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突然注意到,这几天陆征找他的次数,稍微多了点。
很频繁也没有,但和以前相比,算是很反常了。
最最关键的是,陆征找他的那几次,都没什么正事。
最后更是直接说了一句:“不想放假,那你想要什么?”
温白一头雾水。
什么叫他想要什么?
他就没想要什么,当时问中元节放不放假,很大程度也就是随口一提。
温白还在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小莲灯却突然从温白手上飘了起来,喊了一声:“陆征!”
温白跟着转过身去。
陆征就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
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温白先开了口:“老板。”
陆征顿了下,才回道:“嗯。”
温白一时也有些摸不清陆征究竟是不是在生气,但眼下气氛有些凝滞是真的。
连小莲灯都没说话。
更别提一旁的谛听。
温白只好先开口转了个话题:“对了谛听,今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之前小灯跟我说,它就是中元时候,在人间出生的,是吗?”
谛听眉梢一扬,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点了点头。
温白:“那阴司是有什么规矩吗?所以一直都没有给小灯取名字?”
小莲灯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竖起小花瓣,陆征也看了过来。
谛听看了小莲灯一眼,问温白:“它怎么跟你说的?”
温白:“它说年纪太小,还不到起名字的时候。”
“我就想问问……”
温白话还没说完,就被谛听一下子打断:“可以。”
温白:“?”
“可以…什么?”
谛听:“今天就可以。”
“今日就是中元,长了一岁了,也到时候了。”
温白:“……”
这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温白开始怀疑小灯之前一直没取名字,可能就是给忘了。
陆征皱了皱眉:“谛听。”
谛听却仿佛没听到,直接走过来,抱住小莲灯:“想不想要个名字?”
小莲灯一想到自己可以有名字了,那就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温白了,高兴得声音都亮了几分:“想。”
谛听:“那想跟温白姓,还是跟陆征姓?”
温白和陆征听到这句话,同时偏头去看谛听。
尤其是温白,他怎么都想不通谛听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虽然小莲灯最近是他在养不错,但总归是陆征捡到了它,还给了它灵识。
就算不姓陆,姓天姓地,也不该跟他姓温。
小莲灯却看不懂温白的神情,听到谛听这么问,抿了抿小叶托,半是不解半是雀跃:“我还可以跟白白姓的吗?”
温白听着小莲灯的话,就知道它可能还不清楚姓氏意味着什么。
正想开口解释,谁知那头谛听已经点头:“可以。”
温白:“……”
得了谛听的肯定,小莲灯立刻飞到陆征肩头,跟小喇叭似的喊:“陆征陆征你听到了吗!谛听说我可以跟白白姓!”
陆征:“听到了。”
温白低着头,一时没敢看陆征。
等小莲灯飘过来,温白才轻哄着开口:“不可以。”
剩下的话都来不及说,小莲灯已经瞬间枯萎。
温白:“……”
温白从来没这么头疼过,又有些无措,只好抱着它,走向陆征。
“老板。”温白很小心地喊了一声,顺便把蜷成一团的小莲灯捧在手上,看着陆征。
陆征接过自闭小灯,淡声说了一句:“起个名字。”
温白指着自己:“我?”
陆征点头。
跟姓氏比起来,起个名还算好。
温白想了想:“既然是中元节出生的,那就一个单字,元,可以吗?”
“小名就叫元元。”
主要是元元两个字,和小灯也挺相配。
温白仰头征求老板的意见:“可以吗?”
陆征视线往下悠悠一落:“问它。”
温白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小莲灯:“元元?”
小莲灯花瓣瞬间变红。
显然是同意。
谛听也走了过来,弹了弹莲灯的脑袋:“名字有了,姓呢?”
“谁起的名,跟谁姓。”陆征看了温白一眼,声音很淡。
温白一门心思都在哄小灯开花上,对陆征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头也早就默认了小莲灯姓陆的事情,直接点头应下:“嗯。”
几秒后,才猛地抬起头来:“???”
可陆征已经转身,迎面飞来的只有一盏小奶灯。
温白抱了个满怀。
一人一灯,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终温白败下阵来。
小莲灯有了新名字,一天都没怎么消停。
等入了夜,不知道是听谛听说了什么,还是听回来的阴差说了什么,一直说想要去街上看看。
温白往外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中元节啊。
看阴差回来一个个都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大概都能猜到外头的……盛况。
第28章 中元祭夜图
最热的时节已经过去, 前几日又刚立秋,再加上中元这个特殊时候,夜风重, 吹在身上甚至有些凉。
温白看着身旁的陆征,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眼下的光景。
小莲灯说要出门玩,他应了, 谛听不放心, 把陆征推了出来, 然后他就真的陪大小老板出了外勤。
中元节的街头,格外热闹。
但这热闹不是阳间人的, 而是……
“今年家里没给我烧元宝了,要是再排不到投胎号,这年就难捱了。”
“你应该快了吧?”
“快了, 就下个月吧。”
“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个墓地啊?今年不是新出了一批吗,我去看过了,那风水,那视野, 绝了!周边配套设施也挺完善的, 关键还是特价房。”
“你可想好了,特价房都是不能退的,万一没住多久,就轮到你投胎了呢?”
“我跟你们说,我测试过了, 烧纸比起挑个好地方,其实挑个好时辰更重要, 就12点到2点,转账速度最快。”
“隔壁那个李大爷, 是不是投胎去了啊?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投胎去了。”
“投成什么了?”
