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决定暂时离开他身边,去探一探这座陌生山头的环境,把情况摸透。
他得确保越凉在这里产蛋是安全的,也要留心周围有没有出现可能会偷蛋的小偷。玄武蛋来之不易,万不能有闪失。
至于如何把越凉哄乖了,同意他近身,他还得认真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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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大殿上,终辰正被沪天城的事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
“别人来抢,你们就放着四百城民不管,自己跑了?你们就是这么当神官的吗!”终辰气得牙痒,咬紧后槽牙冷笑,“是想让我拿你们喂狮子吗?”
跪伏在地上的三个白虎族神官瑟瑟发抖,“上神恕罪!实在是……谁也没想到六翼神会过来,他们平日里都呆在西南,与咱们相安无事的,这次是个意外……”
“意外?白虎族练你们,就是让你们临阵脱逃?”他挥挥手,命人将那三个神官拖了下去。
他冷冷道,“命先留下,着鞭刑。若那村中百姓有一人丧命,便将他们斩了。”
夷伏大步踏入殿中时,赶巧碰上这一幕,淡淡地看了眼被拖出去的三个神官,又收回视线,朝终辰走去。
终辰看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简扼道,“都处理妥当了。”终辰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可见地缓和下来。
“幸好有你,这些个神官都是废物。”说着,他又皱眉,不放心地问,“那村子里的百姓都无事吧?六翼神是夺食灵体的,莫叫他们把村民都吃了。”
夷伏道:“无人伤亡,我去时六翼神正把所有村民赶到村口,准备一锅端。他们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赶到。”
终辰思忖道,“这些六翼神大多时候都在极北,许是突遭变故才会南迁。他们不知道西南三城已经归属白虎族,兴许仍认为那是无主之地。”
据探子回来报,为首的依旧是那个叫巴尔的魔主,整个部族在去岁冬前分裂成两部分,二首领阿撒兹勒带一小部分族人出走。
出走的那一部分听说还和玄武族有关系,不过因为冬季降临,这两支六翼神脉都迁到了辽南过冬。
占领他们村子的是巴尔那一支,夷伏谨慎探查过,确定阿撒兹勒一支没有出现。
“辰儿,我觉得有些奇怪,六翼神分裂出两支,巴尔手下的六翼神却不减反增,数量极多。或许因为他们的粮食不够分,所不得不来侵扰我们的村子。”夷伏认真思考着。
极西大部都处于白虎族的掌控之中,以沪天城为中心,越外围的地方越靠近其他种族。南边诸岛有朱雀,中原则地裂为三块,每块都住有人族。
适宜长住的地方都已有了先到者,六翼神这样的游迁部占不到好地方,难免就会有抢夺的想法。
只可惜他们这次不走运,没事先打听一下那个小村子归属于谁。
终辰才不管对方的背景如何,敢动他的村子就得挨揍。
当下便暴躁地说,“把他们全都赶走,赶到辽南去!那村子离西山夏宫那么近,父神还住在夏宫里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夷伏自然同意,但他有些不舍,如果要把六翼神赶去辽南,就意味着他得离家几日了。
见不到辰儿,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戳着手指头,小声恳求,“那辰儿,今夜……”
终辰斩钉截铁,“不行。”
夷伏失落:“哦。”
终辰顿了顿,语气放缓一些,“但可以准许你睡床。”
夷伏的眉扬了起来,尾巴左右晃动。片刻后,又觉得很不舍,还是鼓起勇气,小心地争取,“辰儿,我想……”
终辰啧了一声,“说了不行,明日我要去那村子一趟,顺便看望父神。你能不能稍微独立一点?”
夷伏的耳朵耷拉下来,闷闷地应下。
大老虎委委屈屈,终辰的火气没处发,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纠结地憋了好半晌,才松口,“待你回来后可以。”
夷伏惊喜万分,没能忍住雀跃的心情,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腻腻歪歪地在脸上亲了好几口,幸福得直傻笑。
终辰推阻着,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不耐烦地吼夷伏,“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要闲着有空今天就给我出发……你别扒拉我!”
