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吓了一跳:“那里妖君不许任何人靠近的,还好您没有在那里久留……”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想要摇头,但又迟疑着点了头:“我是听朋友说的……那片湖里有怪物,纵然是夏日,湖水也是冰的,有一次她从那经过,隔了很远都听到了巨大的水声,好像是什么巨物钻入了水中一样……”
听侍女说的越可怕,元润反而确定那里果然藏着玄奥了。
吾音阙内会有怪物,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先且不说江游之久居此地,每到夜晚,整个吾音阙都笼罩在他的鬼域结界之下,除非敛去所有妖力低调行事,或是比他强上许多,不然绝无可能潜藏在吾音阙内的湖底。
再者,纵然江游之发现不了,路修远会发现不了吗?
他可不像是会养一只怪物恐吓侍女的主想必是路修远不愿旁人接近那里,所以编造出来的怪谈。大家都是妖,哪里需要去惧怕一个藏在湖底的怪物?再怪能有多怪?
他这样想着,小心翼翼靠近了那片凝着厚厚冰块的湖泊。四下很静,黑压压一片,凌冽的晚风从冰面上刮过,割得元润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
“嘶……”他将脸往毛领子里缩了缩,“冷就罢了,怎的风都要强那么多。”
他并拢食指与中指,用极其微薄的妖力在空中画了一个灵符,灵符成型的那一刻霎时化为一只透明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朝着冰面飞去。
飞鸟盘旋,在冰面上来来回回,来回数次后,它回过头啾啾了几声。
它是在告诉元润水里有东西。
元润之前便确认过这湖面上的冰凝结得极厚,便直接踩在冰面上快步走到了灵鸟飞鸣处,而后招回了灵鸟。
“原来就在这里吗……”元润蹲下身,曲起手指轻轻扣了扣冰面。湖面异常寒冷,寒意钻过了厚厚的鞋底,他不禁哆嗦了一下,而后从乾坤领域中取出一件法器来。
元润早年偷鸡摸狗的事情干的比较多,溜门撬锁凿冰破墙的道具囤了不少,手里这件便是从一个黑熊精那里买来的金刚凿,哐哐在冰面上砸了两下,几乎有一尺厚的冰面登时裂开,露出了冰面下的水来。
“等等……”元润吸了吸鼻子。
如果地下城的入口就在这里,那是不是表明他需要跳下去?
他还在纠结着是本人下去,或是拼着被江游之发现的风险用妖力凝结一只替身下去的时候,破开的水面忽然动了。
一开始是冒上大颗大颗的气泡,而后冰面下的水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上而来,纵然隔着厚厚的冰层,元润都能感受到下头汹涌的暗流。
“不、不会吧……”侍女说的难道不是传言,吾音阙里怎么可能会藏着一只不知名的怪物?!
漆黑的水面下闪过大片浅浅的亮光,勾勒出的躯体大得惊人。
元润吓得几乎拔腿就跑!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逃跑能有几成机会成功,冰面下的庞然大物又究竟是什么,战力几何。几乎是同一时间,细细密密的冷汗瞬间爬满了少年的额头,泛红的眼珠紧缩。
一道长尾卷着黑雾疾抽而来,元润躲之不及,竟直接被那东西牢牢卷住,朝着方才自己破开的冰洞而去。
“啊!”那东西力道惊人,元润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扔进了水下,整个人被拽得很深很快。
“咕噜噜——”口鼻的气泡不断向上涌,元润在水中挣扎着,紧紧扣住他脚腕的长尾慢慢圈了上来,盘在了他的腰间。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方才那一眼,元润只看到了两只硕大的、赤红的眼睛和箍住他身体的一截巨大的长尾。长尾上生有鳞片,锐利,且坚硬,方才他只是不小心擦过,手心便传来一阵刺痛,而后血腥味很快散在了水中。
元润尽全力让自己从极大的恐惧中找到一丝反抗的力量,妖力在掌心化成一柄长剑,用力朝卷住自己的巨大长尾刺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竟被怪兽躯体坚硬的鳞甲震个粉碎,长尾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反抗在水下翻卷不停,力道月收越紧,勒得元润浑身的骨头都咯咯直响。
不行,他绝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
他曾在人间跟着位道修学了些仙法,他知道自己是妖,根本无法发挥仙法玄奥的万分之一,便偷巧学了符法,专门逃生用的。
