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点吃,每次都狼吞虎咽、饿狼扑食一样,不易消化。”
浮休胡乱地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慢点吃就被师尊你吃没了。”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吃完了!”浮休心满意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抬眼笑道:“我出去玩了……”
“居明……”白顷想说点话,嘱咐他不要跑得太快,但是那人“唰”的一声消失在他眼前。“这小子最近在搞什么?怎么每次吃完就跑出去?”
白顷要去九霄云宗的藏书阁一趟,想想查查关于浮休身上的千碧缠的相关古籍,浮休非要跟着进来观摩观摩。
藏书阁座落在白马瘦山,由二长老郝开新管理。白顷总算知道为什么二长老每次都是声音沙哑了,看书看到感动,哭出来的。眯着眼睛看东西那是因为近视,看东西模糊。
藏书阁里一共有四层楼,每一宽阔层楼都摆放着黑木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锦帛绣轴,竹册香纸。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书卷墨香,阁楼灯火通亮,却格外舒服惬意。
二长老郝开新对浮休这个闯祸王的名号早有耳闻,流着眼泪再三嘱咐道:“不准毁我的书,轻拿轻放轻翻,不然我跟你拼命。依山长老,您可要好好看着他。”
白顷无奈地把手放在一脸笑意深深的浮休脑袋上,低声问道:“听到了吗?”
“听到了。”
浮休把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着,仿佛是封印在自己作乱闯祸的手,害怕它们稍微一不留神又要开始乱来。
白顷找了几本关于毒物的书籍,又给浮休选取一本插画故事书。他回头想找找浮休在哪,却没有看到那捣乱的小脑袋。
白顷拐了几个弯,把书册放置在香案上,寻觅一会儿后在一个小角落里面看到那个安静看书的少年。白顷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哎哟喂,没想到混世魔王也有乖乖看书的时候。
白顷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正要抬手拍拍浮休时,低头一看,看到图纸画册上画着两个不穿衣服的狗男女。白顷无奈扶额,叹了一口气。
浮休慌慌忙忙地合上画本,把画本藏在身后急忙回头,面红耳赤地尴尬地注视着白顷,惊慌失措地说道:“师师师尊……我我……我也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个?”
“然后你就认真地研究这个?”果然,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领会到春天的宫图。看这个也正常,这少年好歹十四岁,血气方刚,对性充满好奇再正常不过,不看才不正常。
浮休的舌头瞬间不利索,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了一点点,我我我……放回去。”
果然,孩子长大了,开始对异性身体有了向往。白顷感觉很尴尬,但还是想给他摆正心态,顿时好为人师,淡然说道:“男子长大后对女子身子好奇实属正常,只是,为师希望你能树立好心态。从书上学来的,能好好地用到与你两情相悦之人,而不是放纵自己。”
见白顷没有呵斥自己,浮休惊愕地注视白顷,绿眸碧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耳根子泛红几乎快滴血来,急忙画本放进书架上,苦笑说道:“师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不是故意看到的。”
“……”孺子不可教也!
浮休心脉跳得很快,隐隐作痛,耳坠与脸颊的热晕还没有散去。他坐在白顷面前,撑着脑袋,余光总是瞥着白顷。他的脑子里全是师尊满身污垢抱着他的样子,挥之不去。他眨巴着被千碧缠渗得碧绿色眼眸,偷望良久。白顷抬眼时,他立马低头看着白顷给他选的图画书,窘迫地挠挠自己的额头。心绪飘散得很远,他看着白顷认真看书的模样,慢慢趴在案桌上睡着。
从书上看到文字,白顷大概地了解到,千碧缠若是刚中毒还好说,只要将毒从血脉里逼出来,再煨些灵草仙药养着身体几年便可痊愈。只是浮休已渗透到心脉,把毒逼出来形同对心脉筋骨与方寸之地加以千刀万剐,到头来只是万箭攒心,脏腑俱裂。浮休身体里的血液早已充斥千碧缠,就连眼睛都被毒浸透得碧绿深深。木已成舟,回天乏术。任何仙草灵药用在浮休身上都如同一个无底洞,填不满止不住。
春日午后的风有些微凉,吹起层层书卷,纸香墨气在阁楼案桌边袅袅萦绕。白顷脱下霁色外袍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浮休的身上,又重新坐回去看书。
袁怀过来请安时,见浮休要白顷帮他盛粥喝,心里忍着不屑,乖乖地请安。他滞留徘徊在留余堂大门口,想趁师尊不注意训斥一下浮休。
浮休吃过饭后,一如既往地跑出留余堂。袁怀伸手拦住浮休,不禁阴哂呵斥道:“你真是目无尊长,吃饭都要师尊伺候?”
