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汹涌的潮去潮涌间,一枚玄武蛋悄然而生。
起先,是一团弱小的淡淡金光,随后它喝足了血,凝聚骨肉,于是红光大闪;亲兽用最后一点灵力替它聚灵成壳,是一层柔软的赤金色软壳,薄薄一层,仿佛一戳就会破似的。
这玄武蛋于是心满意足地掐断自己与亲兽灵脉相连的部分,咕噜噜滚落出来,开始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流。
越凉疲惫地躺倒在一旁,呼哧哧喘着粗气,七寸的伤口被他自己反复撕裂早已血肉模糊,愈合时带来数倍的疼痛。
不过这痛全都传到太炀那边去了,像一把钝刀缓缓割着。太炀忍住聚剧痛,轻轻地抱住他,亲了亲眼睛。
“阿凉真棒。”
越凉眨了眨眼,觉得眼睛有些湿湿的,不禁愕然。
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在哭。
那枚玄武蛋静静地靠在他肚子上,它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已经结成个十字的伤疤,像一枚星星,与离它几寸远的另一枚星交相辉映。
光芒渐渐淡下去后,玄武蛋的面貌就显露了出来,底色是幼嫩的粉,上头浮动着有如流云的淡白。
可想而知,小玄武孵出来后,会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家伙。
越凉想看一眼蛋,便虚弱地回头看了一眼,当即震惊地嚎了一嗓子。
“嗷?!”
太炀仍旧扛着疼,面色苍白,听到他的反应,却也不由得闷声笑出来。
“谁让阿凉偏要在这桃林里生,玄武蛋要吸天地灵流,自会选择最近的灵地,就从这桃林里抽,长成粉的亦不奇怪。”
他伸手摸摸玄武蛋,蛋壳上仍留有暖暖的温度,里头正安睡着一只小玄武。以灵力稍加试探,原是一只玄兽。
太炀的眼睛弯了起来,搂着越凉,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说,“是小玄兽,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出来后是想做男孩,还是女孩。阿凉可以慢慢想名字了。”
“桃花儿一样的小家伙,得给它一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来啦~呱唧呱唧呱唧
and,孩子出生了!来个彩蛋!
有关玄武族的蛋蛋,以及给蛋蛋取名字的方式——
玄武族敬仰天道自然,所取名字基本与出生时的景色照应。
且由于玄武蛋出世后会从出生的灵地吸取灵力,所以那方土地的自然之色,极大可能就是玄武的鳞色。
比如越凉出生的时候是在一座高耸的尖山上,月亮正好照在头顶,清晖洒遍大地,他于是披了月光长成苍白色,名字也源于月神;
太炀生在上古战场的深渊里,当时正值破晓之前天地最混沌的时刻,所以他的鳞色漆黑。
他离开亲兽身体的前一刻,黎明恰好到来,第一缕光芒洒在深渊里,他于是由此得名。后来玄武族也打赢了仗,从那道深渊里了逃出来;
舜苍是沙绿色的鳞,他出生在一巨木水泽旁边的草原上,恰巧一颗流星划过头顶,将草地笼上一层淡淡的灰,所以舜苍才没有像有些玄武那样长成了绿油油的草色。
还有像惊蛰、乌髓、太炀的徒弟咕咕头,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含义,以后有机会在慢慢讲吧,哈哈。
第89章 孵蛋蛋
极西南部,气氛完全不同。
十几头白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族部落,但很快,他们又从阴影中现身,不再隐藏踪迹。
因为这个部落里根本没有人。
夷伏望了眼陷入火海的房屋,站起身,变回原形,缓慢走到部落中央最大的图腾柱下。
刻有人图腾皇的柱子已被折成两段,倒下的一端深深陷进泥土里。它和它所庇护的部落都化为了灰烬。
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烧焦六芒星图纹。
所有的白虎都怔然,夷伏的副官上前一步,忧虑道:“上神,看灵流的痕迹,六翼神现在的力量恐怕大有长进。”
夷伏皱着眉,观察地上的纹印,许久,才摇摇头,说:“并非整个族群,这灵流来源独特,应当只是他中的一个,我猜是巴尔。”
说罢,他不再透露更多,只对副官道,“去将整座寨子搜一下,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副官领命,下去了。十几只白虎分头行动,很快就消失在寨子的各条小路背后。
夷伏又在原地思忖片刻,抬手,以灵力在半空中聚成一个逆旋的白虎图腾,法阵的光芒闪耀。
过了一会儿,终辰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什么事?”
