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龙有雨露便是奶,这条小绿却是只要跟岑羽亲近,不吃不喝也能得到滋养。
它原本绕在岑羽手腕上睡得香,忽然被唤醒,迎面就是一老鼻子的桂花香,香得它连打五六个喷嚏:“阿嚏!嚏!嚏、嚏、嚏!”
奶鳞都边打边竖了起来。
岑羽笑死了。
他不逗绿奶龙了,桂花糕递到嘴边,吃之前先问了沧沉一声:“能吃吗?”
还是说吃了也就是口空气?
总不能有毒吧?
沧沉示意他随意,岑羽这才放心的送进嘴里,抿唇嚼了几口,惊喜地睁大眼睛:好吃!
岑羽转头又拿了两块,一块递给沧沉,一块招身后还在看籍册的朔悦过来吃。
朔悦看着籍册,抬手接过桂花糕,人还没反应过来,疑惑抬眼。
岑羽又吃了一块:“这个好吃。”
朔悦便不疑有他地咬了一口,咬完也惊喜挑眉。
一边光闻了个糕香的若白:“……”
怎的,他也是虚景?
没人给他递一块?
若白凑过来,自己伸手去拿,却被卖糕的店家拦住:“哎哎,得先给钱,哪里有不给钱就白吃的?”
若白还伸着手,气笑:“他们不给钱就可以吃,我便不行?”
你个假人,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店家往拿糕的岑羽脸上看了
一眼,再看向若白:“那不一样。他是我们‘安禾’的小公子,小公子带朋友来我摊前吃块糕,那是我的荣幸。你得给钱。”
岑羽他们一顿,纷纷对视。
安禾的小公子?
若白收回拿糕的手,幽幽道:“看来那位鬼王不但执念深,还执着于‘自己哄自己’。”
若白:“别是还变出了一个假的师姐妻子,一个假的儿子,在这处虚幻里过着他美满的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朔悦难得在若白说完后跟着开口:“籍册上有写,安禾镇上的那个修仙小门派就叫‘安禾门’。”
“‘安禾门’在……”朔悦吃着桂花糕捧着籍册,转身往他们所处的这条十字路口左右看了看,抬手指南:“这边。”
不久后,四人站在了‘安禾门’门口。
果然是修仙小派,门庭不比昆虚仙府这样的大派,甫一看,还以为是凡尘哪个地主家的桩子——
门外一对大狮子,几级阶梯上,两扇朱红色的大门。
头顶门匾上从右至左地题着“安禾门”。
岑羽心底又是咚咚快跳。
岑羽:这便是原主本来的家了。
若白扇尖示意大门,对岑羽道:“小公子,亲自带我们进去做做客吧。”
岑羽看了看门庭,打头抬步。
哪知道刚迈上阶梯,大门旁的一扇小门打开,从里头跑出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了岑羽,赶紧将人拦住,又疑惑地瞥眼看了看岑羽身边的三人一眼,没顾上,先拽着岑羽的袖子到一边,低声嘀咕:“小祖宗,你还回来干嘛?”
岑羽的余光默默和沧沉他们对了一眼,按兵不动:?
中年男子:“不都已经叫你先去别庄住着,暂时缓缓,避避风头了吗?”
岑羽心道这戏他会,当即低垂眼眸,一副憋闷又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想回来看看。”
中年男子急道:“看什么?看你师哥有没有被你爹打死?”
“你放心,有你娘劝着,打死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脱层皮、床上躺一些时日。”
岑羽继续做戏道:“我师哥……”
中年男子急得不行:“都跟你说了,怎么还问?你如今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打你,可是能没有顾虑地照着朝死里打的,你师兄好歹外姓人,不是亲生的,动手也得顾虑些。”
岑羽担忧的样子做得很足:“可我师兄他……”
中年男子实在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岑羽手中塞过来一样东西,“这样便放心了吧?”
催促,“赶紧的吧,去别庄避一避。”
这才看向沧沉他们,抬手施礼道:“诸位想必是小公子结交的朋友吧。”
“小公子近几日便拜托诸位了。”
若白问:“拜托什么?”
中年男子叹气:“拜托诸位帮忙劝劝,劝他……唉。”说完转身,走进小门。
岑羽走回沧沉身边,展开中年男子不久前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朔悦、若白全将眼睛凑了过来。
但见展开的纸条上写着——
无大碍,放心。
师父如今正是气头上,莫要出头,暂且别庄避一避。
四人:看来是岑家的小公子和某位师兄干了什么轻易不能宽恕的祸事。
纸条还没完,挺长,岑羽继续展开——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朔悦:?
