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点了点头,勉强笑道:“秦爷爷一直很照顾我,上学期他还和我说寒假后给我带点他家那边的土特产,我没想到回来却看到宿管老师换人了……”
男生忙道:“老师我没有不喜欢您的意思。”
陆仁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老师您知道秦爷爷为什么退休吗?”男生湿润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陆仁。
“之前不是说了吗?他年纪大了,就退休了。”陆仁答道。
男生却是不相信:“秦爷爷才六十几岁……”
陆仁道:“也到法定退休年龄了。”
男生无言以对。
陆仁自己都觉得自己给出的理由有点扯,毕竟宿管这职业别说六十几,身材硬朗点的没准九十几都能做。
只是男生想要的答案他也没法告诉他,只能拿法定退休年龄糊弄糊弄。
陆仁怀着一丝愧疚推着男生上床休息,男生一上床他就溜了。
陆仁一直跑回他的值班室,他的体力不太行,跑这么点儿路就开始喘气。陆仁捧起搪瓷杯灌了几口,这才三天他就已经习惯枸杞的味道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用钥匙把最底层的抽屉打开。
别误会,他不是去看秦爷爷留给他的杂志的。
陆仁从杂志底下取出了一本笔记本,翻到上次记录的位置,接着往下记录他觉得有必要注意的地方。
·三楼出现的人影(应该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确实有人跑过去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希望那是人。)
·六楼生病的男生(他向我打听秦伟的事,给的理由是他和秦伟关系好,对此说法我保持怀疑态度,有必要从旁人那里问一下他和秦伟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很好。)
陆仁写完后又把前面写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有的修改有的补充有的直接划掉,半个小时后他才把笔记本塞回了杂志底下。
陆仁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男寝的情况他现在还是一团雾水……信息多是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信息才能够联系起来。
陆仁惆怅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一根,然后被呛得半死。
陆仁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会抽烟的他为什么非要手贱去摸那根烟!
陆仁怀疑自己失忆了,这包烟不是给别人准备的,还真就是他买来自己吸的,记忆里的自己是个老烟枪。
但反应做不了假,陆仁是真不会吸烟。
他这真不是失忆结果把吸烟的正确姿势忘了吗?
陆仁正自我怀疑着,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吧不会吧,陆仁你真不会吸烟了啊?”
值班室的窗口探了一个脑袋,曾哥笑得露出了一嘴白牙。
曾哥是陆仁的搭档。
他这个名字很占人的便宜,陆仁问过好几次曾哥他的真名是什么,但曾哥一口咬定自己单名就是一个“哥”字。陆仁也不是不愿意信他,但谁让曾哥不肯掏出身份证证明。
陆仁坚信曾哥就是在占他便宜。
然而陆仁这个人性格比较佛,刚开始可能还会喊两声你占我便宜,后来喊都懒得喊,占便宜就占便宜吧,陆仁躺平放弃挣扎。
陆仁喃喃道:“原来吸烟也是个技术活。”
曾哥点点头感概:“原来人真的是会基因突变的。”
陆仁无语地看着他。
曾哥戳了戳他的眼角:“陆仁仁啊,你眼睛都哭红了。”
陆仁一把打掉他的手:“滚蛋——这是呛的!”
