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卷着身子,把蛋死死护住,大喊道;“想要动这颗蛋,就先把我杀了!”
围上来的六翼神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人动手。
倒不是怕这虎蛟,但听说蛟都有毒的呢,吃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生病,搞不好还要死的。
蛟的皮色越花越毒,这只蛟都花成老虎的斑纹了,可能有剧毒。
六翼神不愿放弃到手的美味,却又惊怕食物中毒,热烈争吵一番后,便把这虎蛟扛了起来,连蛟带蛋吭哧吭哧地搬回大本营。
这一个时候,越皓体内的玄武血脉似乎就显现出来了,他恨不能自己马上长出一副龟壳,好让他全须全尾地缩进去。
六翼神们藏在了沪天城主河道的下游,在一处山谷里,绿草翠树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
山谷中散落着许多顶兽皮的帐毡,最核心的区域还架着一堆篝火,燃着焦黑的邪火。
每过一会儿就有失散的六翼神寻过来,这处部落驻地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壮大重聚。
及至越皓被抓来时,这里已经有成百上千只六翼神了。
但有些奇怪,这里没有魔主巴尔的旗帜,意味着巴尔的嫡系不在这里。
越皓紧紧抱住蛋,生怕他们趁他不注意把桃桃夺了去,架在火上烤。
越往里走,越是深入六翼神的核心,目光所及处都是扎着粗糙长辫的黑翼羊角人。
他们双臂肌肉偾张,下肢就如野兽般长着黑色的皮毛,羊蹄宽大。每个皆赤瞳尖齿,望着他垂涎三尺。
越皓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的小命今天怕是要交代了。
他为什么要睡觉!如果不睡,是可以带着桃桃跑远的!
贪睡误事!
人群后走来一个苍老的六翼神,胡子和蓬乱的长发都打成结,几乎要垂到地上。
他走到越皓跟前,眯起猩红的小眼睛上下打量,又举起脏兮兮的拐杖戳了越皓的身子,似乎在判断这只虎蛟能够他们吃多少顿。
越皓哇哇大叫:“死老头,把你的拐杖挪开,痒死了!”
那老的六翼神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转头吆喝了一声,身后三只健壮的六翼神立刻走了过来,从篝火堆里拾起火把。
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想吃虎蛟炒蛋啊!
越皓拼命挣扎着,心急如焚,不由大吼起来:“别动手!有本事把小爷解开,咱们来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喂!听不懂神语吗?好好……我换人话总行了吧。哎,别!大哥有话好好说!”
“大家可以商量嘛,别点火啊!”
那正要点火的六翼神被他吵得受不了,揉揉耳朵,转过脸和同伴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大意在抱怨这虎蛟聒噪。
便是这一停顿,替越皓拖了一点点关键的时间。
不远处最大的一顶毡帐里,传来一个低哑有磁性的声音,“吵什么?”
所有的六翼神都停下了动作,越皓的身子一僵,然后猛地抬起头。
一个少年从那顶毡帐中走了出来,身着白底黑纹的虎皮短裘,宽敞的袖口下,手腕套着狰狞虎头纹的护腕。
他眉眼间带着桀骜不驯的戾气,神情似恹恹的,眼尾狭长,有一道细小的伤疤。碎发在颊侧扎了一个小辫子,发尾用一根白色的绒毛绳系着。
他皱着眉走上前来,周围的六翼神几乎比他高出一个身子,却都惊惶地匆匆弯腰伏地,蜷缩身子匍匐着表示臣服,低垂视线,看那双银边的长靴从眼前踩过。
少年最终站定在越皓的跟前,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越皓先震惊地大喊起来。
“白獠?!”
白獠的身子抖了抖,整张脸都苦皱起来,通了通耳朵,嘶道:“许久不见,你的嗓门儿还是这么大。”
“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逃了好多次想出去找你,都被我父神抓回来了。”
越皓被捆在木桩上待烤,迫切地蠕动身体,拼命扭过头看白獠。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动作,错愕地问:“你为什么会和六翼神待在一起?”
这些六翼神还拜他,态度十分恭敬,也就是说白獠在六翼神的堆儿里是很有地位的。
白獠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你误会了,我……”
他还没说完,越皓就痛心疾首地哀嚎起来,“你竟然背叛沪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了!我真是看错了虎啊!”
“为什么!枉我那么信任你,你竟和父神说的一样!”