若白:?
岑羽:?
沧沉:……
纸条还有最后一段,是落款——
云薄
亲笔
云薄?
这名字又很眼熟,哪个籍册上见过。
这次却不用朔悦翻籍册,因为若白就知道,毕竟当年是他亲点的人去到天上天。
江雾轻,字云薄。
若白不怕事儿大的哼笑道:“看来这位鬼王身处深渊,没少打听外间的事。”
景致、小镇依照着凡间,亲儿子的事也原样复制。
如今这处虚幻中,已然发展到了岑家的小公子长大了,同青梅竹马的江雾轻师兄情意相通这一段了。
就是没他大青龙。
若白笑出了声。
这时候小门又开了,刚刚的中年男子又跑了出来,一脸欣喜:“少爷,别走了,不用回别庄了!”
中年男子喘着气:“恭喜少爷,你爹在你娘的劝说下,虽不情愿,但也同意了!”
“日后你便能同你师兄正大光明地在一处了!”
又开心道:“你娘心疼你,说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不能叫旁人日后瞧不起你,要为你们正儿八经地办一场婚事!给你撑腰!”
朔悦憋表情憋得不行,岑羽抬手扶额。
沧沉忽然搂住岑羽,对中年男子淡淡道:“去告诉你们门主,他儿子不要什么师兄,如今换人了。”
又转头看看岑羽,说:“一个入门拜师的师兄,能给得起什么三媒六聘的礼?”
怕也是只能倒插门?
沧沉气场强大,神色淡淡:“本君的聘礼。”
说着,从沧沉身上飘出去一个小木牌,飘向中年男子。
正是不久前挂在‘替人完愿榜’榜首的那一只。
眼前的中年男子、朱红色的门庭,以及他们所处的街道、虚幻的小镇,乃至岑羽手中的纸条,瞬间烟消云散。
只余深渊原本便有的干裂的大地、枯败的树林,与头顶蓝绿相见的荧光。
以及一个身穿黑袍的、支腿侧坐嗡嗡上的年轻男子。
岑钟。
或者应该称他,鬼王崇舟。
崇舟手拿小木牌,侧头看着,缓缓抬眸,用一张与岑羽略有几分相像的脸庞面向四人,神色平静道:“我儿既寻得良婿,又送来天价聘礼,为父自当欢喜相迎。”
岑羽心底只有五个无情的大字:
妆奁,交出来。
—
意外的是,鬼王崇舟刚现身,才说了句话,这边岑羽、沧沉没什么反应,朔悦一愣,喃喃道:“是他?”
若白则瞬间沉下脸,死死
地盯着崇舟。
崇舟坐靠嗡嗡,摆弄着手里的木牌,回给若白和朔悦的,也是个熟人间才有的眼神,还淡漠地勾唇笑了笑。
下一刻,嗡嗡身上没人了,不远处一棵枯败的树干旁,若白掐着崇舟的脖子,神色阴冷地将人抵在树上。
若白眯眼:“我当你这么多年躲哪里去了,原来‘周重’便是‘崇舟’,‘崇舟’便是‘周重’,你可让本君好找啊!”
崇舟一个鬼王,原本是一张修炼到正常人一般的红润面孔,如今脖子和一条鬼命在若白手里攥着,面孔瞬间灰白。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惧怕,还笑了笑,嗓子发不出声,便传音道:“这么多年,白虎君还未想通吗?”
掐着他脖子的手越来越紧,脖颈上青灰色的经脉爆凸。
崇舟:“当年真正杀了毕月的,不是递刀的我,也不是毕月自己,是白虎君您啊。”
若白神色如寒潭,眼中赫然有了不似平常的戾气,这些晦暗的情绪召唤来了深渊中四溢的阴戾,在附近形成了一个飞卷的飓风。
一见那飓风,朔悦赶紧回神,对沧沉和岑羽冷静地说道:“妆奁还在鬼王手里。”
白虎神却快要将那鬼弄死了。
何况那还是岑羽的生父。
沧沉出手。
他没有管情绪失控的若白,而是将崇舟从若白手里提了出来。
那崇舟却如同赶着寻死,获救了还要在半空扬声:“不是我,不是毕月,是你自己!”