“李大爷人好,投成什么都不稀奇,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系我能投成什么。”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还想做个人。”
温白:“……”
温白也是今天才从谛听那边得知,东泰只是阴司设立在阳间的分支。
真正的阴司还在地下,跟阳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地上的世界,从生走向死。
地下的世界,从死等着生。
之所以让陆征在东泰镇着,是地下阴司的秩序规则,经过几千年的建立,已经相当完善,除了大帝和陆征之外,底下还有百来号管理层,并不缺人。
而阳间灵气日渐稀薄,反倒容易让邪祟钻了空子,招惹祸端。
换句话说,阳间才是治理的重点。
所以才请得动陆征和谛听。
今天能被放出来的,都是阴司的“良民”,莲灯和陆征又敛了气息,混在当中,也没人发现。
要不是每个鬼魂胸前都别了个类似于号码牌的东西,温白差点都分不出来哪些是人。
但在他眼中熙攘的街头,落在真正阳间人的眼里,却是寥寥无几。
路上空旷,平日听不到的交谈声,今天都格外清晰。
一个男生从他身边走过,说:“我下午等公交的时候,站头那边不知道哪家人在烧纸,飘了几张纸钱过来,差一点我就踩到了。”
他身旁的女生回:“你避开点,挺晦气的。”
男生笑了下:“这是不是就叫‘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的钱要是也能大风刮来就好了。”
女生捶了他一下:“快呸呸呸,乱说什么话。”
男生哈哈笑了下,呸了三声。
那个女生立刻默念了几声“大风刮去”。
看着看着,温白有些奇怪。
他注意到每当有人走过的时候,鬼魂似乎都会往边上避一避。
温白又观察了一会儿,等确认了,才问陆征:“这些鬼魂是不是都在避开人走?”
温白怕被周遭的鬼魂听到,因此靠得比较近,几乎是附耳过去。
温热的气息掠过陆征耳际,陆征莫名有些不自在。
陆征顿了下,才开口道:“生人碰到鬼魂阳气减弱,同理,鬼的阴气也会大损,能避则避。”
温白还是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言论。
像是为了验证陆征的话似的,这边话音刚一落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完了完了完了,我被人上了!!!”
温白一惊,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鬼魂靠在灯柱上,一只手还捂着心口。
而他的身旁,刚走过一个行人。
行人走近,温白听到他嘴里正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而周围一众鬼魂面如菜色,一边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一边往旁边躲。
温白:“……”
这到底是人怕鬼,还是鬼怕人。
等那人走远。
旁边一群鬼魂才围了上去。
“让你刚刚走路不看路,撞人了吧。”
“你惨了,我上次就是不小心撞了人,回家躺了三天,那滋味,有你好受的。”
“年轻鬼就是不懂事!”
温白:“……”
逛了一路,小莲灯的话却越来越少,最后走到观景河边的时候,整盏灯看着都有点蔫。
温白把它抱下来。
怎么还越逛越不高兴了?
“怎么了?”温白不解道。
小莲灯盯着观景河看了几秒:“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白:“?”
小莲灯慢悠悠落在护栏扶手上,伸出叶托指了指下头:“以前人间会放河灯,整座城都亮彤彤的。”
温白这才意识到,小莲灯说的“以前”,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只不过对它来说,只是睡了一觉。
中元在以前的人间,的确是庆节,祭祖敬孝,庆贺秋收,甚至整个七月都是吉祥月。
而不是现在人们口中的“鬼节”。
倒也不是没有热闹的地方,佛寺、道观今日应当都有庆典。
“要不,我们去正天观看看?”温白说道。
小莲灯摇了摇头,问:“白白,今天为什么不放河灯啊?”
“外面也没挂灯笼,一点都不热闹。”
“大家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还呸呸呸的。”
温白一时哑了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莲灯说。
放河灯之类的习俗,在他还小的时候,似乎就很少见了。
更别提现在。
哪怕是有道观、佛寺主持的典礼,应该也不是小莲灯想象中的模样。
他也不能跟它解释什么“安全隐患”,更不能跟它说大家为什么不开心。
今天是它生辰,是个高兴日子才对。
“走,带你去放河灯。”温白最终说道。
说着,就要往河下走。
陆征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温白看着他,不解:“怎么了?”
陆征:“去哪。”
温白往台阶那边指了指:“放河灯。”
得哄元元开心。
而且得尽快。
因为再迟点,中元都要过了。
陆征语气无奈:“那河灯呢?”
温白眸子一垂,这才反应过来。
之前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跟小莲灯解释上,都忘了,哪来的河灯。
附近又没有什么纸扎铺。
商场倒是很多,但也不像是会有这种东西的样子。
温白一时犯了愁。
甚至在思考要不要给林丘打电话问问。
陆征见温白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曲指在他额间轻敲了下:“回神。”
温白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只是放盏河灯而已,听来小事一桩,做起来却不容易。
先不说这河让不让放,连灯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哪怕运气好,真给找到了,大抵也只能偷着放。
温白点了点小莲灯的花瓣:“以前的中元夜肯定很好看吧。”
所以睡了这么多年,还一直记着。
小莲灯连连点头:“除了河灯,还有夜市,杂耍,可漂亮了!”
“陆征带我去过一次!”
温白总觉得有些抱歉。
这还是小莲灯有了名字之后,第一个生日,应该要正式些,随它高兴才行,可现在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着想着,温白的情绪也跟着落下来。
跟小莲灯如出一辙。
看着眼前明晃晃散发着“我不太高兴”气息的温白和小莲灯,陆征竟莫名有些好笑。
他还没见过哄着哄着,反把自己给哄恼闷起来的。
“这里不让放,就找个能放的。”陆征说道。
温白抬眸:“?”
陆征给谛听发了条消息。
再抬头时,笑了下:“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人间是怎么过中元的吗?”
温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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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出了趟门,又糊里糊涂回了公司。
温白抱着小莲灯,跟在陆征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