“呜呜呜,我的爱情啊……”
白獠一个头两个大,被这憨包包气得额角冒筋,趁地上趴着的那群六翼神反应过来之前,上去一步,眼疾手快地掐住虎蛟的尖嘴。
他咬牙切齿,低声威胁道:“嘘,别嚷嚷,否则我保不住你。”
越皓铜铃般大的眼睛泪汪汪的,奇怪地啊了一声。
好在他尚肯妥协,不闹了,也幸好这些六翼神只会极北的神语,听不懂极西方言,没有哪个怀疑他们认识。
白獠轻轻地咳了一声,重又换上冷酷的神情,用极北神语对一旁的老六翼神说,“这只虎蛟,给我。”
那老的忙不迭低下头,恭敬道:“是的,他一定就是您的,尊敬的首领。”
“但这枚玄武蛋……”
白獠眯起眼,稍加思索,又道,“我也要了。”
“遵命,我们会再去寻找其他食物回来。”
没有一只六翼神有异议,所有的都撤开包围圈,恭敬地目送白獠将一蛟一蛋拖回自己帐内。
越皓虽憨愚,幸得会看一点场面,这时就乖乖闭了嘴佯装食物。
直到进了白獠的帐篷,帐帘一拉,马上好奇地说:“你是头头,你有出息了。”
“他们都是这样的,谁厉害就臣服于谁,被臣服的要对他们负责,类似于救他们一命,诸如此类的。他们有点像狼群。”
他松开了绑着他的绳子,越皓就慢悠悠地从蛋上滑下来,松了松骨头,舒服地瘫软成一团。
白獠挑眉,拍拍玄武蛋问道:“你和谁生的蛋?”
越皓朝他龇牙,“生你个头,这是我祖父的蛋,祖父拜托我照看它,我给办砸了。”说着,他有些郁闷地低下头。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可见得到了他父神骂人的真传。
白獠笑了笑,兀自走到桌子旁,从地上拎起一只巨大的鲸骨桶,提到他的面前。
一桶热乎乎的牛奶,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只六翼神那里抢掠来的。
越皓低下头嗅嗅,立刻就被俘虏了,他很渴很累,干脆就探出舌头,猫儿一样地舔喝起来。
唔,他最喜欢喝牛奶了。
不过白獠又不喜欢牛奶,为什么要抢别人呀。
白獠单膝跪蹲在他的身侧,伸出手摸了摸他喝得鼓鼓的脸颊,又避开飞溅起的奶星子,皱了皱眉。
他问 ,“你怎会在这里,不是该在城里招亲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辰:(掀桌)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夷伏:辰儿冷静!先冷静……
越皓:他好坏哦,我好爱哦
在一旁吃瓜的越凉:啧啧,孩子太过溺爱会变傻的,城主家的傻儿子会被坏小子拐跑的。
太炀:……我们的蛋呢?
越凉:……哎?
越凉:啊啊啊快去追啊!!
第92章 巴尔2.0
不提还好,越皓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就跳起来了。
他气愤地说:“我差点就被父神抓去同不认识的人结亲,你倒好,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掉了,凭什么!你——”
越皓憋红了脸,气得用尾巴拍了一下地面,“太过分了!”
