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弛闻言也笑了,只是想了想,他看了常小岁一眼,犹豫许久却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为何陛下还要如此惹容忍太后?”
常小岁微微皱起眉,他小心瞥了眼紧闭的房门,随后想了想才说道:“陛下大概也有所些我们不知道的顾忌。”
说完这话,他看着闻弛一眼,突然问道:“您便是在忌惮这个,才不愿意换回新的身体?”
闻弛闻言龇了龇牙,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我有没有用,但是万一能帮上忙呢?反正对我来说,换身体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太大所谓了。”
常小岁笑了,他走到炕边坐下,一边说道:“那么如果我告诉您,太后娘娘快死了呢?”
这个消息猛然在闻弛耳边炸响,让他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怎么会?太后看起来那么年轻,而且还那么健康。”
常小岁笑眯眯说道:“人世间总会有很多意外,谁也预料不到哪一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在自己头上。”
闻弛好奇眨眨眼,常小岁与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最后无奈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多做了一些有耗心神的事——年纪大了嘛,不注重保养,心血耗尽,就油灯枯竭了。”
常小岁没说的是,近段时间不知何人送了一个面目极为俊朗甚至有些神似的陛下的男性,进入了太后常年所住的离宫——颐安宫。
多年不曾受到滋润的太后,多少是有些沉迷其中,据说期间还招了一次宫外的良医进去,不知道为太后娘娘开了什么药方。
之后,太后凤体便每况愈下,直到现在消息才传回宫中。
只是这些乌糟糟的事,常小岁就不想说给闻弛听了。
闻弛也没有好奇到一定要一探究竟,只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虽然觉得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却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挑,口中却遗憾道:“那陛下到时要伤心一段时间了——哦对了!”
他从炕上一下子站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走,“我要去娘那边说一声,可再不能将我的身体做成那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了。我要来点肌肉,身高八尺,眼睛吧,就捏成单眼皮——”
他一边喜滋滋地说着,一边掀开帘子就要出去,抬头却见到了推门进来的乾承帝。
闻弛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即将失去母亲急需“宽慰”的男人。
乾承帝倒是没有注意到闻弛脸上的纠结神情,他只是淡淡瞥了眼站在闻弛身后的常小岁。
常小岁与他对视一眼,随后弯腰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乾承帝才往里面走,一边坐到了闻弛刚刚的位置,把玩着对方喝了一半的茶杯,好一会儿,他才垂眸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闻弛想到这几天他与家人重逢,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果然是忽视了乾承帝,没有注意到对方这段时间的异样情绪。
看着他与家人欢喜重聚,而他自己却即将失去唯一的亲人,想来心中是有许多酸楚,却无人可诉说。
这么想着,他心中倒也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他讪笑着坐到对方面前,想了想却说道:“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想出去看看你怎么还没来。”
闻弛口是心非地说着。
乾承帝喝了口杯中的茶,随后抬眸静静看着闻弛,似乎在描摹着什么,良久他才轻声说道:“要是换成单眼皮,应该也不难看。”
闻言,闻弛一下子便尴尬起来。
只是随后他还是厚着脸皮,嘿嘿笑着说道:“我以前就是双眼皮,大眼睛,时间久了就看腻了。那会儿就已经开始流行单眼皮小帅哥了,我就是想试一试。”
乾承帝淡淡笑了笑,忽而问道:“你以前长什么样?”
闻弛便笑着说道:“就是普通模样,浓眉大眼,高鼻梁,我以前喜欢剃个寸头,大家都说我寸头比较帅。”
乾承帝微笑着问:“什么是寸头?”
