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寝的公共卫生间有个神奇的设计,就是小便池的上面有一面镜子,让我们可以一边解决人生大事,一边欣赏自己英俊的容颜。那个晚上,我看着自己的脸不禁思考,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你看那双眼睛,你看那个鼻子,你看那个嘴巴,天哪,他的五官居然一个不少,而且没有长错位置!”
白逐:“……皮这一下你开心吗?”
冬溪捂脸:“好开心的。”
“我欣赏得正入神,哪料到身后竟然会飘过一个身影,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头发又长又柔顺,即便看不清她的脸也会给人感觉这是个美人……我特么吓得差点尿手上。”冬溪一脸一言难尽,“你们代入自己想象一下,男寝诶,男寝的厕所诶!我那玩意儿还在外面身后一个妹子走过去,要是传出去我人都不用做了!岂不是人人都要对我纯洁少男的资质产生怀疑!”
白逐的神情也很一言难尽,这个NPC戏多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所以,你保住自己的清白了吗?”
冬溪忧伤地微笑:“我坚强地解决完了人生大事,战战兢兢探出脑袋去看那姑娘还在不在,人没见着,我听到了哭声。”
“哭声是从最里面的隔间传出来。”冬溪说道,“听上去她哭得特别伤心,我正纠结着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她,至少劝她换个地方哭,在这里哭也太不合适……哪想得到我步子还没迈出去呢,哭声骤然一变,变成了凄厉的尖叫。”
“她说——杀了你!杀了你!”冬溪捏着嗓子企图还原女鬼的声音,结果叫得像一只尖叫鸡,效果让人心情挺复杂的。
冬溪昧着良心污蔑女鬼小姐姐:“她就是这么叫的。”
陆仁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活着出来了?”
“出来了。”冬溪道,“我掉头就跑,狂奔回六楼,不过实际上她也没有追出来。”
白逐说:“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危害。”
冬溪点点头:“那个时候我高一,因为这件事情我加入了怪谈社,了解到男寝的怪谈,才知道原来闹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我这是低概率事件,但我确实不是第一个见到女鬼的人,而其他见过她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
陆仁问:“有人失踪吗?”
冬溪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几年平安无事,但是年前有一个女孩失踪了。”
“……女孩?”
“确实是女孩。”冬溪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是学校里一个老师的孩子,她就是那个……那个脑子不太好,你们懂吧?那个女孩子因为智力的原因一直被虐待,她妈妈就带着孩子和她丈夫离婚了,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便搬进了学校提供的教职工宿舍。”
“我们都认识这个女孩子,因为她妈妈白天上课的时候,她就在校园里乱晃,学校里的人基本都见过她。男寝离教职工宿舍很近,所以她经常会走到男寝这边来,之前的宿管大爷……呃,宿管老师秦老师怕她一个女孩子遇到危险,都会把她带回教职工宿舍那边。”
“宿管老师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寝室的动静,那天他有事暂离的时候女孩溜进了男寝。她那个时候手上应该有一朵花,她边走边摘下一片花瓣,在通往三楼的某一级台阶上,花瓣撕完了,那是她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女孩失踪和三楼的女鬼有关其实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冬溪道,“我没法保证这个猜测的真实性,毕竟女孩智力有问题,失踪的可能性有很多,她未必是在男寝不见的。”
“放寒假前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也没怎么把这个猜测当回事,直到我听说寒假期间有装修队工人失踪了。”
冬溪看着陆仁:“您既然接任了宿管的工作,总不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吧?男寝出过这么大的事,就算学校压着消息,秦老师总会告诉你的。”
秦老师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
“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陆仁缓缓道,“我所知道的事情,结合你说的话,我发现了一个矛盾的地方。”
“什么事情?”冬溪坐直了身子。
“行动范围。”陆仁道,“不管是你说的话,还是秦老师告诉我的事情,女鬼的行动范围好像都被圈定在了男寝内。”
“可是,秦老师在乡下老家遇到了女鬼。”
冬溪惊愕道:“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
陆仁上一次见到秦老师是在他的乡下老家,他的卧房。
木床显而易见上了年纪,表面有些斑驳。古朴的木床外罩着不透光的床帐,里头传出微弱的呻.吟。
“我父亲就在里面。”女人眼角眉梢萦着忧愁,为陆仁和曾哥撩开了床帐。
床上躺着的人吓了陆仁一跳,乍一眼他简直以为床上躺了一具骷髅,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距离他变成这样只过去了短短三天。
“骷髅”头骨上覆着的熟悉的皮让陆仁认出这正是不久前打算委托他们调查朝阳中学男寝失踪事件的秦老师,那时候的秦老师虽然精神不佳,但状况远没有糟糕到这样的地步。
他甚至已经和他们初步谈妥了委托事宜,还通过自己的关系把陆仁他们安排进了朝阳中学,可以说就等着拟定合同后签字。
陆仁不知他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剧变,一时间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是怎么了?”陆仁听见曾哥问道。
“从山坡上跌了下来。”女人道,“他刚开始是这么说的。下午他和我们说自己出去散步,这么大一个人了,总不会走丢,我们就都没有在意,没想到一直到天黑也没回来。我家那口子出门找了找,没找着人,正心慌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浑身都是泥,走路一瘸一拐,脑袋上还有血。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我母亲都快急哭了他才支支吾吾说是自己摔了。”
曾哥扭过头看她:“你不信他说的话?”
