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承帝却微微隐起眉头,想了想朝常明说道:“你去找几个闽地之人过来问话。”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闻弛也不知道乾承帝为什么让常明去找闽地的人来。
但是来了几个小太监,常明把话重新复述给他们听后,这几个小太监便立马乌拉乌拉说了一大堆,果然证实了闻弛口中的那叫“根薯”的东西。
这一下子朝臣们是真的被震住了。
连乾承帝都不例外。
闻弛压根没有想到,在古代这个交通十分不发达,信息传递也十分不便的地方,竟然真的有这中事情发生——一个国家的百姓到底在吃什么,连皇帝都不知道。
如果他都不知道有这中好东西,又如何能够实行推广呢?
也难怪都已经有番薯了,他们这一群人在这里为着粮食的产量在抓瞎。
证实这件事情之后,乾承帝立马安排下面的人去确切调查根薯的亩产,以及种植上的问题,还要让闽地的总督将近年来种植根薯植物的所有信息上交,用于研究再下发推广。
后面的事情就跟闻弛没有多大关系了,于是他默默退回侧殿。
番薯这东西虽说产量达,但是含水量也高。
亩产3000斤里,所含的淀粉最多只能抵五到六百斤的大米。那可也比现在这可怜巴巴的200斤亩产好太多了。
虽然番薯虫害问题比较多,可它不挑地。以前不能用于中水稻小麦的地方,都可以用来种番薯,这就隐性地增加了农田的亩数,并且不会伤到主要粮食的中植。
所以即便出现虫害问题,主粮不倒,伤害也不会太大。
这样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乾承帝一脸高兴地将人打发了,随后走入侧殿。
闻弛站起来,却看着他并不行礼。
乾承帝也当没看到,只笑着问道:“你来找朕何事?”
闻弛深吸口气,才开口道:“我要你放了魏尹。”
承帝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变,开口便答:“可。”
闻弛愣住了。
乾承帝却不废话,二话不说便写了一张手谕给他,“你可凭这手谕,去徽芜矿要人。”
闻弛接过,有些迟疑地看着乾承帝。
乾承帝却面不改色地道:“魏尹跟了朕20多年,朕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闻弛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便愉快地打算带着手谕去救人。
出门前乾承帝却十分体贴地问道:“要朕陪你去吗?”
闻弛这就又是一愣。
原来他还能自己去吗?他可以不要他陪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闻弛却十分识相地没有提出过分要求,露着大大的笑脸大力点头:“要!”
乾承帝于是便又笑了。
坐上龙辇之后,两人相顾无言,可是乾承帝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
可是闻弛实际却不是很高兴。
从乾承帝两次对他说话态度来看,他已经能够百分百的肯定,对方知道他换身体的这件事情。
可是现在他有求于他,只能暂时憋住气。
闻弛憋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这个加收进出口税的事情,你要么还是再考虑考虑。”
乾承帝笑了:“梓童可觉此事有何隐患?”