闻弛于是就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地说道:“就是把所有头发都剃掉,就留那么点——”
闻弛拿两根手比出一个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就留这么一点头发。”
乾承帝挑了挑眉,“那可真够短的。”
闻弛笑了,“是啊,你们肯定接受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反正我觉得我那会儿可帅了,小学弟小学妹们都跟着我屁股后面可劲地追啊,可惜我那会儿没开窍——”
说着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终于好不容易把乾承帝给逗笑了。
看着眼前人那弯起来的眉眼,闻弛又来了精神,“唉,等我换了新回新身体,我就让我娘做得跟以前差不多的样子,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我原来的样子了。”
乾承帝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随后轻声说道:“好啊,那我等着看。”
闻弛看着对方那安静的样子,有一些不太适应。
他心想,对方大概是因为太后生病,所以说话兴致不是很高,现在也只是哄着他说话而已。
于是他便又扯东扯西地陪着对方聊了一会,直到晚上睡觉他也没好意思将对方赶走。
只是这回他倒是坦然地面对着对方躺下,然后十分大方地展开自己的胸膛,让对方靠着。
他少有地主动揽着乾承帝的肩膀,然后一边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一边哄他入睡。
只是直到很晚,闻弛自己都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却忽然听到对方用极小声的声音唤他,“阿弛。”
闻弛迷糊应道:“唉,我在。”
“阿弛。”乾承帝又轻轻叫了他一声。
闻弛努力睁了睁眼睛,驱散了一些困意,随后才认真答道:“我在,你要说什么。”
只是随后他才发现,对方正在距离他不远处,满脸认真地看着他。
那神情中少了平日中的强势,却多了几分莫名的脆弱。
那样的神情,一下子击中了闻弛的某根神经,他眨了眨眼睛,都不敢大声呼吸了。
就是在那一刹,乾承帝的脸一下子在他眼前放大,随后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闻弛很难说清楚当时自己的感受,只是似乎被对方神情中的某些东西所捕获,让他根本无法抵抗。
于是两人就在床上缠绵起来。
这是他进入这具身体之后,第一次与对方如此亲密的接触。
闻弛有些难以适应,又有些沉迷其中。
可是很快,他就一下子惊醒过来。
闻弛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睁大眼睛喘息着说道:“不行!”
乾承帝也与他一样粗喘着气,可他动作不停,口中却哀求着:
“阿弛,阿弛,你再给朕点时间,替我生个孩子好不好?就一年,一年之后等孩子出生,你想要怎样都可以。就是要远走高飞,我也不拦着你——”
这是乾承帝第一次以如此低微的姿态展露在闻弛面前,闻弛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的。
可想到自己此时所用的身体,他心中所有旖旎情绪就一下子消散了。
他紧紧抓住乾承帝的手腕,神情坚定道:“不行!”
乾承帝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低头看着身下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闻弛以为对方会像之前的那每一次那样就此放弃,可谁知,面前这个男人眼中忽然涌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那一夜,闻弛终于品尝了绝望。
直到最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放开喉凄声尖叫起来。
那声音划破天空,撕开了寂静的夜幕,将整个凤临宫的人都惊动了起来。
随后常小岁不顾魏忌等人的阻拦,带人冲进了凤临宫寝殿,差将剑尖抵在了乾承帝颈间。
伏在床上的乾承帝,转头看着那手执利刃的青年,眼中的锋锐几乎能将人撕裂。
第79章
直到乾承帝穿上衣衫退出寝殿, 闻弛都还没能彻底醒过神来
铃铛匆忙上来替他穿上衣裳,闻弛坐在床边,对上铃铛担忧的神色, 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深吸两口气,告诉自己, 这没什么,只是简单的肢体接触而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再说, 他也没让他得逞。
虽然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是好一会儿闻弛还是气的不行。
他避开了铃铛,想要给她穿鞋的动作,自己弯下身来, 却发现自己的手抖还在不住颤抖。
守在一旁的常小岁见状,向前一步,弯腰替他穿上了鞋。
闻弛骨子里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所以他勉强能够接受铃铛这些女孩子替她穿衣梳头,但是穿鞋穿袜子这种他一般都是自己来。
不过让常小岁来他倒不怎么在意,毕竟对方瘫痪在床的时候,他连屁股都替他擦过。
闻弛站起, 又走到窗边深吸了两口气,接过铃铛递过来的安神汤狠狠喝了几口, 才重重舒口气。
