成片的开,到时候整个花园都会很好看。”
雷明乖巧地哦了一声,心里却不信,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堆杂草开花,奥维尔笑起来:“开过的,你出生一年, 整个后花园都被荆棘花铺满了。”
“那它还会开吗,不会只开一次吧?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让园丁来看看?”那堆杂草全是奥维尔自己侍弄的,雷明没敢直接说他不专业,只得这么暗戳戳地提醒。
但自己亲手带大的崽在想什么奥维尔哪不知道,轻哼了一声:“他们懂什么。”
回宫的车上木隘和阿西尔都很沉默。
木隘抠着膝盖上的绣线,眼珠子四处乱转,时不时咬咬嘴唇,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包在嘴里,与他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西尔的沉静。
他既不问木隘如何知道他在奥维尔这的,也不问专门来接他回去干嘛,木隘希望他问的所有问题他全部不关心,两只虫明明只隔一线,却像独立生活在各自的世界。
木隘从自己的世界伸出手拽住阿西尔的袖子:
“父皇…父皇很…生气。”
他的脸白的不太正常,细密的汗珠不断浮出,揪紧阿西尔的衣袖盯着他:“回去可能会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