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流海秘境之外,还有几处险峰绝境之中,也出现了那种极难阻挡的巨兽。”盛问春道,“无忧仙君协同菩提圣境的禅师们前往搜寻,而丹阳仙君和昆阳仙君正在闭关之中,仍在上院坐镇的,只有悟元仙君和……”
盛问春是李凝渊座下的大弟子,在蓬莱上院的身份地位也并不低,因而几乎知晓所有洞虚境仙君的动向,只不过对于前几日才回归蓬莱的靳温书倒是不太了解。
毕竟靳温书已隐藏身份很多年,这时间说不定比盛问春的年龄还要大。不过江远寒早就知道这个家伙不简单,天地棋局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道修就能施展的。他倒也不太意外。
但靳温书伤过小师叔,这笔账总有一天要算的。
江远寒按下思绪,演出很好奇的样子:“异种巨兽?”
这玩意儿不是在他家地下室……呃,地下裂缝吗?魔界的玄通巨门之后才有异种巨兽,这是六界皆知的常识,什么时候也会跑出来到修真界秘境了?
盛问春思量了一下,觉得这些事情告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鲛人,应该也没什么,才慢慢地道:“我们怀疑是魔界出了问题,但魔界封闭日久,无法探知。”
魔界的玄通巨门是数道天然裂缝,巨门确实有,只不过这道门是来封印天然裂缝的。这些地下裂缝中环境极其恶劣,即便有适合生存的地方,也非常非常少见。里面的异种巨兽和奇珍宝物同样多,修真界将玄通巨门比喻为一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偌大秘境,只不过这个地方带来的好处和风险,都只有魔界来承担。
江远寒已经很久没真正回家一趟了,上次去见堂哥也是行色匆匆,没去玄通巨门看一看。但他知道自家老爹的能力,绝不可能是魔界的问题。
“魔尊多年没有现身,只是传闻中说,那位尊主是金仙之境的前辈,只不过不知道是道祖金仙,还是半步金仙。”盛问春本人其实还是倾向于半步金仙的,道祖这个境界几乎只是传闻之中的,而且他们老祖、妖界的龙君,也不过只是半步金仙而已,有些封闭了她的想象上限。“……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她不知道这条小鱼的壳子里是那位恶名滔天的魔君,更不知道对方家里的豪华配置,堪称太子爷微服私访。就算是修真界的一些话本小说,也不敢写得这么夸张。
江远寒无聊地想了一会儿,只能推测是像玄通巨门那样的天然裂缝又出现在了某地,而裂缝没有强悍的战力镇压,故而出现了异种。
异种是一种没有灵智,只有战斗本能,却极其凶悍的生命。它们不仅仅存在于巨兽一种形式,也有没有实体的幽灵,有寄居在人内心的灵体,总之非常地千奇百怪。这些凶悍的生命靠掠夺残杀来生存,曾经是魔界操练新生代将领的一个试炼之地。
这东西虽然没有灵智,但却强得可怕。能够逃出裂缝的异种……江远寒不可避免地有点担心自己那个便宜师兄,李凝渊是那种他最没办法的人,他既觉得这种冒着风险去救人的举动很蠢,但又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加分项。
盛问春见小鱼师叔确实不吃了,轻轻挥手,桌案上的残羹全都转瞬间撤了下去。
江远寒稍微怔了一下,因为李凝渊都是亲手收拾的,冲夷仙君似乎很喜欢做这些琐碎的小事,似乎能从中得到稳定道心的力量。包括给他系衣带,梳头发,把他打扮得越来越符合道门正宗的模样。
就像是打扮小猫小狗那样,收拾完小鲛人之后,冲夷仙君仿佛会心情变好。
剑修的趣味,无法理解。江远寒悄悄点评。
师尊的喜好,不敢议论。盛问春暗中腹诽。
女修对自己的身份心中有数,就算织月鲛再美艳绝伦,她也全当自己丧失生育能力,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尝试着以一种看小动物的目光来照顾他,把这项任务完成得还不错。
江远寒由着对方把自己的袖口整理第三遍,终于耐不住这份繁琐,撑着下巴看她:“你其实可以提醒我。……而且在这里,没必要保持这么一丝不苟的装束。”
“师尊随时会回来。”盛问春道,“师尊回来的第一眼,小鱼师叔一定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脸色红润胖了两斤。”
江远寒:“……小鱼师叔?”
