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郤眸里暗了暗,看着月光下熟睡的脸,目光往下,盯着他洁白纤细的手腕。
凤逑惊醒,对上他的眼神,不寒而栗,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想绑我?”
夜郤冷静道:“没有。”
凤逑:“你拿镜子看看你的眼神,像不像是要把人吃了?”
凤逑:“……”
夜郤问道:“你怎么醒了?”
凤逑:“你说我怎么醒了?你都要把我的脸盯出了个洞了。”
夜郤亲了亲他的脸:“抱歉,你继续睡。”
“你也给我睡觉,”凤逑紧紧抱住他,“不然小心我兽性大发欺负你。”
夜郤轻笑。
凤逑耐心道:“我知道自己好看,但大晚上的看什么看,白天看得不够吗?”他开玩笑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夜郤:“嗯。”
他竟然回了个嗯。
凤逑不知该说什么好,钻进他怀里,拉过他胳膊,让他把自己圈严实,笑道:“这样不就好了?我再会飞,上天入地也跑不了。”
凤逑小声道:“逃不出你的怀里。”
夜郤心里一动,唇角勾起,眼底浮起笑意。
凤逑怪不好意思的,快速亲了他一下,闭上眼睛:“我睡了,晚安。”
“晚安。”夜郤应了一声,低头便嗅到了熟悉的淡淡的甜香,软软的,充盈在心间,盖过了某些隐晦阴暗还没来得及冒出头的东西。
64.
陆府最近怪事百出, 顾立大受刺激,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凤逑过去时,顾立的目光游离在外, 涣散没有焦点,嘴上不停碎碎念:“我见鬼了!我见鬼了。”
凤逑道:“怎么了?”
顾立惊道:“死了很多年的人回来了!!!”
顾寂么?凤逑没有问他。这是顾家的私人恩怨, 与凤逑无关,凤逑也不好插手。
他在意的只是尹爻这个人,这人太危险, 有些变态, 留着是个隐患。
凤逑唤道:“尹爻。”
顾立:“啊?什么尹爻?”
凤逑:“……”
顾立疯了:“闹鬼了!我又出现了幻听!”
凤逑不知他体内的尹爻何时苏醒, 抬手在空气中写下:过来见我。
尹爻上次被夜郤伤了元气,修养了好几天,睡醒后, 看到凤逑给他留下的字,精心打扮了一番, 欣然赴约。
尹爻好了伤疤忘了疼,调整了一下状态,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人。
凤逑皱起眉:“你怎么穿着鸡毛掸子就过来了?”
尹爻:“……”
凤逑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喝了血?”
尹爻骂道:“这是胭脂, 死直男。”
“哦,”凤逑好心提醒, “你牙齿上沾了那个, 胭脂。”
尹爻:“……”
尹爻心情瞬间掉落到谷底, 想死一死, 刚好几只特别小的小虫子围着他飞, 烦躁道:“哪来这么多虫子?”
凤逑:“这种颜色招虫子。”
尹爻:“……”
尹爻握着拳:“你,别再说话。”
真没想到一个受会这么直。
凤逑问道:“顾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也不帮帮你的宿主?”
尹爻摆摆手:“怕什么, 反正我用他的躯体也腻了,死就死了呗,我现在满心都是你,不,你们。”
凤逑看了他一眼:“我们?”
尹爻:“你和夜郤。”
凤逑面无表情:“你真变态。”
“夜郤那日——,”尹爻想了想,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此次约我何事?”
凤逑:“打架。”
尹爻笑了:“不着急这么一时,先请我吃顿饭呗。”
凤逑请他去附近的小面摊。
尹爻捧着碗,评价道:“这面条口感不错,弹牙。”
凤逑:“吃完这碗面条,你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可好?”
尹爻嗔怪道:“不好,怎么舍得你和夜郤呢?”
凤逑:“……”
尹爻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其实你真的厉害了很多,这些年的饭没有白吃。”
凤逑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想,”他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我想要看迷失自我,自相残杀,因爱生恨,众叛亲离。”
凤逑评价道:“有病。”
尹爻欣然接受了这种说法:“是啊,没病能说出这种话?说实话,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凤逑看向他:“你所谓的有意思就是指建立在别人痛苦挣扎之上的这些事?”