夷伏放开了他,又依依不舍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望着终辰将欲发作的脸,傻笑道,“还没吃呢,待会儿就去,辰儿真关心我。”
终辰气到无语,不想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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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占据的洞穴外传来一阵美妙的笛声,他于是睡醒了。
睁眼的一刻,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望着自己鼓鼓的肚子,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随后,就闻到一阵香得流口水的烧烤味。
越凉一骨碌爬起来,巴巴地向洞外望去,饿得目光都直了。
原是那只每天都跟着他的武兽,此时变成了直立的四脚兽模样,面前一堆火,篝火上架了只烤得皮酥焦黄的烤鸡。
男人正捏了片桃树叶,吹一支欢快的小曲儿。听到动静,便停下来,转头望向他。
越凉伏下身子,威胁地低吼起来。
太炀没理会他的排斥,只当是他们白日里寻常的对白。用小刀戳了戳那烤鸡,道,“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阿凉过来罢。”
越凉还是吼,然而眼睛已经盯着烤鸡,开始一心二用了。
太炀用小刀削下一点点,尝了一口,“唔,好香,阿凉当真不过来吗?”
越凉馋得眼睛里能掉出烤鸡了,嗷呜嚷了几声,爪子急切地扒着地。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身子绷得老紧,一点点蹭过去。
他凑到离太炀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就不肯上前了,伸长脖子,贪婪地嗅着香气,咽了咽口水。
果然要吸引越凉馋猫,一只烤鸡就搞定了。
太炀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吃。
太炀:给。
夷伏的舔狗日记:
——辰儿今天让我睡床,还关心我吃饭的情况,他真爱我,我好感动。
终辰的反省日记:
——今天他得寸进尺,干脆不让他睡床了,烦,赶他去前堂睡。但是他爪前堂的木桌还呜呜叫,很吵,更烦,没忍住,拿铺盖去前堂睡,顺便收拾他。又没忍住,做了,很不该。为君者不可言而无信,深刻反省。
第88章 玄武蛋出生在桃花林
越凉最终还是抢走了烤鸡,翘着尾巴坐在地上,用前爪抱着啃。
他的爪子有些厚实,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打斗所磨练出来的,虽然糙厚,但依旧很灵活。
鸡是越皓特地从内城运来的,好心的越皓很想帮祖父做些什么,自告奋勇承担下往返的累活。
太炀特地叮嘱他带蛮鸡来,一只蛮鸡比马还大,烤起来颇为费事。然而就这么个庞然大物,都不够越凉吃上几口的。
他吃完,舔舔爪子,头又往火堆旁伸去。
太炀推开他的大脑袋,“还没好。”
越凉不满地嗷了一声,却也没冲着太炀发火了,一边等着烤鸡烤熟,一边无聊地兀自打滚,玩自己的尾巴。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太炀的存在,一人一兽也能并肩坐着,相安无事了。
太炀心里挺高兴,心想这样下去总是好的,到了阿凉产蛋的时候会很需要他,虽然帮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让阿凉不太痛苦。
越凉一共消灭了四只烤鸡,还在火堆旁边打滚儿,弄了一身灰。月华初上时,他便摇着尾巴去山溪边洗澡。
以前都是绑在一块儿洗鸳鸯浴,太炀有时还不用亲自动手,越凉拿他当泡澡时的小木船玩,顺便就帮他洗了。
然而现在他光是靠近几步,越凉就要吼,仿佛他是不怀好心的登徒子,就差扔石头了。
憋屈的帝君只好变回原形,找了棵视野开阔的大树爬上去,趴在树枝上偷偷看越凉,担心他会踩中河底湿滑的卵石滑倒。
若摔着了,自己也好飞身下去救。
他们早过了连洗个澡都要厮闹的年纪,现在忽然旧景重逢,太炀不由得有些感慨。
以前心猿意马时,越凉就喜欢爬到山上偷看他洗澡,还往水里撒花瓣。也不知是什么花,芳香沁脾,熏得一同上晚课的同窗们频频皱眉。
他找越凉算账,越凉就大笑着跑掉,第二日依旧如此。
也算年少轻狂。
太炀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抬眼一望,越凉那家伙忽然从溪水里站起身,往旁边一棵巨大的桃树走去。
桃花开得漫枝漫头,花瓣飘落,地上攒了一层薄薄的粉黛云帛。越凉在花瓣堆里打了个滚儿,沾满花瓣,就变成粉红色的了。
他带着一身花瓣,找了块大青石开始蹭身子。
越凉这只兽比较“刁”,就算是成兽了,吃也要尽量吃好的,睡也想睡舒服的,就连洗澡要用香草擦的小癖好也没忘掉,没有香草,就用桃花。
太炀这才忆起他似乎是喜爱桃花的,却又不是很确定。
细细思来,好似他知道阿凉的许多小习惯,也喜欢惯着,但从没深入地了解过。
至少这个小习惯越凉不是一开始就有,长大后才慢慢爱上的。而他竟没有留意到,在他心中,越凉依旧是初识的模样。
他的确是足够疼爱了,越凉亦无怨言,他才得以分出来一些精力去看顾其他人。
可他的爱载不动时间,不知不觉地,他就追不上越凉了,他们之间,疏离了好远。
太炀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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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终于把自己弄干净了,上了岸,抖抖尾巴,舒舒服服地往自己的洞穴走去。
夜已渐深,深夜时大荒中的灵气稀薄,这时候活动是很耗本源的。越凉于是不打算走跑了,乖乖钻回石床上,闭了眼。
一起一伏的呼吸间,他能感受到体内玄武蛋的存在。
这枚小小的蛋是软的,沿着他的灵脉流动,有时候跑到肩背,有时在尾脊,但他总能准确地找到它在哪里。
这蛋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来?