盛问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称呼叫了出来,刚抬眼就见到对方的脸庞倏忽逼近,那股天真纯粹的美貌简直产生了三倍暴击,特别是小鱼的眼神儿不太好,要靠得很近才能看清双眼的位置。
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仿佛是一种水族灵物的礼貌。
“你这个称呼怪有意思的。”江远寒呆在这里只有学习和修炼,都快要腻了,“小盛师侄,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红衣女修心中一凛,脊背发凉,逃似的别开了视线,呼吸都急促了:“不行……外面很危险。”
“这可是蓬莱上院。”
“那也很危险。”盛问春干脆闭上了眼,“蓬莱上院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心向道的……”
那倒是。江远寒心中点头,但却没有放弃勘查敌情的机会:“小盛师侄好像很有威望,不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就算他学会了走路,李凝渊允许他跑出去玩的范围也没有出过这座山峰,只能见到这四个座下的弟子和道童们,还有一些仙鹤童子之类的,一点儿也没有意思。
“师尊会以为我……”盛问春斟酌了一下,“蒙骗了你的。”
她好悬没说出“拐带”这俩字。
“怎么会。”江远寒道,“……你觉得顾琅喜欢我吗?”
这话题和思维都跳跃得太快了,盛问春反应了一下,才保守地回复:“顾师弟除了好色之外,没有其他的大错……但他自然是喜欢小师叔的。”
那看来就真的跟顾琅没什么关系了。这个小鲛人生命中的目标到底是谁呢?
“那你觉得,”江远寒寻求帮助,“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盛问春让这句话问得有点谨慎,秉持着尊师重道的原则,试探开口道:“……师尊?”
江远寒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也有点道理。虽然小鲛人的意识在李凝渊来到之前就进入了秘术的领域,但不排除织月鲛的目标是“能救下我的人”或是“为我报仇的人”,倘若是这种想法的话,冲夷仙君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但李凝渊那个人……对鲛人倒是很疼宠怜惜,要是说钟爱,估计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说得对。”他把李凝渊也列入了考察列表里。
就在两人聊得还算融洽的时候,原本静谧无风的庭院里,陡然荡起一阵冰凉的冷风,直直地吹撞到屏风上。
长屏风微微颤动,水月池池面上波纹荡漾。
庭前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江远寒听力极好,当即停住了话语。盛问春同样感觉到不太对劲的气氛,将小鱼师叔拉到了自己身后。
随着脚步响起,一阵略带笑意的声音也一同从外传至内中。
“李凝渊出关这种大事,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我,连那酒鬼都来得比我快。”
这声音很细,带着一点飘忽的感觉。江远寒听着有点不舒服,随后见到一个单薄的影子绕过了屏风,出现在两人眼前。
来者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衫,末尾渐变至素白。墨发用一个冷玉扣束起,手腕上挂着一串道珠,但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咦——李凝渊呢,这是……织月鲛?”
江远寒认识他。
昆阳仙君觅情,跟丹阳仙君寻音是一对姐弟。就跟靳温书身上的伤一样,觅情的身上也有江远寒捅出来的旧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他们两人长达上百年的闭关就是为了修复旧伤。
江远寒还没有说话,就注意到身旁的盛问春精神紧张,丝毫没有看到是同门仙君就放松下来。她抬起手行了个礼,答道:“见过昆阳仙君,师尊受托前往流海秘境。”
昆阳仙君的视线扫过她一眼,似乎没有怎么认真听她说话,自顾自地靠近了过来,低下身靠近小鲛人。
织月鲛穿着带有李凝渊气息的道袍,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细腻的白玉平安扣。编织起长发的发带都是金线封边的贵重之物。
觅情心中陡然掠过无数的猜想,他笑了笑,道:“真好看。李凝渊原来这么会享受。”
盛问春心中警铃大作,她记得昆阳仙君曾经论剑时败给师尊,两人的关系可算不上很好。只不过之前都是觅情单方面纠缠师尊,频频地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直到师尊闭关,而觅情又因寒渊魔君的出现而被吸引了注意力,似乎才一切回归平静——这都是盛问春听说的,以她的年龄,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旧事。
江远寒知道眼前这个人,倒是比盛问春知道的还清楚。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视线下移,看向觅情的下半身。
他记得当时是阉了的,养伤就能再捏一个出来吗?
