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一怔,瞳孔微缩:“千年雷劫?”他记得,他进入神界的时候,温淮才三百岁左右,如今已是千岁?
孔在矜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元照手里的纸。
元照感到有些艰难。他故作镇定自若地问:“原来已经过了七百年了。”神界一年,三界百年。
孔在矜纠正道:“七百有一年十个月二十一天。”
元照叹了口气。那三十年里,你尚且还有个灵体做念想,可这七百多年里,你什么都没有了,又是如何过的?之前几天,上辈子三十年,你便疯癫失常,七百年里你……元照很没出息地心疼了。
孔在矜听他叹气,有些忐忑不安:“师尊?”
元照没好气地把纸塞他怀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它倒背如流。我明天会给你另一份,你先拿着这个。”
孔在矜如获重宝,眼睛发亮,将元照给的纸紧紧抱在怀里。
幸好元照将墨水晾干了,不然铁定将孔在矜的白袍给弄花了。
元照顺手一揉孔在矜的头,道:“叫他们吃午饭吧。”
孔在矜一时不知是抱纸还是抱头,呆呆地看着元照转身去了厨房,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傻乎乎的笑。
中午的汤是鸡汤。
孔在矜受宠若惊地双手捧着一碗汤,小口小口地啜,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满足。
“师尊。”孔在矜垂眸,轻声唤道。
“怎么?”盐又放多了?不会吧。
“好喝。”孔在矜睫毛稍颤,放下汤,定定地看着元照,像是要把上辈子没说完的“好喝”“好吃”一口气说完。
元照斜了他一眼,道:“擦擦嘴巴。”一层漂亮的光附在那美人唇上,孔在矜这家伙真没点自觉。
晚上的时候,孔在矜拿着纸边看边走进了房间,却看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了。元照正在铺床。孔在矜怔怔地问:“师尊,这是?”
元照头也没回:“我的床坏了,但是储物袋里已经没有单人床了。这里最多只能放下一张双人床。所以我就干脆一起换了。你介意吗?”
如果龙安在这里,绝对要腹诽道:“你几年前也是这么说的!”
孔在矜信了,心跳到嗓子眼,问:“不介意不介意。那,我……?”
元照铺好床,转身看他:“怎么,你想睡地上?”
孔在矜摇头,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傻笑。
元照看他一眼,道:“你睡里面。”
孔在矜急忙点头,珍重地捧着元照给的纸,进了床内侧。
元照看了他手里的纸一眼,道:“桌上有个盒子。背会一张纸,才能拿起下一张纸。当你背完最后一张,你便拿起底下那张空白的纸,纸下的东西都是你的。”
元照打算就让他死记那些英语,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孔在矜点头,像只乖得不行的白鹿:“好。”
元照充满威胁意味地道:“如果你敢提前拿起……”
孔在矜一听,慌忙地承诺道:“绝对不会。”他再也不会违逆师尊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元照这才满意熄了灯。
孔在矜小心地将他的宝贝纸放于枕边,想去拿被子,却发现……床上好像只有一张被子!他木木地躺下,心道,师尊是不是很生气他做的那些事,所以不愿意给他盖被子了……
早春的晚上,还是寒意刺骨。
元照见他不盖被子地缩在床内侧,无奈地道:“你不冷吗?”之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傻?怎么就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呢?
孔在矜嗫喏地道:“不冷。”
元照更加无语了。你不冷,可是你的声音冷得发颤啊。
孔在矜紧紧地抱着自己。
突然,他听到一声近在迟尺的叹息,然后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把他一捞,暖被一扬,他就被温暖的被褥和怀抱包围了。
孔在矜傻了,彻底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元照将人搂紧了,道:“我抱枕也坏了,你不介意吧?”
那人说话温暖的吐息就在自己耳边。
孔在矜的手指蜷缩,小声地说:“这梦也太真实了……”
元照哭笑不得,故意冷声道:“你捏捏自己,看看疼不疼,不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孔在矜犹豫了一下,道:“不想醒。”捏了说不定就醒了。
傻瓜,我在心疼你啊。虽然口头上还没原谅你,可是想抱抱你,将那三十年里无法相触的遗憾补回,你怎么就以为是做梦呢?
元照无奈,掐了一下他的腰。孔在矜当即扭了一下,低声道:“疼……疼?”他呆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僵住了,心砰砰直跳,暗道,居然是真的……
元照把他按住,沉吟片刻,道:“两百年过去了,我没走。”
孔在矜的手指蜷缩。
“所以,你想多了。”元照深觉自己被气得没了脾气:敢情你是因为这个才背着我加入神鸦?