白獠灵活地侧身,躲过虎蛟的大尾巴,思及这事儿,确实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只得无奈地解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确实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父神不喜欢我,不答应我提亲,我只好证明给他看。”
他说着,走到铺着兽皮的床边,从深处一个大口袋里拿出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帽子似用什么兽的毛皮制成,颊侧以绳垂吊着两颗毛毛球,尖顶上也顶着一颗。
拿到火边一照,光在毛尖上跃动,似一团团跳起的火。这料子真特别。
“这个送给你,别生气了。”白獠说。
越皓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但这顶帽子的皮料他还是初次见。
不禁好奇,变回了人形,从白獠手上抢过帽子嗅了嗅,又戴在头顶上。
唔,很暖和。
他立刻就被哄好了,注意力转移到帽子上,“这是用什么制成的,真稀罕。”
“祸斗皮,之前在极北弄到的,你喜欢就好。”
白獠望着这张皮子,便想起了在极北时遇见的其他事,不禁笑了笑,“当时就想,你应该会喜欢,果然被我猜对了。”
越皓就喜欢这般毛绒绒的东西,拿到了便爱不释手,干脆就背靠着玄武蛋坐下,玩这顶新帽子。
白獠取了只杯子来,喂他牛奶喝。
“除了招亲,城里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离开家太久,很多事情都没能听说。”
越皓就着他的手咕嘟喝着,咂咂嘴,说:“唔,最近的大事嘛……应该是祖父来了吧。祖父和帝君一块儿从极北过来的,来看我父神。”
“祖父是玄武族的祖神呢,很厉害的,这个蛋蛋就是他的。他还带了朋友来,一只黑羽毛的青鸟,和一只鹿。”
说着,越皓颇为骄傲地拍了拍粉红色的蛋壳,“祖父的蛋。”
玄武族,一对儿的,身边跟着飞禽走兽。
白獠望着那枚蛋,神情复杂地说:“我应该见过你祖父。”
这群蠢笨的六翼神,居然把那只老王八的蛋偷回来了,真是棘手。
巴尔应该已经逃出了白虎族的包围圈,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来,不能让他发现这里有枚蛋。
玄武族和六翼神有过节,巴尔无数次咬牙切齿地说过要向玄武族复仇,这个蛋出现在这里,简直是羊入虎口。
不过,幸好给他撞见了。
白獠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六翼神于他而言就是一处暂栖的树枝,利用完便可毫不留情地丢弃,再去往下一个地方。
那个叫越凉的玄兽救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爻鱼的肚子里,后来他还了;第二次只给了件斗篷,并不能称得上是还。
所以这颗蛋,他还是有帮的必要。趁巴尔回来前把蛋送回沪天城就安全了。
哎,只可惜要进一趟城里,势必会对上越皓那刻薄的父神,就不能偷偷把越皓拐走了。
白獠伸出手,帮越皓擦掉嘴角边的一撇奶胡子,说,“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喝完这杯牛奶,我就带你回城里。”
越皓急了,抓住他的袖子,“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
“其他六翼神我姑且还能应付一下,可他们背后还有一只大的,最近变得很强,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总之你要先带着玄武蛋走,不然被他发现了,你们都会被吃掉的。”
越皓想起自己方才被抓来时的模样,不禁发了个抖,点头应下。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号角声,一阵接一阵,不由得微怔。
白獠却瞬间变了神色,迅速拉过一条大毯子,把越皓和玄武蛋统统裹住,“安静!他回来了。”
“谁啊……”越皓惶恐地缩起身子,心想自己不会就这么倒霉吧?
“藏好,这里有我。”
白獠说着,将他匆匆往床边一塞,伪装成杂物堆;又不放心地脱了外袍搭在上面,带着白虎气息的虎裘遮住了底下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冷不丁对上站在门口的巨大六翼神。
肤色黝黑,身上布满暗红的花纹,獠牙包着上唇,紧闭的眼睛上劈过一道疤,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睁开,瞳光猩红,没有一丝温度。
那展开的六翼蒸腾着煞气,羊角断了一支,表明他曾有过败落的时候。然而如今所有的六翼神都臣服在他的脚下,不被允许直视他。
白獠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靠在左肩,恭敬地表示臣服,“魔主。”
巴尔的头和手极其诡异地抽搐了一下,那只独眼里的光似乎有某一瞬发生了替换,随后又好转回来。
他开口时,低沉冷酷的声音中竟重叠有另一个女声,让人不寒而栗。
“你刚才,在做什么?”
白獠顿了顿,淡然答道:“吃了一只虎蛟,和一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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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炀发现蛋不见了的时候,已经过去很长时间。
倒也没办法,因为他从沪天返回西山时,碰巧撞上了一大群正要突袭沪天城的六翼神。
这些六翼神气势汹汹,其中有一股力量强得骇人,甚至在前世也少有这般强者,他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到阵前一看,居然是老熟人了。
那些六翼神见了他,都吓得魂不守舍,两股颤颤急欲奔逃,只有一个身躯庞大的家伙站了出来,毫不畏惧地同他对上。
应该是叫巴尔吧,记得不是很清楚,阿凉应该会更熟悉。
太炀略略歪了脑袋思索着,和自己的记忆较劲。
随后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这巴尔身上有两种灵力,一种是他自己的,微小得不值一提;另一种却浩瀚如海,且凶煞无比。
怎会有如此的怨怒?
然而他还没想得明白,那六翼神就先视死如归地冲了上来,誓要与他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