曾哥是陆仁多年损友,对陆仁再了解不过,陆仁将要炸毛他就及时收手了。
曾哥问:“陆仁,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陆仁的回答方式是把那本笔记给曾哥看。
曾哥探头探脑地瞟抽屉里的杂志:“陆仁我想看看杂志陶冶一下情操——”
陆仁挥起笔记就往他脑门上拍。
曾哥这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有多正经,面对朋友的时候就有多不正经。
好在他也就口花花一下,该做事的时候还是认真做事的。
笔记本里前面的内容曾哥已经看过了,但他还是从头看了一遍,最后说道:“三楼那人问题很大。”
陆仁摊了摊手:“我没看清那人是谁。”
“可惜了,”曾哥叹气,“这个破学校怎么就不能应聘两个宿管呢。”
陆仁不仅仅是个宿管。
他和曾哥都是被雇佣来的侦探,而雇佣他们的人是秦老师的女儿。
最初找上他们的其实是秦老师,秦老师因为发觉朝阳中学男寝的异常所以辞了职,但是他看见的事情是他心底的一根刺。那根刺折磨得秦老师夜不能寐,最终找上了陆仁他们,想要他们调查男寝里的那个女孩。
是的,男寝里的女孩。
寒假期间,正在装修的寝室楼里,秦老师看见了一个在走廊徘徊的女孩。
男寝出现一个女孩已经足够让人疑惑,但那时候装修队还住在学校,秦老师看见的女孩很可能是装修工人的家属,所以秦老师也没多想。
这件事之所以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是因为那晚过后,装修队的人开始失踪。
那个男人不见的时候大家都没意识到不对,包工头认为那人是去偷懒了,还愤愤地和其他工人说要扣那男人的工资。只有那男人的老婆为他辩解,说他们俩刚在镇上买了房子,为了装修的钱甚至都没回家过年,而是留在镇上工作,他不可能偷懒的。
他们确实是临时加入这个装修队的,包工头对女人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到底不知道女人家中的情况,无法肯定女人是不是在骗他。虽然心里还在怀疑着,但包工头到底不把扣工资的话挂在嘴边了。
女人想去找她的丈夫,可是她还有工作,只能先将手头的工作做完。那天她做到晚上七点,才有时间去找她的丈夫。
那一个白天,她的丈夫没有出现过一次。
那晚过后,装修队的人意识到可能确实出了事。
因为那一晚女人也没有回来。
包工头派出一个工人去镇上询问有没有人见过那对夫妻,镇上的人都说没见过,工人无功而返。
那对夫妻只是一个开始。
装修队里的人开始陆续失踪,他们失踪得悄无声息,好像只是短暂地离开几分钟,就再也不见踪影。
渐渐的装修队里的人发现了工人失踪的规律,但就是他们都是在晚上失踪的,而且失踪的时候都落了单。第一个失踪的男人,原先他们都以为是白天不见的,但后来他们意识到男人消失的确切时间应该是在前天晚上。
装修队里人心惶惶。
有人想过要不要放弃这单生意,但眼看着都装修了一半,而且大家都是放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时间接下这一工作的,就这么离开实在心有不甘。于是包工头定下了规矩,在学校里头的时候必须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上厕所也得两个人一起上,只能在早八点到晚六点这个时间段工作,超过这个时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离开学校。
这样一来施工效率低了很多,耗时也没法增加,但了解了情况的学校也不敢催促,甚至加了钱。
索性包工头定下这两条规矩后,装修队再也没有失踪。
第二个人失踪后,秦老师就没敢住在学校里。他的家在乡下,所以平时就借住在镇上的一个亲戚那。
秦老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他晚上见到的那个女孩有问题。他开始打听装修队和寒假期间留在学校的教职工的事,发现那个女孩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家人。
确定这件事后,秦老师反而不敢往下想了,只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装修队收工的那天秦老师回去收钥匙。那天天色不早,差不多要到七点,装修队不想再拖一天,于是破了一次例,施工到快七点,彻底结束了才离开。
秦老师在寝室外送走最后一个工人后,正要往回走,却看见自己的值班室里站了一个人。
窗口后她的面容模糊不清,秦老师只能看出那是一个女孩。
秦老师大脑一片空白,疯了般地往回跑,一次都没敢回头。他一直跑回亲戚家里,闷上被子后不住发抖,一晚上没睡着。
秦老师没看清那女孩的脸,但他认出了女孩身上的裙子。
和他那晚在男寝见到的女孩一模一样的红裙子。
第二天,秦老师就去辞了职。
这些事情是秦老师告诉陆仁的,他想请陆仁他们调查有关那个女孩的事,秦老师说如果不弄清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安心。
但最后雇佣他们的却是秦老师的女儿。
因为秦老师某天突然山坡上跌下,一瘸一拐地回来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不停地说她来找我了,直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
陆仁和曾哥是秘密调查的,他们混进朝阳中学企图一起去当宿管大爷,可惜朝阳这边只招一个宿管,于是陆仁成了宿管,曾哥成了清洁工。
“我忙得要死,”曾哥唉声叹气道,“马上又要去拖教学楼了。陆仁仁啊,我的命好苦哇……”
曾哥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走过来了四个人。
显而易见是四个大人,不会是这栋寝室楼里的学生。曾哥眯起了眼睛,打量来者的脸。
咦。
曾哥有点惊讶。
那怎么有个人一直看着我。
……
白逐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和游戏外的“曾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好哇,你竟然给自己加戏!