织月鲛眼神不好,所以视线转移的迹象非常明显。觅情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周身气息内敛,目光中涌动着不善的气息。
他很讨厌别人这么打量自己。
盛问春简直紧张到了极点,她还想再搬出师尊的名字压一压对方时,觅情就已经电光石火般伸出手,拉住身旁的江远寒,周围的流风猛然涌动而起,他把鲛人扯了起来,身形顿时消弭无形。
洞虚境仙君的速度,她自然追不上,只能呆了一瞬,听到落入耳畔的笑声。
“借我玩一玩。”觅情的声音细柔飘浮,“你师尊来了,让他亲自来要人。”
周围的风声呼啸动荡,有些刺痛地刮过耳畔。
这种遁法速度很快,江远寒被冷风灌得眼睛痛,眼底蓄了一片冷却的生理性眼泪。他微微皱眉,视线角落扫过昆阳仙君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这家伙,干啥啥不行,好色第一名。不记得是因为什么被阉的吗?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有小师叔的存在治愈心灵,这一次江远寒的攻击性显然要低很多,而且也好相处一些,就像是被人抚摸顺了毛发,浑身上下都软乎乎起来。只不过仍旧保存着对陌生人的警惕性。
就算面对着老对手,他也依旧有心思想着对方闭关上百年,是不是用尽办法让……长出来了?要不要再切一次?
风声停了。
他被带落到地面上,觅情身上那股略重的甜香涌了过来。
“你是李凝渊的什么人?”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笑,但这种笑意又很虚假,“你有没有陪他睡过?”
觅情的外貌只有十五六岁,但实际上年龄早已难以细算。他保持着纯澈的少年面貌,穿着粉嫩的衣衫,个头只比江远寒高一点点。他伸出手,把小鲛人的脸庞抬起眼,一眼便看到那些冷却的眼泪淌下来。
他愣住了。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破土萌芽,一个小小的嫩芽钻了出来。就像是当年他面对寒渊魔君一样。对方有一种属于异族的、魔魅又惊人的美丽,而且这种感觉带有气质、带有性格的加成,让人越是接近,就越是神魂颠倒。
眼前的小鲛人,虽然没有寒渊魔君那么直击心灵,但却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的气质。
觅情身上有无数那个人留下的伤口,这些伤痕往往在遇到对方的时候才会彰显存在感。但此刻,它们都没有缘由地发烫起来,让人心魂炽热。
江远寒擦掉了脸上坠落的泪珠,落在手中的却不是水迹,而是小小的珍珠。他将珍珠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肮脏龌龊。”
粉衣少年一点儿都不生气,眼中甚至有一丝隐蔽又深重的兴奋。他自顾自地念叨:“那你没有陪他睡过咯?李凝渊就是个假正经,说着清净寡欲,却还养着你……把你养得这么……这么……”
他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又看了看眼前的鲛人,皱眉道:“不会吧……李凝渊没见过他,怎么能一下子找到气质这么像的替代品……”
江远寒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而是环顾了一周,靠着对光线模糊的感知,发觉这是在室内。
“你把我带来哪里了?”他问了一句,随后提醒,“你打不过冲夷仙君,还不怕死地给他找不痛快。”
你得死在我手里。江远寒漫不经心地想,唇边露出一个笑容。
“我姐姐同样出关,他李凝渊再强,还能一对二吗?”觅情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他以为这些都是盛问春告诉小鲛人的,有些按捺不住地搓了搓手,“你知不知道合欢道?”
又来了。
江远寒已经听这人宣传过不下三遍了,基本他说一遍挨打一次,但此人还是不长记性,锲而不舍。上次要不是真的冒犯了他,江远寒也不至于恶意那么足地切根处理。
“你要不要跟我双修。”觅情话中带笑,伪装成和善的样子,开展哄骗的套路,“别人都没有这个机会,但你……你这么地,这么……”
他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我喜欢你。”粉衣少年忐忑又兴奋,“你跟我睡觉吧。”
江远寒:“……”
“虽然比不上本人,但实在太难得了……”他道,“你在李凝渊那里有什么好的?初尝情…欲的剑修,就算待你很好,以后也会因为大道而抛弃你,我不一样,我本身就修行此道,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你也别想着李凝渊能为了你跟我和我姐动手,他是个无情的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