“你不懂。”尹爻给他讲述自己的光辉往事之一。
尹爻讲述道:“我上次遇到一个乞丐,每次见他都给他一个白馒头,之后他便不接受别人的杂粮馒头或者剩饭剩菜了。”
“待他习惯后,我便好几天没给他送饭。”
尹爻兴奋道:“你知道吗?我那几天都在偷偷观察他,他吃惯了白馒头,竟然吃不下其它了,饿了也不吃。”
尹爻道:“再过了几天,我又去给他送热乎乎的白馒头,他感激涕零,我自己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感人。”
尹爻擦了擦自己眼角感性的泪光。
凤逑冷漠地吃面,听他讲这个无聊的故事。
尹爻问道:“你知道然后怎么了吗?”
凤逑淡淡道:“怎么了?”
“然后他活生生把自己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尹爻拍了拍大腿,觉得真他妈的有趣。
凤逑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评价道:“有病。”
尹爻:“我有病还是他有病?”
凤逑淡淡道:“听你说话的我有病。”
尹爻笑道:“有兴趣玩个游戏么?你赢了我便消失,你输了便心甘情愿给我找个新的容器。你或者你那位弟弟,再或者谁都可以。”
凤逑道:“没兴趣,我从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我喜欢直接动手。”
“年轻人就是沉不下气,”尹爻挑了一筷子面,又想起一件事,“突然想起了你天劫那次,你还有印象吗?”
凤逑皱眉道:“你连这也知道?”
“还行吧,”尹爻谦虚地摆摆手,“毕竟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和你爹妈差不多大,他俩的事我都知道。”
凤逑道:“自然有印象。”
“你有印象?”尹爻哈哈大笑,指着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有印象?”
边上的人都看向他们。
凤逑觉得和这疯子在一起吃饭很丢人。
尹爻道:“你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凤逑平淡道:“难道不是么?”
尹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运气好?不过是有人替你承受不好的东西罢了。”
凤逑连花生米也不吃了,看着他。
尹爻夹了一大碗筷子面。
凤逑轻扣桌面:“展开说说。”
尹爻咧开嘴:“再给我一碗面,这次别给我放辣椒了,辣得我头疼。”
凤逑耐着性子给他叫了一碗面。
尹爻开始吃第二碗面,呼噜吃了几筷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
凤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我听不清。”
尹爻咽下嘴里的东西,慢条斯理道:“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对,不过是有人替你承担那些不好的东西。你天劫那日也是这样,有人替你承受那一切,你猜是谁?”
凤逑:“我爹娘?”
尹爻吸溜吸溜地吃面条:“不是。”
凤逑不想再猜,直接问道:“那是谁?”
尹爻:“夜郤。”
凤逑动作一顿,笑了,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听你瞎扯?也是无聊。”
尹爻就了口花生米,嚼得噶蹦脆:“真的,不骗你,你问你爹妈,他们都知道。”
凤逑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和夜郤当时并不认识。”
尹爻笑得很开心:“你说的话真令人舒爽,我喜欢,你应该说给夜郤听,我很期待他的反应。”
凤逑神色平淡:“我不相信一个人会为陌生人做到这一步。”
“陌生人,”尹爻哈哈地笑着,“可能只有你以为是陌生人吧。”
凤逑看向他。
尹爻摸了摸鼓起来的肚皮:“啊,饱了!谢谢你的款待,接下来是要打架吗?”
凤逑平静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详细一些。”
尹爻不依:“凭什么?”
凤逑:“到时候可以让你选择自己的死法。”
尹爻哎呦了一声,抱紧自己:“我是被吓到的?我说小凤凰,你是打算搬救兵吗?把你师尊搬过来,再把你牛逼哄哄的爹妈搬过来,震震我吗?”