“师尊,你是异世之魂……”
“我不是。”元照道,“我本就是魔界之魂,可因为灵体碎了,不得不去另一个世界养灵体。”
孔在矜垂眸:“师尊……对不起,我、我不想碎你灵体的。”
“那是我自己打碎的。”元照恨不得戳他脑瓜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没想什么。”除了师尊,什么都没想。
元照将人紧了紧,叹了口气:“暖和吗?”
在熟悉的怀里,孔在矜无比安心,手脚都被焐热回来:“暖和。”
元照艰难地道:“那以后,不准抱尸体了。天魔之躯太……冷了。”
孔在矜身形一僵:“师、师尊,你在说什么?”师尊怎么知道他抱过天魔之躯的事情?如果师尊真的知道,那会不会觉得他恶心得要命?
毕竟,他可是抱着师尊上辈子的尸体……差些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元照叹息:“难道你以为,灵体是没有记忆的么?”
孔在矜彻底风化了,他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胸-口被寒冰填满得不剩一丝空隙,但他仍是抱着一丝希望:“我、我就抱了一下。”
元照捏捏他的耳垂,戏谑道:“雪梅剑里的灵体只是一半,我还有你看不见的一半,每日都在你身边十米内不断地飘着。”所以,你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孔在矜一面耳根粉红,一面如坠冰窟。
他再找不出一句话为自己辩解,将脸埋在被子里,生怕看到,被他珍而重之放在心尖上的师尊厌恶自己的神情。
元照见他如此,将他手里的被子拉走,把他翻了个面,严肃道:“以后,不准抱尸体了!”
孔在矜闭上眼睛,抿唇不应。
只要师尊走了,如果仁慈地留下一个躯壳,他……控制不了自己不抱。
他知道自己恶心得让人呕吐不止,可是天魔之躯,是上辈子的魔君除了被雪梅吸住的一半灵体外,唯一留给他的一样念想了。
元照要被他气笑了:“装睡?”
孔在矜紧闭双眼,心道:是装死。
元照戳戳他脸颊,捏捏他耳垂,摸到他发烫的面颊,不由好笑一声,吻住他紧绷的嘴角。
一点温热在嘴角停留良久,孔在矜又惊又喜地睁开了双眼!
元照亲了许久,才松开孔在矜,问:“我记得,你闭眼,是在邀吻,对么?”
孔在矜犹豫了一下,再次阖上眼睑。
元照没再亲他,而是道:“你再不应我的话,我就把你丢下床。”
孔在矜失望地睁开眼睛,忽地阴影再次覆下,亲在了他另一边的嘴角。心里砰砰直跳,他的小鹿,醉驾了。
元照没亲多久,松开他道:“说‘以后不抱尸体了’。”
被亲吻迷魂的孔在矜痴笑一声:“以后不抱尸体了。”
师尊说不抱,那不抱了。如果师尊真走了,他枯坐守着尸体,也足够了。
听他好歹答应下来,元照挑起他下巴,轻吻他的脸颊、鼻尖、眼角……
孔在矜闭眼享受,等着嘴唇什么时候也能被临幸一番。
可元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不吻他的唇瓣,盯着他自动送来的美人唇,声音低沉:“孔谨,我还没彻底原谅你。”
孔在矜被吻得忘情,这一会被强行拉回现实,失落不已。
他又得寸进尺了。
可是下一秒,元照便心疼地抚过他的双颊,咽下喉中梗塞,道:“这是‘瑾’字。而这,是‘妃’字。”
孔在矜一愣,他的衣襟便被挑开,魂萦梦牵的那人亲吻在他心口,呐呐道:“这里是我的名。”
“照”。
胸膛、手臂……将那三十年记得清楚的刺青,他不漏一个。
孔在矜睫羽发颤:“师尊。”
“别干傻事了,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印记。”
孔在矜一愣。
温热随着腿骨游走,每处蠢蠢欲动的潜伏刺青都得到了安抚。元照勾起他的腿弯,闭目于那曾现出白骨的膝盖上,落下结束一吻。
身下的人眼角泛着翻涌不息的情潮,可孔在矜没有像以往一样手脚并作地缠上他,与心上人宣泄,而是偏过头,露出自弃的颓然:“师尊,我、我是不是很恶心?”
