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有些犹豫,“可是,这次前去招亲的部族有很多,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狼首领一拍他的脑袋:“懦弱!长他人志气!”
说着,往前跳了一步,向大家展示他虬劲的肌肉和厚实的皮毛。又长大嘴巴,露出一口闪着寒芒的利齿。
“白虎族崇尚力量,像我这般的狼一定会博得青睐!”
身旁一群小狼欣喜地附和道:“是的是的,首领在极北威名远扬,上门女婿是当定了!”
越凉一边吃着烤鱼,一边打断了这群兴奋的狼的对话,“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要给谁做上门女婿?”
一头小狼鄙夷地皱皱鼻子,“就是白虎族的族长越皓,他父神最近在帮他张罗着娶亲。你竟是连越皓都不知道吗?”
越凉无辜地摇摇头。
狼首领是个热心的,托腮苦思许久,为他解答道:“那你认识刺牙吗,刺牙是我族前任首领,曾任越皓副官,在极北享有盛名,这总该知道吧?”
越凉眨了眨眼,又是摇头,还说:“真是抱歉,我连你们都没听说过。”
这下子,所有的狼都不服气了,居然有人还不知道冰原木狼族的威名?在冰原和极北陆地没有分开以前,统治整个极北的可是他们他们木狼族,之后的六翼神什么的,哪能同他们相提并论!
木狼族有清楚且可查证的上古发源史,有祖神们留下的修炼心法和秘术,还深谙极北生存之道,当玄武族还住在树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建起几层楼高的石头房子,派遣商队同中原人族进行贸易了!
这样一支称霸极北的神兽族,眼前这脏脏兮兮的老王八竟不知道?
一群狼崽围着越凉,七嘴八舌地给他把木狼族族史扒了一遍,听说他有些年纪,又拉了祖上好几位上神出来撑腰,偏就不信几十万年的祖史还能比这老王八的年纪小了不成。
狼首领一直数到底,越数越汗颜,因为他已经快把所有的先祖都拉出来了,越凉还是摇头,说年代太近。直到最后说出木狼族的始祖是奎木狼,当年天覆后率众逃到极北,族名也是取于他的神号。
越凉这才恍然大悟,一副欣喜和善的面容,笑道:“是奎木狼啊,我知道,他是一只勇敢的狼。”
前世时天帝曾派座下星宿前往四方听候差遣,奎木狼被分到玄武族的大殿当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无怨言,踏实肯干,越凉一直觉得这孩子极有当长工的天分。
奎木狼到他殿里当差时不过百余岁,还是个稚嫩的小家伙呢,当时他方同太炀结契,也没自己的幺幺,就把奎木狼当做半个幺幺来养了。后来奎木狼也长成了一位忠义的神将,助他征战四方。
现如今故友不再,但他的后代都这么大,这么多了,可谓是沧海桑田。
越凉感叹不已,望向这群狼族的目光立刻变得慈祥起来。
狼首领见自己终于说服越凉,令其承认木狼族的族威,骄傲得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拍了拍越凉的肩膀,对他说:“你既识得我族先祖,虽为彩礼但我必不会亏待你,等我们走到北庙后,你就有花草吃了。”
越凉本想解释一下玄武族并不吃花草,只是从前因着条件艰苦才不得已采花做糯团吃,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狼首领的后半句话,诧异道:“你们要带我离开极北?不行啊,快放了我吧,否则真会有麻烦的。”
“我契侣脾气不大好,被他发现你们带我走了,要来打你们的。”
狼首领哈哈大笑,周围的小狼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皆轻蔑地看着他。狼首领不以为意,“他要来,就让他来啊,我们正好抓一双去,哈哈哈!”
这些年轻人啊,吹过几场风雪就以为自己能扛得住天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出逃。
最好还是快些回去,别吧误会闹大吧。
哎。
.