看了看“曾歌”又看了看陆仁,白逐突然警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曾歌:我们是兄弟情!兄弟情!!!【大声】
第92章 以免落单
陆仁看对面有一个青年一直盯着曾哥看, 一时竟不能确认他是不是曾哥的旧相识。陆仁一时没敢出声,生怕打扰了旧友相认。
倒是被这不太友好的目光盯着的曾哥茫然挠了挠头:“呃,请问你是……”
青年没回答, 他身边一个身着深色大衣的女生开口道:“打扰,我们是来借住的,这是借住申请,已经签字盖章,老师让我们来值班室拿钥匙。”
陆仁从值班室的窗口伸出手接过申请书, 章和签名都没有问题。他看着女生呆了呆:“你……你借住男寝?”
钟长雅:“……”
钟长雅勉强地微笑:“他们三个住这,我借住女寝。”
又一次和大部队分开, 她简直无语凝噎。
女生递过来的这份申请书申请人确实只有三位。三位申请人的签名并不潦草, 很好辨认,陆仁有些意外的是, 即便值班室外的人没有介绍自己, 他好像也能把名字和人对上。
比方说之前那个看着曾哥的青年,陆仁就觉得他应该叫白逐。
青年这会儿也不看曾哥了,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陆仁觉得很熟悉,但莫名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稍等, 我找一下钥匙。”陆仁低下头去避开青年的目光。
朝阳中学有些寝室平时空置,专门留给借住的外来人员, 那些寝室的钥匙和其他寝分开放, 其实不需要怎么找。
“门牌号贴在钥匙上了。”陆仁想了想,道:“我带你们过去吧。”
这样“回”字形分布的寝室, 不熟悉的人很可能要绕一大圈才能找到正确的房间。
学校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三楼的西南角, 离这一楼层的公共卫生间很近,寝室本身没有独立卫生间,离得近些倒也方便。
朝阳中学的男寝极为特殊的一个地方就是, 它的大厅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名义上的一楼实际上已经是二楼,而真正的一楼留出大厅的空间后,其他地方是实心的。
白逐他们住在三楼,实际上说他们住在四楼反而更准确些。
“就是这儿。”陆仁在一扇门前停下,用钥匙打开了门。学生住的寝室是八人间,而给外来人员借住的寝室是四人间,空间相对而言要小一点。陆仁随手把钥匙给离他最近的白逐:“钥匙不多,你们只能三个人共用一把了,离开的时候记得来值班室归还。”
陆仁交完钥匙就打算走人:“我还要下去值班,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吧。”
白逐把许延陈津往寝室里推,自己却叫住了陆仁:“老师等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询问一下。”
他迎上陆仁有些疑惑的目光:“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
寝室楼里安静得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学生上课期间的寝室楼总是最安静的,常常会给陆仁一种整栋楼只有我自己一个活人的错觉。
以至于此时此地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竟也成了特殊的体验。
“老师怕打雷么?”那个名叫白逐的青年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仁被这段时间被叫大爷习惯了,突然有人叫他老师,自己反而觉得不太自在。他觉得白逐的问题有些奇怪,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问这个?”
白逐道:“老师和我前段时间见到的一个小孩子好像,那个时候他被雷声吓到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可惜我没来得及问他就不见了。”
陆仁觉得他说的这事好像有点熟悉:“你最后知道他想起什么事情了吗?”
“知道了一点,也只差了一点,”白逐遗憾道,“如果离开的时间再晚一些,也许他就全部想起来了。”
陆仁好奇问道:“他是失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