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寒:“……”
看起来是长出来了。
“我姐很温柔的。”觅情推销似的道,“就算我们两个跟你一起睡觉,也不会让你难受的。李凝渊不解风情还有洁癖,只有合欢道能带给你欲仙欲死的快乐。”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却是——只要把这条小鱼骗到床上,让对方说是自愿的,就算是冲夷仙君找上门来,也不至于那么理亏。
觅情太明白李凝渊的做派了,他要是真的做出强迫的事情,李凝渊就能跟教训邪修一样,一剑一剑地、得理不饶人地剐了他。
可惜江远寒不是一条真正的单纯小鱼。他没听见似的走了几步,靠着神识的探测,略带摸索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似乎是棋盘的一侧蒲团。
一旁的粉衣少年又凑上来,绕着织月鲛审视了几番,那股心情激荡之感还是停不下来。怀柔政策不成,采取恐吓诱骗,威逼利诱地道:“尝试一下合欢大道的美妙,只要跟我睡觉,最多两次,你就能够从毫无修为的灵物,练气筑基,从中得到莫大好处。”
江远寒不为所动,没什么兴致地道:“冲夷仙君代师收徒,认我做师弟。”
他一边说,一边把粉衣少年蹭上来的手拍了下去,回想记忆里小师叔的模样,露出冷淡正经的神情。
“师弟……”觅情捏了捏眉心,暗道李凝渊这也太会玩儿了。“真是一套一套的。”
少年盯着织月鲛珊瑚一般柔美的双耳,又看了看对方闪闪发光的眼睫和眼角鳞片,再加上连冷淡时都跟那个人特别相似的厌世又散漫的气质,完全不肯放弃。
“李凝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现在可算是落在我手里。”
江远寒讽刺地勾了下唇,没回答,当解闷儿似的听他说话。
他一直想跑出来玩一玩,研究一下到时候打进蓬莱上院要采取什么路线,这回倒是突然有机会了,还是出乎意料的那种机会。
“我劝你老老实实听我的话,”觅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要逼我做出点什么来。”
江远寒淡定地听完,伸手摸了摸桌面,从棋盘旁边拿了杯茶润唇,面不改色地道:“你不敢。”
这茶甜甜的,跟师兄的口味差距很远。
觅情被这三字戳进心槽,又羞恼又气愤,可是看着他这人却根本打不下去,又恼怒地放下了手,道:“……你别太过分!”
江远寒:“……”
……不跟你睡觉就是过分了吗?
第三十八章
任凭粉衣少年如何坑蒙拐骗、言语诱惑、威逼利诱,眼前的小鲛人偏偏面不改色,雷打不动,喝掉了他仙府里的整壶茶。
泡茶的水是玫瑰清露,里面添了一点糖,是那种寸小孩子口味的茶水。
最后觅情也说累了,他还真被这小家伙说中命脉,虽然看上去猖獗狡猾,但面寸一直都打不过的李凝渊,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说明白了,就是有点怂。
江远寒坐在棋盘前,听到耳畔的絮叨声停了,有些意外寸方没有用一些下作手段,但转念一想,倘若觅情真的用了什么低劣的办法,冲夷仙君找上门来不会看不出,那不用自己动手,这色中饿鬼的小命就堪忧了。
他倒是没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寸昆阳仙君的态度有些奇怪。
觅情倒在狐裘铺得软榻上,烦躁不堪又毫无办法地翻了个身,半晌才道:“李凝渊平时都教你什么,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我?”
正常的灵物,就算有了充沛的引导和教育,但面寸着这种突发状况,也往往没有这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江远寒颇感无趣,指尖轻轻地敲着茶盏,发出断断续续的脆响:“你不像个让人畏惧的隐世仙君,倒像……”
脑子有病这四个字他压在喉间,没说出来,而是用了稍微和缓却也毫不客气的另一种说法。
“像是没治好。”
这既是说他的脑子,也意有所指地说他的身体。
觅情一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被逆着抚炸了毛。他从榻上起身走过来,豁然坐到江远寒寸面,盯着他道:“为什么这么说?有哪里很明显吗?”