此时,距离越凉千里之外的玄武族驻地里,舜苍,东秦,还有其他几只小玄武们都挤进越凉家中,担忧地围在榻边。
太炀正疲惫地躺在榻上,他刚打完架回来,身上的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耗费的灵力需要一些时间涨回来。
愿巫那个疯婆子只顾撕扯,待他们打到最后也没透露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他的胸口处有两处危机灵脉的剑伤,但愿巫被他斩了鲛尾,且打起来时荡出去的灵力被鸿钧封印弹回来,抽在身上当真不好受。
他离开前,愿巫匍匐在地上,张嘴呕出一口暗红的血,裂开嘴哼笑道,“想不到这辈子我还是输给了你,罢了,罢了。”
“只是,我就算输了也不会让你二人好过。我令越凉想起前世令他痛苦的回忆,且那些都与你相关,你若有信心找回他,便去吧。”
她翻了个身,毫不在意地任乌血流出嘴角,目光空洞望着天上。
“去吧,呵呵。去向他解释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顾他的意愿强保人族,又为何称帝后就不再溺爱他、怜惜他,只把他当部下用。”
“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劣性子,都只顾着自己快活,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气声,淹没在沉重的喘.息里。
太炀顿住脚步,没回头,须臾平静道,“我自会向他解释,他待如何,孤便由他如何。这辈子孤,唯望他顺心称意,岁岁无忧。”
说罢,再没理会愿巫,径自离开了愿巫的洞府。
然而他才走出去就感觉身子实在被揍得厉害,愿巫毕竟是上古战神之一,打起架也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回到家,发现自己也伤得不轻。
虽然慢慢养能养好,但契侣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守着这冰冷的屋子,委实凄苦至极!
帝君默默收拾好自己,躺在榻上生无可恋地放空自己,路过窗口的小玄武们看见了,忧心地告诉舜苍,舜苍于是义无反顾地鼓起勇气,主动前来探望帝君。
族长都上了,其他小玄武自然也不怕了,过了一天,惊蛰和乌髓又来,给太炀讲这些天研究机关术的进展。又过两天,东秦送木材过来时顺便探问帝君,于是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大堆人。
东秦略微担忧,但好在这次他带来了好消息。
“帝君,森林里的青鸟说前些日子看到越凉殿下在海边看日出,随后被木狼族带走了。往西南边去的,至于现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太炀眉心一蹙,问:“西南?”
“嗯,木狼族几乎全族出动了,不知要去做什么。”东秦皱眉,隐约觉得事情不寻常,“他们向来住在冰原上,到陆上来的时间极少,上次见他们还是百年前了。”
舜苍思索片刻,转身离开屋子,片刻拿来一张精致的金线绣纹羊皮,递给太炀。
“帝君祖神,上月极西玄武族曾有特使送来这份请函,函上说白虎族的族长要招亲了,请心许的族长前去参加招亲会,我……呃,我不打算去,所以将这请函放起来了。”
极西向来是比较繁华的大陆,木狼族大概想同白虎族联姻,以此壮大本族。
听说白虎族的族长是个大美人,但舜苍心里装了一条长着翅膀的糙汉子,对这些传说不置可否,是以不动心。
太炀从榻上坐起来,取过请函认真看了一遍,函上字体变化很大,但终究有着古体的神韵,他略一思考还是能读懂的。
看到白虎主城的名字,他还是略微一愣,低声道:“沪天城?”
若干年后竟得再见,真是凑巧。
思及此处,他侧过脸,对舜苍嘱咐道:“孤亲自去一趟,你带着其他长老好生照料族人,孤去将他带回来。”
第71章 北庙之行
虽然重生归来许久,但越凉还未真正踏出极北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
他从木狼族那里得知,原来大荒虽然还是很荒凉,但侥幸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族和人族都竭力挺了过来,世道逐渐安定了。
据如今流传在各族之间的消息,极北最具威慑的神族为木狼族,但因木狼平日都呆在北海冰原,故而陆上由六翼神称霸着。极北有愿神,有鹿神,是古神安睡的静谧之乡。
辽南有朱雀族遗脉,但因几十万年间反复涅槃,辽南陆地被烧得一片焦黑,植物根本没办法长出,朱雀族也仅剩零星几十口人,孤独地住在荒芜的土地上。
中原零星散落着几处人族部落,有娲皇暗中庇佑,人族如今已能熟练耕织造器,大一些的城池也颇有模样了。
但因人族前生造孽太甚,娲皇明禁人族滥造炮械,以免重蹈覆辙,是以人族如今安分守己,平时也不敢踏出中原,骚惹其他神族兽族。
往西,就是最富庶的极西之地了。极西住有幸存的上古大神,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开拓极西的阔土,挖了很多矿藏,所以极西已经有繁华的神城,较为方便的机关,来往商贾络绎不绝,几乎所有部族都会去极西做生意。