闻弛:……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担心啊。
“此事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些为好。”闻弛只能文绉绉说道。
乾承帝便点头道:“那便依你,朕与朝臣们再商量商量。”
说完他便双眼晶亮地再次看向闻弛,还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闻弛却当看不见。
他本来就压根不太懂这些东西,就是数学好一点而已。
可他却不知道,乾承帝高兴的并不是他提的那些意见能带来的好处。
“梓童若是对朝政感兴趣,朕以后便多带你去理政殿,可好?”乾承帝笑呵呵地说道。
闻弛摇头,“我不感兴趣。”
“梓童对远洋来的货物感兴趣吗?朕让人多取些来。”
“不感兴趣。”
“朕听闻有一神物,能够远观百里之外的景色,梓童若是感兴趣——”
“不。”
“那梓童对什么感兴趣?朕都可以替你安排。”
“臣妾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对话就此结束,乾承帝也终于安静下来了。
不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乾承帝气得率先走下龙辇,可最后他还是停了停,转身将闻弛扶了下来。
两人这次是微服出来的,只是有常明开道,很快他们便被迎了进去。
闻弛走进矿区,发现那是一个陆天矿场,煤矿相当丰富,也十分便于开采。
只是空气中依旧带着煤矿特有的那种灰蒙蒙。
一行人一路往里走,闻弛看到那些衣衫褴褛弓背不住劳作的矿工,好些好奇地抬头看着他们,脸上脏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而很快他们身边的监工便一鞭子抽在他们背上,将他们脸上的好奇神色抽得一干二净。
闻弛移开视线,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的苦力都是囚犯,进了这里便相当于死刑。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不能去破坏。
可即便这么想,他的心情依旧非常沉重。
这里的很多死刑犯,在他之前的那个世界中很可能完全就是无辜的。
因为这里有连坐。
可是任何一个时代的法律,在没有被改变之前,都需要被尊重。
否则那个时代就要乱了。
闻弛再一次见到魏尹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他的右手有些不正常的微弯着,头上裹着一层脏兮兮的纱布,此时正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们
而对方完好的那只手,正牢牢牵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长相清秀,躲在魏尹身后,正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们。他虽然依旧穿着破旧的衣裳,但是脸很干净,衣服也不脏,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此时一旁管事正有些瑟瑟发抖地说道:“魏、魏都督,一次出工时不小心被砸伤了脑袋,现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50章
失忆后的魏尹对他们的警惕心很强, 闻弛只能言简意赅地讲了一下前因后果,隐去了自己真实身份不提,只表示作为受害者的他, 已经原谅了对方,想要将他从这个鬼地方接出去。
处于皇权社会,表明身份之后,闻弛几乎不可能遭到拒绝。
魏尹即便十分不情愿,还是叩首谢恩了。
没错,对于离开这个鬼地方, 魏尹竟然显得十分不情愿。
闻弛看了看始终被他护在身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 挤出满脸笑意,朝对方笑了笑,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少年反应过来, 赶紧又下跪磕头。
闻弛只能让人将他扶起来说话。
“我、小人——小人见阿尹受了伤, 小人略懂医术, 便给他止血包扎, 照顾了一段时日——”少年结结巴巴道。
闻弛点头笑道:“既如此, 你便与我们一起走吧。”
说完,他看向魏尹, 果然见对方脸上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至于在多提一个囚犯的这件事情上, 乾承帝倒不会不给他面子。
将人接回来之后, 闻弛问过乾承帝的意见, 将魏尹安排回了司礼监的小院,又找了太医为他医治。
闻弛的意思很明确, 他希望在魏尹恢复之后能够重回司礼监。
虽然这件事对于乾承帝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但是闻弛知道,他必须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只有在这件事情上足够强硬, 才能逼得乾承帝退步。
虽然其实之前他一直希望能够和魏尹一起离开这里,魏尹卸职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闻弛不知道对方现在还是否有这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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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能住进皇宫中的这座小院,那个叫阿信的男孩子感到非常的惊奇。
闻弛朝他笑了笑说道:“这是魏尹以前住的地方,可惜曾经起过一场大火,里面的东西都烧没了。陛下让人在这里重新修建了小院,至于里面,你们到时可以再布置起来。”
阿信看起来很高兴,在发现闻弛和乾承帝都十分随和后,他便放开了胆子在这个院子里跑来跑去地打量,脸上的表情快乐又满足。
