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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榛?”祁僮好笑地看着床上的人动了动,又抓过被角罩到了自己耳朵边。他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赫榛的侧脸,“起床。”
“几点了?”赫榛眼睛没睁开,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四点。”
赫榛伸手从枕头边拿过手机,半睁开眼看了一眼,气呼呼地把手机一推,翻了个身继续睡,“才三点五十八。”
原来这人没睡醒的时候这么可爱的吗?祁僮笑着在床沿坐下,戳了戳他睡得热乎的脸蛋,“起床,你朋友已经来了。”
“不是四点半才到吗?”
“我骗你做什么?快,你看已经五十九分了。”
赫榛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还疼吗?”祁僮一边帮他从衣帽架上拿下外套,一边问道。
接过衣服套上,赫榛眼睛里还带着困倦,他停下动作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两人一道走了出去。
才踏出房门,就撞上蹲在客厅转角的三人。
赫榛:“……”
祁僮:“你们……干嘛呢?”
云岫:“呃……新……新……”
长缨:“婚?”
言川:“快?”
正研究着那张秋千椅的不夜侯显然没对上大家的脑回路,“这椅子不错。”
始于尴尬的见面,一屋子人草草地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言川和两位姑娘捧着茶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敢提联姻的具体情况,也不好意思问人家新婚第一晚干了什么。
“刚才我在路上听到有人说,地铁六号线老城区站附近那座荣鼎大厦有些古怪?”
感谢不夜侯的粗糙和直男精神,让新话题引出得无比自然。
听到这话,长缨问道:“僮哥,你昨天说跟无常去办什么事了?不会就是荣鼎大厦吧?”
“不是,是这一带最近不太平。”祁僮不想细说,“已经解决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言川嘶了一声,“宴山最近怎么老出事儿?清明将至,各路妖魔鬼怪开始搞团建了吗?”
“老出事儿?”云岫上班基本就是月老姻缘办和月下衣局两头跑,人界和冥界的事几乎都是从社交网络上获取,信息经过层层过滤和加工,能入眼的没有指甲盖大,“之前还出过什么事儿?”
“上个月附中有位高二的学生跳楼了,据好几个学生家长反映,自己孩子从那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总是无缘无故对着空气说什么别过来,半夜还经常惊醒,拒绝一个人出行,走在路上总是紧张兮兮地往左右和身后看,好像很怕有人跟着他似的。”言川说,“最奇怪的是,这几个学生却极力否认自己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只是上课压力大而已。”他说着又看向祁僮,“你要去查查不?”
“我只是个弱小的火锅店老板。”祁僮皮笑肉不笑地靠在秋千椅的椅背上,说道:“这些事冥界会有相关部门跟进,我就不瞎掺合了,又不算我工资。”
眼看话题就要被绕远,赫榛在祁僮说完后连忙问道不夜侯:“荣鼎大厦发生了什么?”
“说是凌晨的时候,有保安看到有人提着纸灯笼上了消防楼梯,追上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言川补充道:“还有些加班的人说,肚子饿了下楼买了点零食,回去的时候电梯会显示一个不存在的楼层,电梯同时也会突然停下,虽然门没开,但就是慎得慌。因为这些事情,荣鼎从上星期开始规定晚上七点以后所有人员必须全部离开大厦。”
“我也刷到过一个。”云岫拿出手机翻了翻,“呐,在这,有一个网友说她在荣鼎上班,有一回晚上加班到凌晨,去卫生间的时候遇到一个同楼层隔壁公司的姑娘,长得让人一看就特别舒服,穿着打扮也时尚。两人洗手的时候她无意间从镜子里瞄到了对方的工牌,就记下了名字,可谁知第二天去楼下小餐馆吃午饭的时候,她正对着同事夸这个姑娘,排在她们后面的人却吓白了脸,说这位姑娘两个月前就自杀去世了。”
“会不会是卫生间灯光暗,看错了名字?”赫榛问。
“评论区里也有人这么问,但是这位网友说了,就算名字看错,样貌也不会记错,她见到的那位姑娘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左边有一颗红色的泪痣。”
祁僮问道:“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吗?”
“少爷,你可是专业的,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言川差点翻了个白眼,“监控拍到了还能叫‘闹鬼’吗?”
