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敢再看路修远的眼睛,自顾自往殿外走:“你快跟上啊,一会儿怕是又要下雪了。”
路修远合上了书本。他这位友人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若是不答应,怕是能在梵音殿吵闹一天。
江游之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口,又朝着他招手:“快来!”
他有些无奈,却也只好抬脚跟上。
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厚重的积雪压着树枝沉甸甸的,晶莹剔透。吾音阙上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偶有绿意为衬,很是清新。
骤雪初霁,阳光洒了下来,却好似被霜雪冰冻过一般,落在身上依然是冰的。
长期闷在梵音殿内的双目稍稍有些不适应,路修远伸手遮住了眼。
“看看,我就说你不该成天在屋子里闷着,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江游之面对着路修远,一边慢慢退着走,一边道。
路修远看着不远处站在大雪中的一抹红色,眼神从漫不经心到定格在那人身影上,而后如海啸般的难以置信迅速冲刷了他。
“出来走走多好啊,空气清新,舒心依人,不仅有这银装素裹的美景,还有盛装出席的美人儿……”
“咳。”江游之十分生硬地咦了一声:“修远,亭内的美人儿是不是腾蛇一族送来的那个……叫景原的?”
第10章 重逢
元润为何会在大雪纷飞之时站在此处等人,还要说回今日一早。
江游之风尘仆仆赶来将他吵醒,说要安排他和妖君今日见面,又像是献宝一般从怀中掏出蓝底白字的册子,周围还画了一圈飘逸的云纹,看上去十分精致。上书八个扎眼的大字:后宫争宠决胜秘籍。
元润:“……”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他只见江游之十分宝贝地将手中的书翻了开来,声音里带着兴奋:“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元润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天界闲出屁来的司命星君写的吗?他看过,他在林亭声那里见到过!
嘶——这书这么畅销吗?怎么人手一份?还有林亭声和江游之两个大男人,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册子真的是正常的吗?
“见面之前,我得好好教教你怎么撩拨男人!”江游之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首先,调整自身状态。世人皆慕美好的容颜,长得好看就成功了一半!”
念到此处,他瞟了一眼元润,十分中肯地评论:“你生得够好看了,就是衣服太朴素,待会儿我带你去挑几身新衣服!”
然后又回到了册子上继续念:“如何巧妙吸引攻略目标注意?一,守在攻略目标必经之路,穿着温婉可人(注:又纯又欲,最好是纱衣,欲遮还露)放风筝,在攻略目标经过时不经意的踩住裙摆绊倒,最好能一举摔进攻略目标的怀里。然后娇娇柔柔靠近喘息,激起攻略目标本能的欲望。”
元润笑得一脸单纯,抽搐的嘴角却将他的嫌弃表露无疑。
那边江游之还在继续:“二·能歌善舞显示才情。在一个寂静的雪夜,弹一曲断肠的悲曲,吟一首婉转的小调,悲切和渴望唱进歌声里,浸入那位不肯安眠的心……嘶,现下刚好,雪铺天盖地下着,景原你会唱歌吗?”
会,嚎两嗓子整个吾音阙的妖都要捂住耳朵提刀来见的那种。
他只好腼腆婉拒:“我唱的不好听。”
“没事儿,那咱今天就先来第一点。”说罢江游之将《后宫决胜争宠秘籍》揣回了怀里,郑重其事道,“走,咱去换身战袍!纱衣么……先放放,太冷了不合适!”
……
感谢江游之还为他考虑了一下天气。
“阿嚏!”他裹紧了江游之为他挑的火红色的披风,缩了缩脖子。
“修远,亭内的美人儿是不是腾蛇一族送来的那个……叫景原的?”远远传来江游之的声音。
元润只想扮演好景原这个角色,矜持地站在石亭之内,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来人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不知怎的停住了。
江游还未过头,一股子不同意霜雪的冷意破开他的血肉直接浸透了骨髓,而后一道影子嗖一声从他身边略过,再一看,路修远竟已经瞬移到了石亭之内。
“妖君,我是腾蛇一族送来的景原……”元润含羞带怯回过头,双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吾音阙这样大,我们能在此地——”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步外的路修远已经逆着风雪大步跨了过来,将他一把揽住按在了石亭的柱子上。
元润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
冰冷的面具几乎贴在他的脸上,那双如墨色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
“额……”元润的下巴被路修远强硬挑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受到那冰凉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骇浪惊涛,好像路修远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反而与他有着极深的瓜葛一般。
瓜葛?他们怎么会有瓜葛?