细白的手指在手中艰难的描着近千年未用的符法,每一笔画出,那符文就亮上一分,在漆黑的水下散发出昏黄的光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幽深的湖底里,那双赤色的眼睛正定定的盯着他手中即将成型的符文。
下一秒,符文成型,元润瞬间被传送到了百丈之内任意一个地方。
怪物怔了一秒。
那符文,它认得。
-
元润被甩到了百丈内不知什么地方,他晃了晃因传送而晕眩的脑袋,而后站起身来。
这是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暖和,好像之前有人在这里待过。
靠墙的柜子上摆了很多东西,却不是寻常的装饰物件,反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比有个盒子里装了两身旧衣服,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甚至衣摆上的血迹都没有洗掉,也不知主人到底是懒得洗还是特意留着的。
还有一副碗筷,一把椅子,零零碎碎的茶杯茶壶,毛笔折扇,甚至是一些凡间随处可见的小玩意。这些东西都收得十分用心,上头没有灰,好似主人时不时会来擦拭一遍。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唯独有一样,看起来十分眼熟。
“咦?”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上一只花灯上,灯上斗大的‘大鸡腿子’四字格外扎眼,“这不是我写的那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QAQ
第17章 反悔
那日的记忆很快便浮现上来。
灯笼上的灯谜他还记着答案,正确的应当是‘公鸡’,可那日他饿得饥肠辘辘,满脑袋都是大鸡腿子,便写上了这个答案。
这是什么地方?
按理说,他学的那半吊子的逃命仙法只能够将自己传送到百丈之内的任意地,他以为自己连吾音阙都出不去,可既然看到这花灯,那极有可能是那日他将花灯还给了那位叫小蛮的姑娘后,她将这灯收藏了起来,这里是小蛮的住所。
但小蛮为何要收藏这花灯呢?
元润自知写的字实在算不得好看,至少是不足以让一位头一次见面的女妖,将其好好保管的程度。
除非……
他摸了摸花灯上早已干涸的墨迹,心中思绪万千。
无论他还记不记得小蛮,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印象,他也不能妄自揣测一位姑娘的心意。主人定是很爱护这花灯,才能将它照顾的这样好,这份心是值得他尊重的。
他小心翼翼将花灯放回了原地,不再动房间内的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
月箜城不再热闹,只偶尔有几点零星的灯火。
元润从这栋阁楼里出来时,才发现此楼在月箜城内的地段极好。
那日岚节,月箜城便和人间节日一般热闹,不仅长街上远远近近都亮起了走马琉璃灯,护城河上还漂着无数荷灯,烟火盛放之时,漫天都是绚烂的烟花。
若那时正好在这座楼上,便是站在了月箜城内地段最好的观景胜地,往下俯瞰,那条长长的护城河尽收眼底,抬头,又是漫天的烟火,真是美不胜收。
“没想到小蛮姑娘那么有钱,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月箜城买下地段这么好的一栋楼。有这钱她还摆什么摊儿啊……嘶,好冷!”元润从水下传送到温暖的室内时还不觉得有多冷,现下凌冽的晚风一吹,他便觉得自己要和身上未干的水一起结冰,双手猛搓着要被冻得麻木的身体,连忙用妖力烘干了身上的衣服。
然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路修远要赶他出吾音阙,现在他的确是出来了,但问题就在于明日一早,江游之还要亲自将他送出来。现在他靠逃命灵符自己逃出了吾音阙,却面临着不知怎么偷跑回去的问题……
等等,林亭声那厮好像说过,送他入吾音阙后自己没回天晖坊,而是在月箜城内租了一个宅子。那宅子在什么地方来着?
深夜,林亭声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他看着门外形容狼狈的元润,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挂着天幕上零零星星的几点星光,眉头紧皱,“我说……青公子,现在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元润侧着身从林亭声挡住半边的门缝里钻了进去:“说来话长,我现在很需要你帮我想个法子,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吾音阙。”
“?”