看到他,夷伏松了一口气,然而老毛病登时又犯起来,立刻顾不上正事,忧心忡忡地问,“辰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脸色好差,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是生病了吗?月余不见,竟是病了么?”
终辰咬牙切齿:“没有,我很好。我忙得很,你到底想说什么?”
夷伏于是侧过身,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人皇图腾柱。
“六翼神袭击了人皇嫡脉,寨子里没有剩的活口。”他顿了顿,又说,“两个点。人皇还活着,且巴尔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力量。”
那一端,终辰安静了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沉稳,“人皇不可能还活着,当年父舍命布下封,她偷移大封的一角庇护人族,最后力竭而亡。”
“且若人皇当真幸存,鸿钧不可能半点动静也没有。”定会在来一次覆世。
夷伏道:“图腾柱是人皇的手笔,你我不会看错。且当年旧事扑朔迷离,极北二位帝君既能身陨而复生,人皇未尝不可能。”
“倘若她当真还在,那么这个尘世,仍旧一点变化也没有。”
鸿钧不会容忍觊觎天道的人族和人皇,一定会再次覆世,结果还是殒灭。
他说:“辰儿,我再往南看看去吧。”
终辰干脆地回绝了,不悦道,“不行,你现在马上回来。”
夷伏不解地眨眼,“为何?”
“那些六翼神肯定把人族都抓走了,如果人皇还活着,哪里用你帮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终辰又气起来,“万一你当真碰上那疯子怎么办?”
语气虽然不好,然而到底是关心的话。
夷伏的心顿时荡漾起来,整只虎泛起幸福的泡泡,甜蜜地问,“辰儿,你在担心我吗?辰儿真好,真贴心。”
“烦死了!”终辰脸色发臭,额角冒出筋。但最终还是没反驳,只不客气地吼他,“注意点周围,尽早回来,我还有事,不同你说聊了,告辞!”
说完啪地一声打碎法阵,夷伏摸摸鼻子,嘿嘿笑了起来,好一会儿还沉浸在喜悦里。
辰儿总是这么害羞呢,骂得倒狠,哭起来也凶,嘴上是硬的,身子却很软,每每都是晚上受不住才肯忍气,白天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他,要讨回来。
离开家已有一月了,他实在想辰儿想得紧,耳朵好久没被揪,都发痒痒了。
还是赶紧回去吧。夷伏乐呵呵地想。
.
终辰确实想他,夷伏走后好几天,他都烦闷地睡不着觉。
然而他的这种焦虑,很快就因自己多了个血亲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山对面的悬崖之上,四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岩石后面,往对面半山腰处的桃花林张望。
藏离盯得目不转睛,“蛋的状态挺好,灵流充沛,这片土地的确得天独厚。”
东秦的视力比鹏鸟还好,故而能看得更清楚,那蛋的色泽令他满心都柔软了。
“是个活泼的孩子呢,一直在蛋壳里翻滚……啊,我看到它的龙角了,短短一点,真可爱。”他欣喜地说。
终辰才撂了传音,顺了顺气,待往那林子里望去时立刻又心旷神怡起来,同时也生出些许埋怨,“幺幺都是自己在长,爹净顾着同父亲嬉闹了,真没个正经。”
好想抱来亲自孵啊。
越皓好奇得不行,他年纪算小,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
联想到好几天前帝君就不让他再上山送东西了,说担心祖父会揍他,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清楚了。
原来自己要多一个小叔或小姑了呀。
他往终辰身边靠了靠,“父神,我也是这样出生的吗?”
终辰怜爱地摸摸他的狗头,“你是胎生的异兽,还不够格成玄武蛋,乖。”
藏离看了一会儿,望见林中那缠成一团的两只兽,臊得有些没眼看。
“我们还是……告辞吧。”
两只玄武浓情蜜意的,被发现在偷看就惨了。
终辰说:“没有关系,我已同父亲请示过了,他说往后要探望蛋就从这处山崖望过去,但不能靠近。”
东秦问:“是因为越凉殿下的缘故么?”
“不是,只是因为父亲要孵蛋,不想我们靠近他的蛋罢了。”终辰冷静地说,“现在轮到他焦虑。”
藏离:“……你们玄武要孵个蛋,好折腾啊。”
话方落下,藏离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和东秦的孩子,是小青鸟还是小鹿呢?