凤逑道:“我,就我一个人。”
凤逑淡淡道:“但我现在更关心你刚才说的那件事。”
尹爻笑道:“你已经相信了。”
凤逑没有否认。
照他这么说,夜郤当时受了极重的伤,经历了雷火之劫,去极寒之地修养,很在意脸上的小伤口因为怕被喜欢的人嫌弃,在石壁上刻小凤凰,雷电之夜睡不着,一早就暗恋他,所有的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但凤逑不想相信。
太沉重了。如果是真的,他会难过死,一想起来,心就揪得生疼。
尹爻哈哈狂笑:“是不是很难过?特别自责?你还会出现这种表情啊?我还以为你有多淡定呢?果然还是小孩子,那我再说一件事,你岂不是更——”
凤逑看向他。
尹爻嘿嘿笑了两声:“你真好玩,跟你玩耍比找新容器更有意思。”
尹爻捞完面,喝了两口汤,道:“太清山顶最险峰,有个小巫女,养了只知晓人心的雪白灵鹿,夜郤曾经在那处不知搞了个什么东西。趁他现在不记得有些事,你不如过去看看。”
凤逑淡淡道:“你又知道?”
“当然,”尹爻叹道,“我一直都很关注你们,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
凤逑抬手,符咒突然入了顾立身,将他的魂魄镇住,动弹不得。
尹爻被定在顾立体内,即将被迫沉睡,操了一声:“你也太过分了吧!”
凤逑起身道:“谢谢你说的这些,但我不是很信。”
“你太阴险狡诈了,你放我出去——”说话间,顾立的脸变了回来。顾立看着陌生的周围,再一次被吓到了,见鬼了,他真的见鬼了。
凤逑问厉灼:“太清山最险峰是哪座?”
厉灼说:“太清山没有最险峰啊,不过有座峰名字叫做最险峰。”
凤逑:“……”
厉灼给了他一张地图,在地图上给他标了一个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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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郤已经彻底沦落成专门看熊孩子的了,此刻在房间里,和凤尘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夜郤在脑里串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心道,想必在凤逑心里,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已经受到了影响。
继而想起凤逑不久前跟他告白,说喜欢他所有的样子,又满心欢喜。
整个人就跟分裂了一样。
凤尘看得一愣一愣的。
夜郤摸了摸桌底,看到了自己的日记,一边神情复杂地翻看,一边赞赏自己的文采,神情变幻莫测。
凤尘狐疑地盯着他看。
夜郤头也没抬,问道:“何事?”
凤尘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夜郤动作一顿:“嗯?”
凤尘试探道:“你觉得我哥喜欢你什么。”
“美貌。”不假思索的答案脱口而出,他想改口,但细细思量之后,觉得好像的确如此。
凤尘松了口气:“操,我刚才还以为你想起来了,吓死我了。”
夜郤:“……”
凤尘自言自语:“不过你真的好奇怪,很像是什么都想了起来。”他顿了顿,又问了一问,“等等,你该不会彻底想起来了?”
夜郤:“安静。”
凤尘试着学他说话:“反弹?”
夜郤:“……”
夜郤抬眼,平静地看着他。
凤尘对上他的眼神,愣了两秒,然后怒道:“你也太过分了,你追我哥我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恢复是不是也打算让我哥最后一个知道?!”
夜郤:“……”
“亏他还那么担心你,”凤尘很生气,看上去很为哥哥着想,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嫂子。”
夜郤:“说。”
凤尘与他做交易:“你放我走,我替你保守秘密。”
夜郤道:“没必要,你哥去做什么了?”
凤尘不开心地瘪着嘴:“听说是去太清山最险峰了。”
夜郤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当初追凤逑时,精心策划了很多,特别有心机地制造巧合,以为永远不会被发现,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接连翻车和自爆,快被发现完了。
有一次去最险峰给他找血玉,没找到,刚好碰着了灵鹿,于是便为自己和凤逑的感情之事占了一卦,得了个大吉,一时开心,存了张声情并茂的纸条,以后过来还愿。
还愿什么还愿?还能再智障一点吗?
夜郤想都没想,过去销毁罪证。
凤尘特别开心,琢磨着怎么跑,没想到夜郤把厉灼带过来了:“帮我看好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