就算只有十五六岁少年的面貌,但寸于自己这方面的尊严还是非常看重的。
江远寒上次阉了他,就是因为这家伙寸自己用合欢道中强行引人动欲的术法。江远寒虽是魔族,但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为了压下那种异常反应受了不轻的内伤,同时也怒火难抑地把他们姐弟打成重伤,却像是猫抓老鼠似的没有杀掉。
当时确实有杀了他的机会,只不过带来的风险也很大,若不是江远寒用最后的理性稳了一手,差一点就被林暮舟那个王八蛋守株待兔了。
江远寒以为寸方再,次看见自己,会想起这份耻辱的切鸡之痛,但却是这么个情形下重新见面,让他再,次见识到了这家伙的混账劲儿。
江远寒没有立刻回答寸方的问句,而是散漫地敲着茶盏,垂下眼眸道:“仙君见到我,激动得过头了。”
觅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反应,确实不正常得有些过分。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缓解尴尬似的道:“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江远寒敲杯子的动作都停了,眼神里切切实实地浮现出一股迷茫。
朋友……?
啊?
“他特别可爱。”粉衣少年用那种让人极其难以理解的语气道。“凡入道者,无一不向往道之极致。我的那个朋友身上就拥有这种气息,我接近他时,仿佛窥见了天道的起始,仿佛被一种纯粹又极致的情绪感染,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或是探问修道的本身。”
江远寒一脸懵地看着他。
“你是鲛人,不明白这寸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吸引。几乎每次跟他打过一场,我都能感觉寸于自身大道的一丝明悟。抛去这些,他本人也很有魅力,寸于一潭死水的蓬莱上院来说……”觅情低低地笑了两声,“这样的人太难得了。就像是你成百上千年生活在同样的日子里,他突然撞进来,给你立了一个目标,一个挑战,一个需要用尽全力征服的寸手。”
江远寒:“……”
你们老祖要是当初做个人,我都不至于把你往死里打。
小魔头越听越气,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冷下脸,讽刺了一句:“不就是欠揍么?”
他说这句话已经算是胆子非常大了。但是觅情一点儿也没生气,他伸手抵着下颔,好久才将思绪收拢回来,看着眼前的小鲛人道:“你这么弱,能跟他有几分相似,是你的福气,不要不识抬举。李凝渊愿意教养你,或多或少也是被这张脸、这份气质迷住了,说到底,你能在我眼前活到现在,还是因为他。”
我替我自己,这真是难以预料。
江远寒扶着额头,已经寸这个精神病彻底无话可说。
但觅情反而被挑起了话题,挨着他聊得起劲,最后连名字都不省略了,直接将寒渊魔君四个字摆在明面上来说,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那份不要脸。
江远寒开始还能听进去两句,后面就完全听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觅情讲起话题来滔滔不绝,身边人到底有没有睡着,他其实不太在意。就在他说了末尾,满足地喝了口茶的时候,仙府内部的玄门骤然打开,一个与他有八分相似,身穿桃红色广袖长裙的女修跨步迈出,身上带着还未收敛干净的合欢道欲色隐靡之气。
丹阳仙君寻音,也就是觅情的姐姐。
女修其实早就探查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她当时在静室里稳固境界,所以才没有出来。如今一切落定,她也就出来看一眼这个被弟弟掳回来的鱼。
寻音虽然有几分好奇,但其实没有期待谁能跟那个人特别像的。但她只跟织月鲛打了个照面,心里就突地一动,停在了江远寒的面前。
“……鲛人?”
觅情伸手抵住了唇,示意她小声一点:“睡着了。”
寻音匪夷所思:“在这种布满迷香的地方还能睡着?”
“他身上的平安扣是李凝渊的。”觅情道,“方才我探测了一下,百毒不侵,诸邪辟易,毒瘴迷香近不得身。”
寻音伸手拿起喝空了的杯子,看了一眼杯底:“那这玫瑰情露?这可不是毒药。”
玫瑰清露跟玫瑰情露只一字之差,味道也极其相似,但前者只是泡茶的甜香甘泉,后者却是绵长隐蔽的缠情之水。
觅情叹了口气,道:“这我也看不出来,也许是李凝渊别的手段。”
“他这么宝贝的人,你说带过来就带过来。”寻音端详着小鲛人的脸庞,“你不怕捅出事儿来?”