浮休眸光深处略有些不知所措,神情恍惚,面色苍白,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了吗?说完赶紧走。”
袁怀气得直跺脚,洁白的脸颊铺上两顿红晕,愤怒地说道:“我还是你师兄,你表哥,我还说不得你了?”
“说说说……等我回来再说……”浮休紧蹙眉头,面色如土,拔腿飞快地冲进杏花林子。
白顷听到外面两人的争吵,看到浮休飞奔进杏花林里。他挺拔地站在正厅台阶上,招招手把袁怀叫来,问道:“君实,你怎么还不走?”
袁怀飞奔而去,撇撇红润的小嘴说道:“师尊,您不能因为他生病就这么宠溺他,您是师尊,身体也不好,哪有一直照顾弟子的道理?”
“你真是跟他八字不合。我知道你一心向着我,我做的也是举手之劳,不必动怒。以后你别老是这么对他说话,同门师兄弟得好好相处,知道吗?”
袁怀心里不舒服,身子依旧毕恭毕敬地施礼说道:“是,师尊。”
白顷实在好奇这混世魔王吃完饭后,每次跟虎狼赛跑似的跑出留余堂。要是说急匆匆赶来吃饭,他还觉得挺正常。每次看着一脸春光明媚般笑意的浮休,他觉得这少年挺好懂的,但有时又觉得看不透。
“每天都跑出去干吗?慢点跑,别摔了。”白顷才吃了半碗米饭,旁边的男孩碗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囫囵吞枣。
“师尊,我就去找一个朋友,跟他切磋切磋。”
“打架?”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比赛吵架……不说了,我得出去了……”浮休骤然放下吃到一半的米饭,他急忙站起身,一刹那,犹如草原的骏马疾风的速度,飞驰而过。
白顷放下碗筷,凌空踏风,霁色罗袍在平地飞跃而过,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在杏花密林深处,花瓣摇晃,树下的白衣少年枯黄的头发铺散下来,好像在做什么秘密大事。
白顷静静伫立,挺拔的脊背冒出丝丝冷意,密密麻麻像针尖一般,扎在他的心尖。白顷远远地看着他,吃下去的饭菜尽悉吐出来,吐到只剩下刺鼻的胃水,胃水后是汩汩殷红的鲜血。
杏花淡香掩盖住刺鼻的气味,浮休的脑袋顶着几片娇嫩白净的花瓣,深深地呼吸,拿出一方黑色的布帕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簌簌落下的眼泪。
这傻子,难怪不吃饭。
白顷喉咙苦涩,抿了抿赤红的唇色,踽踽轻轻地转身悄悄离开。
白顷在自己家门口都迷路了,找了很久才找到留余堂门口。浮休坐在正厅门口,把玩着白顷嫣红的凤凰羽扇,见白顷回来,便站起身,璨璨然说道:“师尊,你怎么出去了?碗筷我都洗好了,凤凰羽扇到处乱放,哪天要是找不到,师尊你就哭吧。”
“为师饭后散步……”白顷挥手把凤凰羽扇收起来,端然说道:“我放书房里,都被你拿到,改天得把窗封了。”
浮休挽住白顷的手臂说道:“师尊,你那么多宝物,送我十几个吧。”
“十几个?”
“那就八、九个。”
“八、九拳要不要?”
浮休撇撇猩红的嘴唇,低声骂道:“小气鬼。”
“我听得到!”白顷走到书房门口撤去书房的锁,坐在书房让的红木软椅,假模假样地看起书,浮休把书房里的宝物尽悉拿出来,每个宝物都试一遍。
“这个是像唢呐的是什么东西?”浮休拿起来摆弄了一下,扭了扭旁边的扭子,好奇地问道:“师尊,这是什么?”
“师尊,这是什么?师尊,这是什么……”那唢呐般的宝物反复地说着这话,浮休赶忙把声音关了,呵笑说道:“师尊,你这些都没有凤凰羽扇来得好用。”
白顷抬起狭长而幽深的眸眼,轻声说道:“不用暗示我,给了你,你也不会用。”
“谁说的?我刚刚就试过了……扇风挺凉快的。”
“……”
“这个白玉戒指呢?”浮休随手一拿探进手里,发现戒指还能伸缩,大小与自己的右手食指第三根骨节吻合。
“储物戒。”
“那我要这个了……”用这个偷偷装所有的宝物,师尊就找不到了。
“嗯!” 白顷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单手撑着脑袋,慢慢阖上眼睑,浮休说什么他也没仔细去辨别。
浮休拿着一座玲珑剔透的宝塔正要问问是什么,见白顷正在打盹,便闭嘴不出声。他悄悄地蹲在案桌前,下巴抵着案桌,粲然一笑。外面的杏花飘散落下,随风而堕,缕缕清芬恍悠悠地吹来。
第17章 跪着也聊天
“师尊,不好了,不好了……”林居净莺啭婉婉的声音回响在留余堂门口。
这少女是瘟神吗?这三个月来,每次大喊这句话,他知道肯定又是那混世魔王在外面闯祸了。
“说吧,杀人还是放火了?”