“偷偷摸摸的那叫业务能力不行。”祁僮一笑,“敢在摄像头底下闹鬼,才是行业顶尖水平。”
众人:“......”
赫榛突然转头看向祁僮,“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吃完晚饭一起去看看。”祁僮想也没想就说道。
“......”言川僵硬地抿了口茶,刚才说没有工资不瞎掺合的人是狗!
“我也想去!”云岫说着瞟了一眼祁僮,声音弱了下去,“可以不?”
“来都来了,吃完饭大家一起去呗。”祁僮说。
就等着他这句话!
四位客人顿时心情愉悦,毕竟就算新婚的小俩口不同意,他们也会悄悄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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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僮托方旭订的晚餐在六点半送到家门,爱心大叔方旭还特意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扫了一眼菜色,问了一圈人合不合胃口,絮叨了半天才停下。
言川在方旭挂了视频电话后问道:“每次见到方叔我都感觉像见到了老母亲,怎么今天没把他也请过来?”
“方叔忙完今天就要休假回老家了,说是买了晚上的高铁票。”
一圈人在圆形的餐桌旁落了座,期间赫榛没忍住悄悄看了好几眼言川,这株桃花精长得好看,笑起来时桃花眼的眼尾能勾人,一想到对方这几百年能和祁僮走那么近,一时心里堵得慌。
另一边的言川趁所有人不注意时,也打量了赫榛好几眼,心道这位是真绝色,简直哪哪都踩中了祁僮的审美点,怪不得明明是联姻关系,昨晚却把人家折腾得腰疼。言川心里默默摇头,祁僮这个禽兽。
祁僮的位置恰好在赫榛和言川中间,这两人以为自己的动作很低调,其实全被他看在眼里。
第一次两人看对方时,他忍了。
第二次时,他假装不小心没拿稳汤勺,勺子和碗磕出了刺耳的响声。
谁知这两人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第三次开始打量起了对方,祁僮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言川,差点没把正在喝汤的言川给吓吐。
余光瞄到一双筷子正在移向赫榛的碗,祁僮额角一抽,是不夜侯正打算把一块炸得鲜香酥脆的排骨夹给赫榛。
祁僮拿过公勺,舀了一块豆腐先一步放进了赫榛碗里,对不夜侯礼貌一笑,“没事,你吃吧,我来给他夹就行。”
赫榛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不夜侯夹过来的排骨时他一阵反胃,梁渊那锅骨头汤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估计没有三两个星期是缓不过来了。
不夜侯眨了眨眼睛,那表情像是某种猜测得到了印证般的开心,“哦,好吧。”
“赫榛,你怎么吃那么清淡啊?”云岫观察到赫榛从坐下开始夹的基本都是素菜,心下好奇。
赫榛端着碗的手一顿,没好意思说出真相,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胃口不太好,想吃点清淡的。”
他这话一出,做客的四位齐刷刷把视线移向了祁僮。
正剥着白灼虾的祁僮:“?”
就在言川正要用眼神把“禽兽”二字刻祁僮脑门上时,祁僮将一小碗剥好的虾放到了赫榛面前。
众人:“......”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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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祁僮又叫了人把桌上的杯盘收拾走了,赫榛拿过云岫带来的几袋水果钻进厨房里清洗。祁僮把客人安顿在客厅后也走了进来,还顺手带上了推拉门。
“你去跟他们聊会儿天吧,很快就好。”赫榛洗着樱桃,头也没回地说道。
祁僮并没有离开,而是倚在琉璃台边看着那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红紫色随着水流在赫榛的指尖滚动。
半晌,祁僮突然开口:“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和言川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干嘛呢?”
赫榛转过身,支支吾吾:“我就是......看他长得很好看,没别的意思。”
一句话没经过大脑,就从祁僮嘴里说了出来,“我没他好看吗?”
“......”意识到自己猜测的方向好像不太对,赫榛忍着笑,说:“你最好看。”
大概终于发现自己纠结的问题挺幼稚,看到赫榛眼里的笑意,祁僮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子,“我出去陪他们坐会儿。”说完利索地转身溜了出去。
祁僮刚走没多久,不夜侯又拉开门走了进来,“你确定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赫榛仰头叹了口气,“你是对你师父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吗?”