挑起他下巴的那只手慢慢下滑,暧昧地擦过少年人细嫩的脖颈,然后,猛地将那截白皙的脖子掐住!
“妖、妖君……”脖子上慑人的力道吓得元润尾音有些飘,“您怎么了……”
这是元润第一次感受到林亭声口中对路修远单薄的形容词。‘残暴’、‘嗜血’、‘冰冷’、‘毫无感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浑身的妖力被镇压,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浑身无力被他按在怀里。
靠近的这张脸同那次意外亲吻的暧昧截然不同。
明明都是放大的、贴近的脸,可此时元润却觉得自己是一只快要被生吞下肚的猎物。路修远几乎没有呼吸,好似一条冰冷的巨蟒盘踞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收紧怀里的猎物,将自己的思绪和魂魄都抽出体外。
脖颈处的手用力了些,几乎要切断所有的空气,元润挣扎着、颤抖着手抵住路修远的胸膛:“我、我……”
这是一个让他推拒不开的人。
是一个冰冷的、强硬的、掠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几步之外的江游之魂儿都快被吓飞了!他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手里举着折扇指了指路修远,又指了指元润,而后焦急朝手心一拍:“修远你、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病?什么病?
元润缺氧的脑袋不合时宜想起那夜路修远深夜的虚弱,和嘴里呢喃的那个名字。
路修远病了,所以将自己……当成了那个人?
所以见到他的瞬间,就恨不得将他再杀一遍?
“路修远!”江游之见元润都快要被掐死了,漆黑的鬼气凝结成一颗小球,用力朝路修远的手腕袭去。
路修远抬手抓住小球,生生将鬼气捏碎。
元润被松开后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肺部又冷又疼,眼角微微泛红,看上去极为可怜。
江游之松了一口气:“你醒了没有!”
醒了。
路修远再看向元润时方才那毫不掩饰的、外放的杀意弱了些,冰冷的巨蟒终于鲜活了起来。
一双冷入骨缝的手捧住了元润的脸。
少年的眉心烙着一抹赤色的,漂亮的腾蛇族纹。
路修远伸手,指腹按在了那抹刺眼的眉间血上,来来回回用力擦拭。
少年白瓷一样的肌肤登时变成了粉色。
擦不掉。
这族纹擦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妖王大人十分致力于在媳妇身上留下一个抹不去印记
元润:你踏马没觉得自己先掐我再摸我整的和个变态一样?
第11章 又是你
路修远几乎失控,指腹用力得要擦破少年眉心细嫩的肌肤,而后少年软软的痛呼闯入了他的耳朵,带着畏惧和羞怯,还有着对待陌生人的抗拒。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腔起伏得厉害。
“妖君……”元润只觉自己面前就是个神经病,生怕自己一会儿又被掐得半死不活,强行让自己在这海啸般的威压下清醒一点,用景原应有的声线软乎乎的拒绝着,“您先放开我……”
不,不一样。
这样软糯的声音好似是冰天雪地里一桶冷水从上到下将他浇透,将路修远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拽了回来。
那人向来是热情的、阳光的,连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生气来。
他低下了头,再一次看向怀里的少年。
这一回他看得很仔细,便觉得他脸颊比那人瘦了些,失去了稚气的婴儿肥;眼睛也更纯了,若换了那人,纵然作出一副可爱的模样,眼睛里也写满了不痛不痒的算计,总想着从他这里捞一些好处。
他又看了看少年大红披风里头那件银灰色的衣裳,从肩膀处落着片片红色的花瓣竹叶,慢慢顺着肩膀延伸下去。零零星星的花枝沿着腰侧而下,如同一季又一季的风吹叶落沉淀了岁月的痕迹,浓烈的红、淡淡的褐,深深的青,纷繁落在衣摆,开出了一片春色。
低调的色彩,却又是极致的华丽。
这样的色彩却入不了路修远的眸中半分。
不是他。
过媚,过妖,俗不可耐。
他脑海里不经意闪过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少年的脸,清清秀秀,笑起来玉色莹润的颊畔溢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甜极了。
而后相触的肌肤都变得格外烫手,他一把推开怀里的人。
元润刚被路修远掐得浑身缺氧现在还没缓过来,被路修远一推,整个人不可控制的向一旁歪了过去。
没有《后宫争宠决胜秘籍》里‘攻略目标强壮的臂膀搂住了你’,也没有‘四目相对的柔情蜜意’。
迎接他的只有一屁股冰凉的雪。
“嘶……”江游之立在一旁想伸手又觉得不方便,表情有些不太自在,喊住了路修远,“修远,这不合时吧……人家大老远过来的。”
路修远的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来,看着坐在雪地上的元润,声音冷漠:“要让我送他出城吗?”