林亭声将门关上,一脸无奈地跟了上来:“你别告诉我,你睡着做了个梦,一觉醒来便梦游到我这里来了。”
“我倒希望这是个梦!”元润十分不客气的从桌案上取了干净的茶杯,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吾音阙里有怪物!太可怕了,我都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看到了两只这么大的眼睛——这么大!你敢信吗?我怀疑它用鼻孔都能把我吃了!”
看着元润双手在空中划出的一个巨大的圆形,林亭声眨了眨眼,一脸好奇的问:“什么?我还以为那都是传言,原来是真的吗?那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妖力呢?强不强大?如果你正面和它较量的话你能撑多久?有胜算吗?和别的大妖比起来孰强孰弱?”
“!”元润气得双眼圆瞪,‘啪’一声将茶杯按在了桌上,“我死里逃生,你却只想听八卦?”
“咳。”林亭声摸了摸眉毛,笑道,“所以说,青公子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一夜之间遇上了吾音阙的怪物,还出现在了这里?”
元润瞒下了自己想要寻地下城的意图,只说自己想先把吾音阙翻一个遍,看看卿罗石有没有被路修远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误打误撞进了那片极寒湖泊。
后面的事情他没有隐瞒,从如何落水、那怪物大致的力量到用灵符逃生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当然,误入小蛮闺房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
“如果敛去周身妖力,便无法进入吾音阙。可若你不敛去妖力,江游之便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你的存在。”
林亭声为他分析了一遍,而后提议:“像他那样的鬼族也算得上是暗夜之王,若你想无声无息回去,只能守在吾音阙的入口等天光乍现的那一刻,那时候,江游之的暗夜结界才会消散。”
于是元润只好掐着时间去吾音阙入口,等天光乍现后悄悄摸了进去。他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回到喧乐殿没多久,江游之便一脸为难的来帮他收拾东西。
“景原,我其实还挺喜欢和你做朋友的,但是……唉,修远要赶你走不是因为你哪里做的不好,他有他的理由……反正吾音阙你是绝无可能再待下去了,我有空的话一定会去看你的……”
江游之帮景原拎着一个单薄的小包袱,送他出吾音阙的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元润知道他是好意,便十分配合的同他说着话,还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事情。
“谁说要赶他走了?”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元润回过身去,竟看见路修远站在不远处。
他好像在那里等了很久,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薄薄的雪。
路修远瞟了一眼江游之手里的小包袱,又将视线挪回了元润的脸上。
若说世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信。可若是他们都会同一种仙法,还都使得那样磕磕跘跘,他不信。
他对着元润伸出了手:“到我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游之:谁说要赶他走谁是狗!
第18章 试探
江游之连忙掏了掏耳朵,简直以为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难以置信道:“修远,你、你之前不是还说——”
他这话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后面的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日他在梵音殿看到的画像上,少年除了眉心没有腾蛇族的族纹之外,未免和景原生得太像了。之前路修远说,若不赶走景原,那景原便不要想活着走出吾音阙那句莫不是气话?
他可不是第一天认识路修远,嘴里说着厌恶那个人的一切什么都不让他提,自己却偷摸在梵音殿里养了只白狐不说,还因狐狸走丢迁怒桑柏。据闻狼族的桑柏被路修远一招打回了原型,没个百来年是恢复不了原先的修为了,就这态度,说放下了那人他头一个不信!
若之前那句只是气话,现在这是……受不了千年独身的悲苦,准备找一个替身暖一暖寒冬的被窝?
这么一想,江游之又来了兴致,兴奋的搓了搓手,悄悄往边上退了些,让出空间给二位。
站在石亭下的路修远并未理睬江游之翻出的旧账,右手耐心的对元润伸出:“来。”
元-一脸懵逼-润吸了吸鼻子。
这什么情况?说要赶他出吾音阙的人不是路修远?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不让他走了?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路修远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下意识扭头去寻求江游之的帮助。谁料江游之不知何时退到了一丈之外,还对着他挤眉弄眼,朝着路修远努了努嘴,让他赶紧去。
元润看了看江游之,又看了看路修远,头一回深切的感受到左右为难是什么意思,可他又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只好硬着头皮朝路修远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