他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的炕上发呆。
他在反省。
闻弛其实心里很清楚, 在他与乾承帝的这段关系中, 他其实犯过很多错。
不管他当初那么做的理由为何,都是他起的这个头。
可是在那之后,他却并没有真正正视他与乾承帝之间的关系, 更没有将之处理好。
而且更要命的是,闻弛必须坦诚,在经了这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他对乾承帝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在当今这个时代,乾承帝的样貌地位与权势,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他,更何况看起来性格残忍恶劣的乾承帝,对他闻弛却几乎是予取予求,有时甚至显得那么卑微。
而他自己,当初在于吕易城的那段感情中,其实受伤不小。
在那样的生死危机关头,他将自己保命的东西都送给了对方,他自认为两人感情在那样的时刻应该是不离不弃,能够携手并进的。
可最后两人却由于观念不同,分道扬镳,对方将他的生死置之不顾,带着自己的人毅然决然地离开。
吕易城虽然年轻,可他出生道家名门,所带来的人几乎撑起了那13城的半边天。
对方一走,闻弛肩上压力剧增,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忙中出错才,让时疫有机可趁,将他感染,以至最后让他埋骨异乡。
所以这一次,即便他察觉到了乾承帝对他的吸引,他依旧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乾承帝身上所背负着的东西,相较于当初的吕易城,只会更重。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之间很有可能会出现比之前更大的分歧与矛盾,而他却不想再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就像今天这件事,乾承帝需要子嗣,如果没有其他女人,那么就必须让闻弛替他生。
想到这里,闻弛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到虚空中有女人带着嘲讽的胜利笑声。
闻弛想,他是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的。
他无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那手手指纤长美丽,确实十分动人。
但这不是他。
这么想着,闻弛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他知道乾承帝还没有走。
果然,他掀起帘子走出去,便看到乾承帝一个人坐在正厅的上面,正默默看着走出来的他。
两人对视一眼,闻弛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良久,他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此话一出,乾承帝脸上的神色明显松弛下来。
可是紧接着,闻弛却又继续说道:“你需要有子嗣,皇位需要有继承人,你有这个责任,所以你没错。”
乾承帝收敛了眼中的锋芒,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闻弛却没有停下来,他双眼一直看着乾承帝,最后缓缓说道:“但是我无法接受。”
乾承帝神色一顿,却听面前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无法接受用这具身体与你发生关系,更无法接受用这具身体生孩子。
“我是闻弛,我是个男人。”
闻弛心想,如果没有子嗣导致他努力创造的这一切都灰飞烟灭的话,他其实也是会痛心的。
“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忍耐限度。”
他想,如果真的只要一个孩子就能延续现在的一切,他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乾承帝与其他女人生一个继承人。
可是,以后呢?
他不可能每一次都为对方的雄心伟业让步。
就像他一次次对吕易城妥协,接受他同伴的异样眼神与说话态度,为他收起那些他看不惯的术法,在他面前装作胸怀大义不可侵犯的样子来博得对方的好感。
可实际上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心中有善也有恶,他不是他眼中的完人。
所以唯有的那次不妥协,造成了他们俩的决裂。
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我们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我们不合适。”
闻弛说完,最后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头便要走出这座困了他几年的宫室。
乾承帝紧紧握着拳头,双眼通红地看着那正要离去的身影。
那一刻,殿外冰冷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光晕,乍一看,人似乎就要融化在那一层光中,从他的生命里彻底离开。
“朕就要死了。”
那一刻,寂静无人的宫殿里,终于响起了乾承帝沙哑的声音。
闻弛脚步一顿,倏然回头,他紧紧盯着对方,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