不知道,不清楚,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蛋顺利诞下来。
洞口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一个黑影缓慢地靠了过来。
越凉瞬间变得警觉,目光森寒,喉间滚出一阵低低的咆哮。
那黑影顿了顿,稍稍低垂下头,动作迟缓地挪进洞中。借着月色皎洁,越凉能清楚看见洞口那只武兽。
就是一直跟着他死缠烂打的家伙,有一双漂亮的金瞳,夜晚瞧着时,似璀璨的灯火。
对方衔着一藤漂亮的花,藤枝翠绿,花朵橘赤,金芒星点从花朵中逸出。
他低着头,将花轻轻放在越凉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而后就退出去,留给他一地清晖。
越凉好奇地低头嗅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息。
很好闻,却更熟悉,熟悉得像是他骨子里的一部分,只是他暂时想不起来了。
他很喜欢,干脆就揽过来,蜷在怀中,鼻翼嗅着若有似无的暖香,渐渐就睡了过去。
太炀伏在洞口的一块青石板上,睡不着,于是悄悄操纵凌霄花蕊里逸出的灵流,去探越凉的脉象。
那玄武蛋早已长足,甚至在他体内萌发有一阵子了,若能成功出世,定非俗类;然而要生它,越凉几乎得赌上一切,甚至是性命。
不过没有关系,有他在,不会让阿凉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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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往后延了几天,越凉的脾气逐渐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虑。
他开始不停找产蛋的地方,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烦躁地满漫山乱跑,觉得各处都是威胁。
日头正好,是一个灿烂的午后。越凉逐渐就跑不动了,喘着粗气,靠着一株桃花树趴下了。
林间微风徐徐,他藏在桃林的深处,目之所及皆是粉春。
体内的异动越来越大,灵流疯狂向某一处汇集,其间裹挟着那枚玄武蛋,游移到七寸的位置,就在下腹部。
时候到了。
越凉忍了忍,头伸向自己的肚子,大致找准七寸后,张嘴,利齿衔住柔软的肚皮,锯开,然后撕裂出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伴随有蒸腾的淡金色灵流,迅速淌了一地,桃花的花瓣漂浮在血流上。
神兽本不该有血,血是蛮兽的象征。只是越凉要诞这枚蛋,需得给它骨肉,聚灵化血,为它塑一副好用的肉身。
七寸的裂口处金光闪闪,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激荡起来,自发愈合伤口,不一会儿就愈合大半。
蛋还没结成,那团微光正吮吸着伤口处的血流,还需要时间。越凉咬咬牙,吃力地曲起身子,将伤口撕得更大。
顿时,血流成海,他有些眩目。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阿凉,别怕。”
他吃力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个眉目英朗的男子,眼神温柔神情,神色满满的都是疼惜。抬手抚上他额间,顿时,越凉感觉下腹的剧痛减轻不少。
越凉眨了眨眼,却感觉正抱着他的男子身体一僵,继而苦笑,语速缓慢,“原来你……这么疼么?苦了你了。”
“帮你承受些,应当能少受些苦吧。”太炀摸摸他,亲昵地蹭了蹭脸颊,“别怕。”
越凉闭上眼,呼吸一深一浅,须臾,他难受地将头拱进太炀的怀里。
血还在流,灵流消损得很快,令他从未如此虚弱。
可是还有另一股力在帮他,他的命契那端,属于契侣的灵力被源源不断抽过来,填补巨大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