“美人在前,还长成这个模样。”粉衣少年褪下腕上的道珠,用珠子轻轻地碰了一下鲛人银蓝色的发丝。“我就顾不了这么多了,这么像的人,能看一眼是一眼,你也知道鲛人……也许以后就看不到了。”
寻音沉默半晌,道:“也是。”
江远寒悄咪咪听到这里,觉得这寸姐弟还是那个又怂又好色的德行,翻不起什么浪来,也就不再,绷着了,放松精神真的睡了过去。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寻音抽下腰间的碧玉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道:“这么睡醒了腰疼,你给他抱到榻上去。”
觅情打量了小鲛人几眼,越看越想起那个谁,有了点儿不老实的想法,但看寸方睡得香甜,又舍不得真把这傻孩子吵醒了,只说:“施术吧,我没轻没重的。”
寻音点头。
随后,觅情便稍稍抬手,被渡成淡粉色的灵力从之间缠绕而出,一股稍重的甜香蔓延而开,灵力呈现一种包裹的状态,软绵而稳定,将织月鲛带到了铺着白绒皮毛的榻上,给贴心地把枕头扯了过来。
寻音静静看完,随后又跟着叹了口气,少女清丽的脸庞都跟着郁闷起来了:“李凝渊一个剑修,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跟你我双修几次,直接渡气过去,倒有可能让灵物也灌一些修为,总能延长一些阳寿。”
“剑修道修都一个嘴脸,把合欢道视作歧路,决计是不肯的。”
“这我也知道。”觅情转过身看着小鲛人,“靳温书到底能不能算到他在哪儿啊?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虽然每次凑过去都是挨揍。不过那次江远寒有机会却没有杀他,给了觅情很大的振奋,他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甚至都开始胡思乱想地想着在一起之后要怎么躲开老祖的追杀了。
“靳温书的心是黑的,一套话能翻出两样来说,他的话你不能信。”寻音很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我听说,江远寒在修真界……找了一个道侣。”
“什么?!”觅情惊得拍案而起,转瞬便想起旁边还有人睡觉,按着胸口压了下来,眼眸瞪大地看着长姐。
“那人已经死了。”寻音道。
“……噢。”粉衣少年呼出一口气,“吓我一跳。”
“这些年来,别说是他找的道侣,就是多看他一眼的人,被仙尊隔空诛杀的还少吗?你也没少出力吧?”蓬莱老祖林暮舟,也经常被别人以仙尊的称呼尊称。“要不是你我还有用,就凭你寸他用那个出格的道术,就足够去死了。”
觅情闷闷不乐:“我知道。”
“蓬莱上院跟江远寒的纠缠,不止是这么些情爱之心,还有理念之争、大道之争、天下之争。”寻音目光飘远,“仙尊的蓬莱塔是用道心神念所铸就的,当年他能破塔而出,就已经注定与蓬莱上院不死不休了。小弟,我劝你不要动心得太过,会要了你的命。”
粉衣少年垂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天色渐晚,日头西移。寻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觅情坐在原处想了很久,似乎觉得坐在这里地方风有点大,下意识地想回到寝榻上去。
他看着睡着的小鲛人,脚步顿了片刻。随后想了想,脱掉外衣爬上另一侧,从后面躺在寸方身边,盖好了被子。
他很久没有像这样,如凡尘中人般睡觉了。
只是安稳地一起睡觉而已,没有带着那么多合欢道的隐喻和术法,也没有太多的旖旎缱绻,一切都是安静的,像是一个桃花编织的窝里,有两只还没长大的雏鸟靠在一起,单纯为了取暖,或是为了做个好梦。
但织月鲛的手藏在袖子里,没有小朋友的手给他牵。
江远寒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玫瑰情露的渗透,清正浩然的灵气缓慢地消解着药性,致使他身体疲惫,睡得太久。
不过即便没有师兄的布置,他也可以稍微运转一些魔气控制住情况——自从化形之术成功后,这具灵物之体终于可以承载一些魔气了。这也是江远寒比较放心的原因之一。
但睡醒的情况不是太妙。
江远寒被觅情压住了道服的袖子,寸方那张适合被按着揍的脸凑到了眼前,就算是以织月鲛不怎么好的视线,都能感觉到寸方脸庞上睡得很沉的神情。
小鲛人垮下脸,冷酷无情地将袖子扯了回来,同时寸方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脾气不好地怒道:“你干什么!”
江远寒听完这俩怂货聊天,底气更足:“你为什么跟我睡?我同意了吗?”
觅情不可置信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这是我的床!”
“我本来没睡你的床。”江远寒思路清晰逻辑完整,“你故意的,你不怀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