元照将他抱入怀里:“世上,有谁会吻自己恶心之人?”
孔在矜缩在他胸膛里。
梅花摆弄,化作一滩月下春泉,泉水是甜得发腻的冰糖化开,稠密浆白。
元照压抑着情-欲,心道:真是造孽。
这晚,元照帮孔在矜解决完后,去洗了个冷水澡。
来回一折腾,他不记得点安眠香,可嗅着怀里人和自己一样的皂角香,他很快滑入了深又熟的睡乡。
一夜无梦,是个难得的好觉。
天光未露,生物钟已经把元照给早早叫醒。
他一起床,孔在矜被惊醒,迷蒙地坐了起来。
元照看了一眼,心道,这人对外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起床的时候,也太软了吧。
突然想捏一下。
心动不如行动。元照就在孔在矜脸上不重不轻地掐了一把,也不看他是什么表情,转身去了厨房。
孔在矜不敢置信地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蓦然抱着被子兴奋地打了几个滚。随后,他拍拍自己的脸,深吸口气,才穿好衣服,小跑去了厨房:“师尊,我帮你。”
腾蛇这几日有点无聊,因为桃酒总跟着闲下来的元照,他只能和孔在矜一旁巴巴地看着。
上午天气正好,元照把猫抱在怀里,坐在藤椅上逗猫。
早春奶白的暖煦,它将元照坚毅深刻的五官勾勒得英气无俦。
他如浓墨似的眸子倒映出清澈的奶光,挺直的鼻梁投下一片阴翳,诱人的唇一张一合,是他正对桃酒说些什么。
桃酒金色的眸子与牛奶的色泽相结合,水润清亮。
绒绒的阳光沾在白茸茸的毛发上,显得桃酒嘴角那抹桃红更加嫣红俏皮。
桃酒在元照腿上打滚,任元照抚摸它的柔-软的腹部,舒服得“喵喵”直叫。
桃酒舔舔元照的手,小脑袋依偎在他手心。元照眼角一弯,亲了桃酒嘴边的那抹桃红一下,微笑道:“怎么这么会撒娇呢?嗯?”
“喵~”
石化了的孔在矜:“……”
十分眼红的腾蛇:“……”
腾蛇忍不住对咬牙切齿的孔在矜说:“你不眼红吗?”
第99章 论小孔雀如何找到他的大猫(七)
怎么可能不眼红?
孔在矜喉咙一紧,轻轻点头:“嗯。”他也想被师尊亲。
腾蛇推推他:“那你过去,把元照领走,桃酒给我。”孔在矜踟躇一会,答应了。
元照正逗得开心,余光见孔在矜过来了,便问他:“你也想?”心道,孔在矜天天背英文,是应该要适时放松一下了。
孔在矜咬唇,片刻后答:“想。”师尊愿意亲他了?!
元照道:“好吧。”
孔在矜期待地看着元照,只见元照将桃酒抱起,在桃酒的猫嘴上亲了一下。
霎时,他整个人都呆了,看桃酒的眼神带了十二分的敌意。
元照又是笑道:“到孔在矜怀里玩。去吧。”
桃酒喵了一声,完全没注意孔在矜的眼神不对,跳到了他的怀里敞开肚皮打滚。
孔在矜无法,只好盘腿坐在藤椅旁为桃酒顺毛。
腾蛇:“!!!”我是让你去拐元照的,你怎么拐了桃酒!
元照看桃酒在孔在矜怀里玩得开心,不由道:“桃酒很信任你啊。”
孔在矜抚顺桃酒的肚皮上的毛,抬头问:“信任?”
元照伸手勾勾桃酒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猫的腹部是最柔-软的。它愿意对你露出肚子,是绝对信任、喜欢你的意思。”
孔在矜如被霹雳轰过,整个人一怔,脑子里想起元照曾经说过的话——“想做你怀里肚朝天睡觉的大猫”。
那个时候,师尊是多么的信任他,是他自己把那份信任打碎了,是他把怀里大猫脆弱的腹部划伤了……
“喵?”桃酒感到孔在矜的情绪不对,用小脑瓜子蹭蹭他的手心。手中的暖意使孔在矜回神。他苦笑地把桃酒还给了元照,颇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走了。
腾蛇趁机接过桃酒,问元照:“他怎么了?”
元照若有所思地重新躺回藤椅上:“不知道。”
那日后,竹林小院里的所有人都看见孔在矜跟疯了一样,天天拿着元照给的鬼画符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