一落地,朔悦飞快地对岑羽道了一声对不住,照着崇舟的后颈便是一个利落地手刀,直接将人敲晕了过去。
岑羽看看远处的飓风,看看近前的场景,挑眉:明明是他的主场他的戏,怎么忽然成了别人的舞台?
沧沉也拿回了小木牌,抓在手中,看了看:送出去的聘礼竟然还有回来的道理。
下一刻,岑羽和沧沉同时不见了。
朔悦低头,但见岑羽拉着沧沉在晕倒的崇舟鬼王身边蹲下,一边往崇舟身上看着,一边对沧沉嘀咕:“搜搜看,要是妆奁在他身上,直接拿。”
什么聘礼不聘礼,麻不麻烦?
能直接动手的干嘛费那破事走流程?
朔悦也跟着蹲了下来。
只余若白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中,独自站在飓风之前。
岑羽扭头往他那里看了一眼,冲他招手。
你个傻老虎,跟上大部队的节奏可以吗?
这情商,难怪怎么追都追不到人。
飓风渐渐弱了,最后刮做一阵风,飘进林中。
岑羽他们四个一人头一人脚、一人左一人右地围着躺倒的崇舟,或动手或用术法或用意念的翻捡着这鬼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连绿奶龙都醒了,被大青龙使唤着,拱进了崇舟的黑袍中。
边找着,四人还聊了起来,就跟围着一张桌子在相互搭手地做菜似的。
若白抬眼看岑羽:“他真是你亲爹?”
这上手就翻的自如,这爱咋地就咋地、直奔找妆奁的态度,可不像一个自幼失怙好不容易再见生父的亲儿子该有的神情。
岑羽却理解错了,以为若白这么问,是想找到妆奁的下一刻便徒手将这鬼王宰了。
于是宰之前问问,怕宰的时候不方便,有人拦。
岑羽心道,放心,不拦,他从来只承诺替原主完成那四个心愿,可没仁心到还要替原主尽孝。
再者,这位鬼王爹显然早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妆奁是亲儿子要的,就这样,他也不直接现身,反而以妆奁做诱饵,在‘替人完愿榜’挂单。
岑羽想,这位鬼王爹能从一个只会孵蛋的儿子身上图什么?
总不能他手里还有鬼蛋吧?
这么做,还不是冲着沧沉来的。
必然是想通过沧沉达成什么目的,才做了这样一番紧密的安排。
否则怎么会沧沉一下聘,承诺一到,这鬼王爹便现身了。
就是不知道这鬼王到底想沧沉替他做成什么。
岑羽:唉,不管了,先搜。
然而——
岑羽疑惑:“没有?”
朔悦:“应该是被他放在了别的地方。”
若白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好歹情绪收起来了。
他道:“修鬼道的鬼,最是易摒弃人性,受阴戾之气的影响,心思也格外的阴沉、诡异。”
沧沉率先起身,同时将岑羽拉了起来:“他既是手持筹码,想要有人替他完愿,自是不会让东西叫人轻易寻到。”
岑羽点头:“弄醒吧。”
“哗啦啦——”
鬼王崇舟是被当头一桶玉露台的酒水浇醒的。
倏然醒来的刹那,崇舟睁眼看到的便是站在他正前方的亲儿子。
岑羽看着他。
崇舟用术法清理掉了浑身的酒水和气味,缓缓坐起身,面色是一只鬼才有的平淡。
他看着岑羽,缓缓道:“我是你父亲。”
岑羽淡定道:“别跟我打感情牌。我是人,我的父亲也是人,他如果健在,或许不够强、不够喜欢我,又或许平凡到不能做一个优秀合格的父亲。但如你这般步步诱导算计的,无论是人是鬼,这天上地下还真没几个。”
直白点,你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便别指望自己还有儿子。
崇舟闻言,缓缓勾唇:“很好。你如今这般,倒胜过从前在仙府时那般的天真、稚弱。”
岑羽心道:可那才是真正的原主。
若白在一旁磨剑,眼神示意岑羽快一些。
岑羽面对崇舟,没废话:“妆奁。”
崇舟默了片刻,坐在地上,抬眼道:“你母亲的东西。”
岑羽:“妆奁。”
崇舟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如此急切,可是有什么急用。”
岑羽:“妆奁。”
崇舟再要开口,岑羽已经事不过三的态度,冲一旁磨剑的若白挥挥手,退开。
若白的剑带着杀气噌地架上了崇舟的脖子,这次终于跟上了大部队的节奏:“问你妆奁,你哪儿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