意识到自己方才突想了什么,他的脸唰一下惨白,继而从脖颈涌上火辣辣的云,直烧得整张脸都要冒蒸气。
太不像话了!怎么、怎么能……
他就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像他们这样隔三差五地鬼混,即便成算很低,也还是有机会的啊!
眼见藏离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脸还诡异地红着,东秦很是诧异,碰了碰他,“小鹿?”
藏离顿时有如惊弓之鸟,直接弹起来,“别碰我!”
东秦震惊,眼神一瞬间有些受伤,“小鹿?”
“没有小鹿!我不会生的!!”
东秦:“???”
他愕然,“小鹿,你怎么了……别跑!小鹿你等等我啊!”
藏离噗一声变回白鹿,四蹄瘦长,没头没脑地就往山下逃,东秦看得咂舌,顾不及太多亦追上去。
越皓吓了一跳,“父神,鹿神大人他怎么了?”
终辰老神在在地回答:“没怎么,约莫是心里还没垫好个底儿罢。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以后也不用畏惧,遇到喜欢的人,自然就想和他生了。”
越皓听得一知半解,但父神这话至少给了他一块模板,他于是开始把“喜欢的人”对号入座,扪心自问愿不愿意和白獠生小虎蛟。
白獠不是纯正的白虎,他的上一辈混了巫人族,不知道对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影响。
越皓思考了许久,得出结论——他不想生。生小虎蛟可能要孵蛋,孵蛋就要像帝君一样整天不能动,好无聊。
不过可以让白獠生,白獠喜欢满大荒乱跑,孵蛋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一处,哪儿也不去。
越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严肃地点了点头,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听得终辰直皱眉。
是个办法,好办法。越皓心想。
等这阵子过后他就溜出沪天,把白獠抓住,然后他们生一堆小虎蛟。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这些天,越凉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由于灵力耗损,他现在还只能维持着兽身。
且连胖乎乎的小形态兽身都缩不了,只能当很大的一只,身躯稍不注意就会撞倒旁边的桃花树,实在是太罪过。
然而更令他沮丧的是,太炀整天都团着那枚粉红的蛋,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越凉委屈巴巴。
他撒泼地扯开了太炀的长尾巴,挤到蛋的旁边,企图也钻进他怀里。
“你已经有三天没理我了!”
太炀抱着蛋挪了挪位置,避免这个幼稚的契侣把蛋压碎,然后用尾巴揽住他,将他安分地圈在怀里。
他无奈地说:“怎会三天没理你,我们分明早晨才一起沐浴,现下才刚过一个时辰。”
越凉眼睛都泪汪汪的了,好大一只,不管不顾就是要往他怀里钻,霸占最舒服最温暖的位置。
“有了蛋蛋之后,你就不看我了,晚上也是抱着蛋蛋睡。”越凉伤心,“以前你都是趴在我身上的。”
一边说着,他成功挤走了和他抢契侣的玄武蛋,将蛋抱在肚子上,仰躺着舒服地靠在太炀颈肩处。
太炀闷闷地笑了笑,尾巴一卷,将他和蛋都圈了起来。
由于玄兽生玄甲,所以玄武族历来都是武兽负责孵蛋。蛋能够自行汲纳天地间的灵流,然而这些毕竟微薄,终究还得亲兽哺灵。
一开始太炀把自己的兽形化为比玄武蛋稍稍大一些,这样他就正好能抱住蛋,让蛋顺着灵脉抽吸他的灵力。
然而才过几天,他就不得不把体型再放大,因为黏人精越凉也想来凑热闹。
现在他的兽形比越凉长出一个半身,能把越凉完全卷在怀里。
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一边小声争论着,一边抱着蛋孵。
桃花林里香风馥郁,阳光穿过花瓣,一柱柱地洒落下来,又说了会儿话,也就困了,各自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这种团团融融的感觉有些熟悉,越凉猜测自己生终辰的时候是否也这样过,然而到底是想不起来。
或许有把,现在这般现世安稳,总让他有种轮回的感觉。
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柔濡会在某一刻悄然归来,在经历过无数后最初的暖意依然鲜明。
活着才能体会这些,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秦和藏离,理论上是不可能哈
在前世遥远的人族文明里,人族沧桑的古籍记载中,有一个词,叫生殖隔离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