随后他又跑回魏尹身边,叽叽喳喳地与他说着院子里分别有哪些屋子,哪些又可以分别用来做些什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连与他们见面以来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尹,见此脸上也露出来丝笑意来,还伸手温柔地将他额前的发丝往后捋了捋。
闻弛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酸涩。
他知道自己在心中确实对魏尹有着不同寻常的依赖。这样的依赖起因很复杂,可随着这三年的共同生活,他已经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他也知道,魏尹对他也很好。
好到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刺杀皇后,而不计后果。
可是似乎他还是没能留住这些东西。
离开这小院前,闻弛最后一次回头打量,发现这座小院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样子,而里面的人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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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子中出来,闻弛默不作声回了凤临宫,而乾承帝则去了理政殿。
到了晚上,闻弛却又派人将他请了来。
对于闻弛的邀请,乾承帝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魏尹的这件事情,乾承帝用他那最近时不时抬头的小兄弟想想,都能想到闻弛铁定心里不痛快了。
而以他对闻弛的了解,他要是心里不痛快了,其他人谁都别想好过。
尤其是他,好像对方每次想泻火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肯定会是他。
可是让他不去,他又舍不得。
于是他拖拖拉拉,一直拖到晚膳后,他才又饿着肚子不情不愿又期待万分地去了凤临宫。
随后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甜味道。
他一到凤临宫,宫中的侍女们就都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纷纷将他迎了进去。
其中一人将门帘一掀,乾承帝便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的侧殿中灯火通明,闻弛穿着大棉裤披着件袍子盘腿坐在火炕上,懒洋洋微眯着眼看着进门的乾承帝。
而他身边伺候的其他侍女们,看他那懒散不羁的样子,实在觉得惨不忍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乾承帝就是喜欢他这样。
他就是喜欢他这幅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都动不了他的样子。
因为他们俩都知道,他这样的底气都是他给的。
所以闻弛越是恃宠而骄,乾承帝就越高兴。
不过随后他才注意到,坐在榻上的闻弛手上拿着个小铁棍,正不住拨弄着榻旁的一个小火盆。
见他进来,闻弛不行礼也就算了,竟然就那样朝他招了招手,脸上露着大大的笑容,“快来,你怎么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他便从榻上下来,脚上竟然也没穿袜子,就那么一脚踩在地上的拖鞋里,随后躬下身用小铁棍捅着那火盆,随后竟然就要伸手往那火盆里伸。
乾承帝被唬了一大跳,三两步上前赶紧抓住他的手往后退。
闻弛被他紧张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去摸炭,你怕什么?”
说着他就偏偏伸出另一只手,在乾承帝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那火盆里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就往地上扔。
扔完他还伸出那手,特意在乾承帝面前反复翻腾着,贱贱地道:“看看,有没有事?我的铁砂掌厉不厉害?”
乾承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有些生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背。
侍女们被他俩逗得直乐。
铃铛忍着笑上前用夹子夹起那三个黑乎乎拳头大的东西,稍稍拍去了些上面的尘土,便放入盆中,端到了榻几上。
闻弛拉着乾承帝坐下,拿起勺子将那黑乎乎的东西一剖为二,露出里面黄白之色。
那股进屋后一直萦绕在乾承帝鼻尖的香味扑面而来,引着他肚子中的馋虫都叫了起来。
闻弛舀了一勺那东西,呼呼吹了几下,便递向乾承帝嘴边。
乾承帝迟疑着吃了一口进去,只觉口中香甜四溢,美味至极。
于是他便也坐下来,学着闻弛的样子用勺子吃着那黑乎乎的东西,倒也不怕弄脏了手。
闻弛将盆中其他的几个分给了侍女们,一边笑着对乾承帝说道:“这就是根薯,怎么样,好吃吗?”
这是今天下午闻弛让铃铛出去找的。
这东西在京中可不好找,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也就找到这么一小袋。
乾承帝这才明白闻弛将他喊过来,就是想让他看这东西的。
乾承帝吃下一整个,又灌了一杯茶水后,才说道:“这么吃滋味是不错,但味偏甜,恐怕无法当做长期主食。”
想了想,他又说道:“种的人恐怕不会多,无田之民怕是难以吃到。”
闻弛点头。
依照现在的人的饮食习惯,甜的东西最多只能当甜点,并不能习惯长期当主食。
也就是说,人一旦稍微有点余钱,就不会乐意种这东西。
只有实在没有钱,田地又十分少的人家,才会大面积种植根薯。但是如果自己种的吃不饱,恐怕市场上也很难买到更多。
因为很多人家一旦发现自己种得多了,就会减少种植面积,改为种植其他主食比如小麦或水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