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军官也在紧张。
　　林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战士的情绪，他在提防我们这些的外来者。
　　忽然间他似乎捕捉到了早先浮现的那道灵光。
　　他知道萨曼莎医生究竟哪里违和了。
　　那个女人太平静。
　　眼前这个军官的戒备反而让林敬也觉得正常，这是人类面对未知时该有的情绪。
　　但萨曼莎不是，她从头到尾都很放松。
　　太放松了。
　　“先生，该你了。”那个军官似乎从耳机里接到了命令，拉开门，对林敬也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
　　奥科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还很清冷，说明这只是清晨时分。
　　然后他又把眼睛闭上，抱紧被子打了个滚。
　　“起来起来起来！”
　　“啊啊啊干嘛啊我要睡觉！你大早上拍人脸干什么！”
　　床边站在一个娇小的女孩，正努力拉扯他的被子。
　　“你的omega礼仪课白上了！”奥科顶着鸡窝头坐起来，感觉自己满脸都是黑眼圈，他好像做了梦，梦还没醒呢就让这小妮子祸害起来了。
　　厉冉冉严肃道：“你不知道今天和医生约好了吗，你还要不要胳膊了？”
　　胳膊。
　　奥科没由来地一阵心虚，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没有偶像那么强，结果先到手偶像同款残疾。
　　偶像？
　　奥科挠了挠脸——用左手，灰溜溜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再次哀嚎：“不是吧妹妹，五点？哪个王八蛋医生约我五点装胳膊的？”
　　“约的八点，但你不觉得你需要洗澡洗头穿衣打扮和吃早饭吗？”厉冉冉抱着胳膊气鼓鼓的，“不听话的病人统统打晕！”
　　这话让奥科浑身都条件反射地疼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今天状态好像不对。
　　奥科揉着他那乱七八糟的橘色头毛，怎么揉都有一撮倔强地翘着。
　　“啊啊啊！”奥科再次习惯性嚎叫，“那个傻大个是怎么做到把我头发压下去的啊！”
　　厉冉冉从门外探头：“什么，哪个傻大个？”
　　“不就是——”奥科顿住。
　　傻大个？我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傻大个？
　　厉冉冉没有察觉他的异常，笑嘻嘻凑过来：“哎呦，看起来不对啊，我猜猜，个子高块头大，哥，你这是被哪来的alpha猛男强取豪夺了？”
　　“屁！明明是我强取豪夺他！”奥科下意识就回嘴。
　　等等，哪来的他？
　　嗡——
　　在他还没有思路前，城市街道上所有的电子屏都插播了一条紧急消息。
　　“注意，长安市发生一起恶行越狱事件，嫌犯为一名星寇梅拉·杨，s-级alpha，现年二十七，有线索表明该犯人正向雅典市区潜逃，现安全部发布悬赏，任何公民若发现其行踪线索，立刻报警，在查证为有效线索后将予以以下奖励……”
　　梅拉·杨。
　　奥科挠头，越狱哎，难道是监狱不给烟，馋跑了？
　　等等。
　　奥科的表情更诡异了。
　　我为什么知道一个星寇逃犯喜欢抽烟？
　　不但知道，奥科习惯性地去衣帽架上掏了掏自己的外衣口袋，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一盒橙子味的omega烟。
　　“那些所谓真alpha该抽的烟，辣嗓子、呛鼻子，我是不是真a为什么要看我能不能忍那么折磨人的东西来决定？”
　　女人靠在舷窗上吞云吐雾，刻意压低声音的时候有一副颇为性感的烟嗓，空气里弥漫着omega烟的甜味，橙子味的。
　　“哎，给你一盒尝尝，元帅试过都说喜欢，不过他更喜欢桃子味，把桃子的都拿走了。”
　　奥科猛地摇头，甩掉面前一片漆黑的虚影，看见了厉冉冉担忧的小眼神。
　　“你怎么回事啊，状态这么不好，你不会是紧张了吧？”厉冉冉说，“赶紧解决完你的胳膊，下午你还有考核呢。”
　　奥科：“什么考核？”
　　“你失忆啦？”厉冉冉摸他的额头，“你进特种部队的考核啊，要我说你还不如不去，你看你上次执行任务把胳膊都弄断了，现在还得去装个仿生的，听说那个考核的考官很厉害的。”
　　考官！
　　奥科浑身一激灵，下意识问：“考官姓林？”
　　“好像不姓林。”
　　奥科骤然在地毯上摊成一张橙色的饼：“噢，不姓林啊，那有什么好怕的。”


第107章
　　考官是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一身肌肉鼓鼓囊囊，一看就不是善类, 那肱二头肌比厉冉冉头都大，其他参加考核的年轻战士看见是他的时候哀嚎一片，简直完美诠释什么叫心如死灰。
　　“那可是代号泰坦的超强战士，s级的alpha，遇上他咱们这组人怕是要凉啊。”