“以前别人给你布菜的时候,他都要拦下,非得亲力亲为,宝贝得不行。刚才我故意给你夹菜,他的反应跟以前一模一样。”
“只是巧合。”赫榛三言两语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所以他是怕我看到骨头反胃,好心拦了一下。”
“哦,好吧。”直男不夜侯思考了三秒,被说服。
客厅里,两位姑娘凑到沙发角落讨论着月下衣局的新款,言川见祁僮过来,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给人让出个位,“总算逮着单独说话的机会了,你们这是联姻联上了真爱?”
“说什么神话故事呢?”
“真不是?”
“真的只是联姻。”
“那你在饭桌上的时候演偶像剧呢?夹菜都不准让别的人动手?”
“人家不舒服,具体情况我比较了解,可不得照顾一点吗?”
他话刚说完,发现言川又露出了“你这个禽兽”的表情。
祁僮:“???????”
第19章 大厦
他们的新房恰好在六号线的首站,几位神鬼妖出了门又悠闲地压了一小时马路,踩着点上了六号线末班车。
六号线一共三十二个站,全市上班族租房最密集的地方有三个就在这条线上。首站恰好又是六号线和二号线的交汇站,二号线的大半段都位于位于全市写字楼最密集的商业区,这也导致了现在的情况——无数上班族要在这个站,从二号线转至六号线回家,所以哪怕是末班车,站台上依旧站着密密麻麻的加班狗。
加班狗带着一身的疲倦,为了抢座位把一天最后一点劲儿使到了极致,列车门一开,几位来自异界的友人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后方蜂拥而上的人群推了进去,一行六个,刚进门就被冲散了。
祁僮不常坐地铁,但这几年也积累了一些挤高峰的经验,深知这些人抢起座位来手脚都没轻没重的,担心他们碰到赫榛的腰伤,一进车门便揽过赫榛把人护在眼前。
他快步走到车厢角落,想让赫榛靠在那里,就不容易被上上下下的人挤到,但不巧的是,他们上车的地方恰好是两节车厢的衔接处,这个位置的角落往往风最大。祁僮纠结了一瞬,果断利索转身,自己靠在了车厢角落,又把赫榛揽到跟前,一手护着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肩。
祁僮明显感觉到赫榛僵了僵,连目光也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就对了嘛!祁僮心想,这里比幻境里那个衣柜还挤,特殊情况他都没害羞,有什么好紧张的。
直到列车过了一个站,祁僮迟钝地感觉到有一丝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他决定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你怎么突然想来查这个?”他比赫榛高了半个头,两人的身高差让他稍稍偏头,便能直接在对方耳朵边说话。
赫榛没有立即回答,祁僮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过了一会儿,赫榛偏了偏脑袋,祁僮默契地低下头,让他能轻松地在自己耳边讲话。
只听赫榛小声说了一句:“你不是想来看看吗?”
祁僮挑眉,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明明在那之前他还当众拒绝了言川去查附中的跳楼学生。
“我才没有,我是看你满脸都写着想来,但你现在这么点灵力,”祁僮说着艰难地抬起手,在赫榛眼前用两指捏了个微小的距离,“怕你被人欺负,才决定跟过来的。”
赫榛看了看他的手指,又看了看他,木然地转过了脸,“哦。”
“好啦好啦。”祁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顿时心情极好,甚至想开个玩笑,“委屈少主夫人了,新婚第一天就得跟着到前线为民消灾,第二天又得牺牲睡眠为民奔波,三界欠你一面锦旗啊。”
听到“少主夫人”四个字赫榛顿时脸上一热,周围都是人他的手也没法动,悄悄抬脚在祁僮脚踝处踢了一下。
言川一脸麻木地盯着车门玻璃,他挤进来时被卡在车厢中后方的位置,虽然背对着祁僮他们,但负责清洁地铁窗门的工作人员显然是认真工作的好同志,使他全程在车门玻璃上欣赏了高清版的“新婚夫夫咬耳朵”,刚才赫榛不知道做了什么,祁僮这会儿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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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线第二十一站是宴山北边的老商业区,写字楼大多都有十五年以上的历史,虽然有过翻修,但还是看得出岁月的痕迹,还算是比较符合人们传统观念的闹鬼胜地。
到目的地的时候列车已经空了一半,加之这一带都是白天上班的时候人多,所以当他们出站时,空旷的地铁大厅甚至提前给人添了一层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