坐在地上的少年有些委屈,咬着唇眸光潋滟。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腾蛇一族好不容易安分了点……送景原出城不合适嘛,哎呀我错了,我再也不逼你出来看雪景了,你别生气啊,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江游之见他要走,也知今日坏了事,连忙在背后摆手示意让元润先跑,下回再作安排,而后朝着路修远的背影追了上去。
元润坐在地上缓了许久,在二人身影消失后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
摸了摸脖子上,被用力掐过的皮肤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青紫。
“林亭声果然没骗我!”愤怒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这人真就是个死变态!”
-
元-死里逃生-润,带着满脖子的伤依然要勤勤恳恳探查吾音阙。
之前元润已将吾音阙的布局大致收入脑中,江游之和路修远应当是回了梵音殿,那他就往反方向探查,只要路茵茵和江游之不要时不时骚扰一下他,元润觉得自己在半个月内摸出地下城所在不是问题。
说动就动,元润当即躲开侍女去搜了就近的一个无人居住的阁楼。
为了避免再来第二趟,元润搜得极其精细,从墙上的字画,桌案上摆着的茶壶到地面上镶嵌的木板,他一寸一寸搜了个遍。阁楼里洁净如新,但什么东西都没找到,想来吾音阙的侍女会定期来清扫,但这种地方应当藏不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因他搜的慢,将近黄昏时他才搜完三座阁楼,而后又马不停蹄闯进了第四座。
这座阁楼意外的离喧乐殿很近,就只有一墙之隔,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踏入院门的那一刹那他浑身就有些许奇异之感,好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将他笼罩,想要撕开,却发现雾气自己散了,直到他再一次遗忘这种感觉后,雾气才从四面八方钻回来。
这是第一座元润进不去的阁楼。
进不去的意思就是,它竟然有着一层封印,门窗都被封得死死的。
“这一定是藏了什么吧!”元润来了精神,翻身就往屋顶上跑,掀开一片瓦,眯着眼睛朝阁内看去,布景同之前那几座没什么区别。
嗯?
元润又看了一眼。
不,不一样。他看到有一张桌上放了一个盒子,里头躺着一颗圆润的珠子。这珠子通体澄澈,透着淡淡的蓝色,当他眨了眨眼时,那枚珠子竟然在桌上挪动了几分,好像是朝着他的位置挪了些许。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一颗珠子怎么会自己长了脚,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耸人听闻。但他进不去,无法仔细确认一遍,便想着先回喧乐殿避开侍女找以下林亭声,毕竟那厮见多识广消息还灵通,指不定知道这珠子是什么来头,还能帮他破开封印进去。
冬日的黄昏难得透出一股橙黄的暖意来,照在屋檐上,积雪也反着一股柔和的光。
他挪了挪靴子,刚准备翻下楼去,却听到一声极其稚嫩的、微小的声音。
[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什么?]
这声音不像是有来源,更像是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元润,好像声音化为了一丝穿透魂魄的线,从耳朵一直钻进脑海。
“吓!”元润被这诡异的声音吓得一抖,还未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脚底一滑竟直接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从后背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用力的臂膀接住了他,稳稳将元润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