　　周围的人说着，然后发现他们人群里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一头橘发的奥科懒洋洋地眯着眼，一星半点都紧张不起来，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心里就是有个念头：他又不姓林，怕什么。
　　远处还有一个黑发的青年，背对人群, 不知道远处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 让他一直都没注意场地里。
　　那也是一个平静得过分的背影。
　　“咱们怎么考啊？”奥科看不清那边的人, 只能懒怠地转过来，颇有些吊儿郎当地问。
　　其他考核人员斜睨了一眼这个怪异的陌生同伴，有个人出声：“你不会是刚从长安市那边的军校转过来的吧，你连雅典防卫部队的泰坦都不知道吗, 咱们这一组都归泰坦考核，排队上, 咱们这组可是六个人呢, 泰坦一个人就能把咱们全打完，没准还有余力去考考别的组！”
　　害, 才打六个就吹啊。
　　“哦。”奥科不痛不痒地说，“那一会儿我第一个上，公平。”
　　一群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其他组都传开了，泰坦组里有个想不开找死的，居然准备毛遂自荐第一个上去（挨）打。
　　“你——”同组人的表情不忍直视，“你一个beta，再努力，人家先天身体优势在呢，况且我看你这细手细脚的，还有右臂是刚换的仿生臂吧，你上去都不够泰坦热身。”
　　奥科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周围好心的“前辈”都不理他了，抱着胳膊等着看他笑话。
　　这边的动静当然影响了不远处沉默的黑发青年，青年转过身，遥遥看见一头灿烂的橘色头发，有那么一缕执拗地翘起来，成了一撮教科书式的呆毛。
　　林敬也皱起眉，觉得那撮毛需要被压一压。
　　平时都有人负责给他摁下去的。
　　林敬也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很不对劲。
　　他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不是仿生义肢，是纯机械的。
　　因为他的断臂处有早已安装多年的连接扣，机械臂内部的神经链接和他身上的完美匹配，他的指尖甚至可以感受一根头发丝落上去的触感。
　　地球更偏爱仿生的，地球的仿生概念不仅仅是造型、功能上的，而是材质上的——被接上的仿生义肢表面是真正的血肉之躯，由自体细胞培养克隆而来。
　　机械被认为是无生命的、是冷冰冰的工具，除非真的穷到揭不开锅买不了仿生技术产品，才会去装个低端又僵硬的无机假肢，还可能被邻里嘲笑。
　　所以林敬也几乎是立刻判断出，自己的右臂绝不是地球产物。
　　他快要过二十九岁生日了，在档案里应该是三十岁，他早逝的母亲喜欢按照东方老传统，硬给他虚一岁。
　　生日。
　　他模糊地记起一个大得可以把他塞进去的蛋糕，一个浅棕色长发的女人正把自己的头发利落地挽起来，桌上摆了切好一会儿要吃的蛋糕，有三个小身影围着剩下的巨无霸，撸起胳膊挽起袖子。
　　然后……林敬也想起了一块糊在自己脸上的蛋糕，整个客厅变成了狂野的蛋糕大战，伴随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吼叫：
　　“你们他妈的把客厅搞得一团脏……啊！”怒吼终止于一声蛋糕拍脸的粘稠响声。
　　他的母亲应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啊。
　　林敬也垂下眼睫，不动声色。
　　他的记忆有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考核场地，那个橘色头发的青年已经和大块头泰坦面对面站着了。
　　橘发青年嚣张地说：“要打就要打赢，什么叫你觉得合格了就行，对我来说，没赢就是不合格。”
　　林敬也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又并不一样。
　　因为——似乎上一次，他并不是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的。
　　代号泰坦的男人被直接气笑了。
　　他是新盟的高级战士了，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子的来历不简单，但他和其他观礼的新盟高层一样，一个残疾beta，能有多强，至于出动他们这些特种战士来考核？
　　“小子，别说大话。”泰坦也有点火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会儿断了别哭啊。”
　　奥科没回答，一脸的“就你”？
　　这下对面的泰坦被他看得动了真火儿，一股暴烈的alpha信息素炸开，场地里弥漫着一股火山口岩石的气息，不仅是味道，更多是灼热感，离得近的考生纷纷后退避让，表情惊惶，偏偏场地里的奥科一脸无所谓地抽了抽鼻子，摆出了一个难闻的表情。