越靠近极西的地方就越热闹,在极北和极西的交界处,有一方土地叫北庙,庙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座残破的神女像仍立在原地。不知这神女身份为何,但如今她的脚下已建起许多简陋的棚子,其中又有不少木楼客栈,用以迎纳往来宾客。
北庙是一块自由交易的集市区,但这里无人管束,没有法纪,抢夺偷盗的事件频频发生,因此来这里做生意的大多带有侍卫族人。
集市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其中大部分是极北没有的,故而北庙虽争执不断,却一直未衰落,反而更繁荣了。
木狼族习惯在北庙暂住四天,补充食水,用珍珠兽皮换取坐骑然后再往西进发,穿越凄凉的荒漠和断崖,最终到达极西神城——沪天城。
越凉一路上都在试着逃走,但木狼族用的封印术当真有点东西,他没了灵力,想要对抗这些一身蛮力的狼人十分有难度,只能佯装配合。
有两次他成功逃了出去,可不到半天立刻又被嗅觉敏锐的木狼捡拾回去,把他气个半死。
虽然木狼族没有亏待他,甚至好吃好喝,到了北庙又给安排大客栈住,越凉还是很想回家。
他靠在二楼窗边,望着楼底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市井,恍然间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前尘的某个时刻。
这些景致同前世太像了,仿佛是一场轮回,他正身处某个古代的人族小城,飞檐的木楼,宽摆的衣袍,还有道路,木车,马匹,虽有明显变化,但都能找到前尘的痕迹。
是不是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有高耸入云的巨木水泽,有遗落的森林和海洋,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玄武,还有他那经年后爱意愈发深沉的爱人。
不知道呢。
越凉茫然地看了眼窗外繁华,心里空荡荡的。
扇子似的木门被拉开,狼首领探进头,警惕地望了一眼,发现他没逃走,这才端了盘子走进来,心情畅快。
“玄武,这是你的晚餐。北庙的夔牛肉很著名,还有烤羊奶,都给你带过来了,赶紧吃吧。”
越凉沉默地走到桌边,擦擦手,撅下一大块牛肉大口嚼起来,分明是喷香的肉食,吃进嘴里却很不是滋味。
“你们就不能放我回去吗?”他沮丧地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如果白虎族长没选上我,我们就送你回去。放心吧,木狼族嗜肉,但没有吃玄武的习惯。”
狼首领往窗台一坐,抱着手臂,嘴里叼了根草叶,哼道:“我们不吃会说话的兽类。”
“但现在你还不能走,你的当我的彩礼。”
强盗头子,王八逻辑。
越凉低低啐了一声,不去理会他,试图用美食安抚自己的心绪。
按他的性子来说,只要他不想,即便这群狼硬捆了他去也不能耐他如何,大不了两败俱伤他也一定要回到太炀身边。
可不知怎的,找回记忆后他忽然胆怯起来,不想那么快见到太炀。绑架与其说是被迫的,倒不如说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
一个为自己迟来的叛逆作解释的借口。
似乎潜意识里十分在意,如果自己不再善解人意,不再包容和妥协,而是任性追随自己的想法,太炀还会爱他吗?
无止境妥协是不好的,无止境任性也是,越凉从前妥协惯了,现在他想叛逆一回。
或许阿郎就快找来了吧。
.
过两日,越凉逐渐摸清周围环境,心里也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他们所在的客栈有两层,所有房间都被木狼族占满了,他房间门口和楼底下都有哨卫,一旦发现他逃跑立刻发出警戒,其他木狼狼就会从屋子冲出来将他抓住。
虽说是客栈,但屋内条件仍是很简陋,仅有一张低矮的木床,一张四方桌,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要想从客栈出去,除了翻窗别无他法。
这条街道上都是客栈和酒肉铺子,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隔壁街则是换卖草药的,里头堆得满当,也不好躲藏。最好去的地方是两条街外的戏坊和歌楼。
如今似乎还没有精致的戏折子出现,做戏演员只顶着张木雕的鬼面具上台,唱词介于讲故事与祭祀之间,一身兽皮鹿角鹰羽的装束裹得严严实实,所使用的香料还熏鼻子。
如果能顺利混躲进去,木狼族很有可能找不到他。
靠契侣来救显然不太可能了,越凉决定自救。
又过一日,临近傍晚时,狼首领照例带了食物来投喂彩礼,顺便观察一下彩礼有没有想逃的意思。发现他仍是如前几日般无所事事,吃完就躺回床上睡觉,不由暗笑:这玄武还当真向王八看了,总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