白顷已经往最坏的想法想去。这三个月,从春天跨越到夏季,小徒弟作妖的方法一次比一次强。关键是,还给白顷提供了很多干坏事的灵感。他一度怀疑这小屁孩是系统送过来帮他度过难关的,可是系统否认了。
上上上个月,浮休偷偷跟着许居慎到镇上采购霁月山的生活用具。好家伙,直接撒腿溜开。白顷在小镇找了很久,最后在烟柳场所逮住他。白顷蒙着一面白纱,踏进那翠香楼,莺莺燕燕纷纷围着他转,有一个以前见过他的修士喊道:“抱遗老人,快看,他竟然来这里了?”
白顷溜进那一处香闺蜜房中,把那喝得烂醉的小子拎了出来。
有修士大喊道:“抱遗老人是在抢人吗?”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白顷御锏飞行,一身月白色消失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然而,民间的话本异闻野史开始流传抱遗老人夜宿风流场所。白顷一身清正如玉,高蹈出尘的形象全部毁在这小子手上。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真的去一趟,系统说不定还能给他加分。
浮休太馋又肚子饿,平时吃了又吐,吐得满屋子腥臭。后来吐到整个人气色宛若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白顷真想一刀了断他的狗命,省得这么折磨自己。
自从发现喝点酒可以减轻自己三餐呕吐带来痛苦与病发时的痛感,浮休到处在九霄云宗找酒喝,直接寻觅到三长老温秀云的三姊妹山去。浮休肩膀上扛着一把生锈的小锄头,把三姊妹山埋在地上的酒都刨出来。他一手啃着鸡腿,一手灌着酒,快意潇洒地纵酒狂歌,小曲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艳曲,直到夜深人静时才醉卧在桃林间。
上上个月,喝醉偷偷跑下山,浮休毁了山下一处人家的房子,被恰好出门的大长老张岂鸣见着,当场挨一顿打。
当时林居净也是这样匆匆忙忙跑进来,打喊着:“师尊,不好了,不好了。”白顷现在听到这句话,已经开始淡然处之,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劝自己不要生气。莫生气,生气会驾鹤西去。
林居净面露难色,嗫嚅说道:“小师弟去跟宗主与宗主夫人请安,不知道怎么地跟人打起来,但打不过其他长老门下弟子,被人揍了。大师兄一气之下把飞天崖后山的一棵千年绣线金枝槐都连根拔起来。师尊,您别老是纵容小师弟呀,您对我以前可要严了。”
“带我过去看看!”白顷叹了一口气,看着林居净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他便呕呕说道:“以前对你严好,还是现在这样对你好?”
“师尊,我肯定是喜欢现在,但是师尊,小师弟做事真的太过分,您再不约束他,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林居净乌发蝉鬓上的金钗吊坠轻轻晃动,眸光灵动,天真无邪地说着话。
白顷习惯性地想摸摸小孩的脑袋,顿时觉得不太好,轻气说道:“好,好好约束他,走,带为师过去。”
许居慎与浮居明这难兄难弟规规矩矩地跪在飞天崖殿前。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许居慎还乖巧地伸出一只手把浮休凌空地抬起来,免去师弟跪地的痛苦。
浮休脸上满是淤青破角,粲然说道:“师兄,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许居慎憨厚一笑说道:“没事,谁敢说我揍他!”
“跪着都能聊天?”
“谁呀,这么多嘴,我揍……”许居慎转头注视着翩翩而来的白顷,嘴巴像是被滚烫的水饺烫到一样,不利索地喊道:“师师师尊……”
白顷与林居净缓缓地走到他们跟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白顷玉指素手缓缓地落在那血迹斑驳的脸蛋上,灿若星辰的光泽眼眸打量着消瘦太多的浮休,朗声说道:“垃圾坑货猪脑子,脸皮都让你丢光了!还打不过人家。”
浮休撇嘴眸光里满是傲娇地说道:“他们人多,单挑我肯定不输。”
“有什么好骄傲的?丢人!”白顷看着一脸知错委屈的壮汉许居慎,问道:“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