　　“有点意思。”
　　许多人开始正色凝视面前的橘发青年，经常有玩笑说beta闻到信息素都只像是闻见香水，诚然，他们不会理解信息素中携带的“信息”，而只能嗅到表层的气味罢了，但这不代表beta免疫alpha信息素造成的精神力碾压啊，泰坦这又不是拿信息素传递“我们交个朋友”一类的信息，这是纯粹而狂暴的威压，可对面这个beta还真就像是在闻不好闻的香水！
　　抵抗精神压力是需要训练了，就算都是a，如何在这中威压交锋时不被对方压趴，也是要靠刻苦努力、提高承受力来实现的，而这beta……他除了不能用信息素碾压回来，其他的表现就活像他早已日常习惯抵抗了似的！
　　他甚至还感叹了一句：“啧，alpha啊。”
　　下一刻，这小子竟然主动出击！
　　他快如一道闪电，泰坦一惊，他从不知道有人可以不穿外骨骼还能这样迅猛，青年猛冲上来，出手老辣而精准，直接冲着咽喉要害，泰坦双臂交叉挡住，而那青年瞬间收住攻势，说闪就闪，使得泰坦预备好的反击落了空。
　　“他的力量、体能、肌肉强度都远远不如泰坦。”高台上，新盟的一位将军对身边的雅典军校校长说，“可他太冷静了，他不恋战、不贪优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劣势，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上当，始终保持绝对的扬长避短。”
　　“查尔斯将军觉得泰坦能赢吗？”
　　“如果他们都穿了外骨骼的话。”将军这么说，校长还以为他要说穿了外骨骼泰坦稳赢，谁知将军说的是，“如果是穿了装甲，泰坦现在应该死了。”
　　校长一惊，而另一侧，身着白色制服的金发女人却神色平淡。
　　“萨曼莎博士完全不惊讶吗？”
　　女人笑了笑：“我扫描结果不是已经共享到终端了么，从一见到他们我就知道这四位绝不是普通人，他们外露的情绪都是虚假的，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在害怕，生理激素水平是不会撒谎的。”
　　查尔斯：“这样的心理，非严苛训练不可，这人必然是特种部队出身，星寇没这个素质的。”
　　下面的比试又持续了片刻。
　　嘭——
　　在惊呼声里，台上的奥科一个借力，冲势过猛的泰坦被他踩住后背，一脚踢到了台下！
　　橘发青年落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然后在一片惊愕的目光里抬起头，笑容灿烂：“承认啦。”
　　“你使诈！”泰坦爬起来，脸色愠怒，“如果是真正战场，就没有这中摔出台子就输的规则了，你小子早就被我锤死了！”
　　“那可不好说。”奥科蹲在地上，头顶呆毛一翘一翘的，“真战场谁跟你一对一肉搏？”
　　“你——”
　　“可以了。”
　　一个低沉威严但颇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所有人又是一惊，只有奥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缓缓走上了台。
　　“查尔斯将军！”
　　许多人激动不已，窃窃私语却在查尔斯扫过视线时戛然而止，恢复一副正经严肃的军校气氛。
　　林敬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智脑终端。
　　查尔斯，新世界盟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星上将，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是月眠之环防御体系的最高指挥官，s级alpha。
　　公开资料里甚至事无巨细，连三围体重之类的都有，还重点强调了腿长？
　　资料照片应该是实时更新的，现场的真人和照片里的发型都没差太多，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柔顺服帖的马尾，一双碧绿深邃的眼睛，身姿挺拔皮肤白皙，所以民间常有人说他简直是个奇幻故事里的“圣骑士”。
　　可惜，林敬也挑眉，这位“圣骑士”是柠檬味的。
　　最酸的那种青柠。
　　酸的不行，林敬也舔了舔嘴唇，甜的多好吃。
　　最好是白巧克力，又香又滑。
　　这位将军一贯亲切和蔼、平易近人，所以在场的人激动尊敬，而并不畏惧，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查尔斯。
　　查尔斯将军对奥科友好地点点头：“在你这样的年纪，以beta之身达到这样的水平，确实非常了不起了，你已经合格，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再切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