“真是摔的有什么好瞒。”女人蹙着眉,“但他实在不肯说实话我们也逼不了他,谁想到夜里他开始发高烧,烧得昏昏沉沉,满口胡话。医生都找了好几个了,他烧怎么也退不下去。”
床上的男人一脸可怖的红,像是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他浑身哆嗦,牙齿在打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正在说话。
曾哥凑近听了一会儿放弃了,问秦老师的女儿:“他在说什么?”
“‘她来找我了’——一直是这句话。”女人道,“刚开始还是听得清的,现在喉咙干坏了,强行灌的那些水压根不顶事。”
曾哥又问:“你知道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晓得的。”女人低声道,“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什么事都跟我商量,连女婿都招的入赘的,他工作学校那小姑娘的事情他和我说过。”
“他说的胡话里头其实有过一句不一样的,他说‘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就那句话不一样。”
“我们了解了。”曾哥点点头道,“秦小姐找我们来是为了……”
“我父亲说他打算委托你们调查他工作那学校里男寝出现一个小姑娘,以及装修工人失踪的事,而且没弄错的话,他已经把路给你们铺好了。”女人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说道,“我希望代替我父亲和你们签订合同,委托你们调查朝阳中学失踪一事的真相,以及,我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人俯下身去,将老人虚虚抱在怀里,悲伤道:“医生说他的烧就算褪去脑子也不会清醒了……即便他什么都不记得,我还是要为他找一个真相。”
曾哥胳膊肘碰了碰陆仁:“陆仁仁,准备合同吧。”
……
陆仁隐去了自己是私家侦探一事,只说秦老师曾给他讲过男寝的一些情况,以及秦老师目前的状况。
冬溪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闷闷不乐道:“秦老师还能好吗……”
陆仁没说话。
就照他看到的情况,秦老师应该是真的好不了了,能保住性命都是万幸。
“等等!”冬溪突然间意识到了重点,“照你这么说秦老师是在乡下出事的,那乡下离镇子可就远了,按之前的情况来看女鬼走不了这么远啊!”
“秦老师说过他辞职的前一天在值班室里看到了红衣女孩。”陆仁说,“他害怕得掉头就跑,女鬼没有从值班室追出来,这样看她似乎真的不能离开男寝。”
冬溪不解:“那在那一晚和秦老师被害的那天中间这段时间女鬼经历什么?怎么突然强了这么多?还有,她害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要是说害人标准是落单的话,我见到她那回厕所里也没有别的人啊,她怎么就没把我怎样?”
冬溪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手头的线索还不够,想要拼凑出女鬼害人的真相需要寻找更多的线索 。”陆仁说道,“而且有一件事情别忘了,目前除了秦老师的状况我们是知道的,其他失踪的人究竟怎么样了没人清楚。”
冬溪一脸愁苦:“我还是想毕业的,男寝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真有点慌,以前那还算小打小闹不带怕,现在这事儿好像不是我招架得住的。”
“你好好学习便是了,”陆仁安慰他,“学生还是学习最重要,平时注意一点和别人一起走,像这种一个人过来收拾活动室的事情就别做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女鬼能够行动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冬溪一脸痛苦:“怎么办,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陆仁:“……不要作死。”
“身为怪谈社的社长,怪谈的进展就在眼前,我怎么能够后退!”冬溪义正言辞道。
陆仁冷静道:“你已经不是了,高三卸任你忘了吗?”
冬溪说:“高二的小可爱们一天没过来交接,我就一天是怪谈社的社长。”
陆仁很不解地看着冬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物?
陆仁的目光让冬溪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又不止是我这样!我们怪谈社的人才可多了,即使是高三学业也阻挡不了我们探索怪谈的热情!我今个儿过来除了收拾东西还是来整理资料的,另一位行动力更强的老兄现在说不准已经深入女鬼大本营了!”
陆仁:“???”
……
就是短跑体测陆仁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三号教学楼没一会儿就被抛到脑后不见踪影,陆仁简直是在夺命狂奔,以惊人的速度冲回了男寝,看见值班室没人后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曾哥呢?!
喉咙涌上铁锈的味道,陆仁咬着牙爬楼。这个时候他由衷地觉得男寝的设计师真是有病,为什么非得在底下多垒一层楼出来!
爬上三楼的时候陆仁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废掉了,全靠意志力支撑着他迈动双腿行走。
三楼的公共卫生间传来一声让陆仁心生绝望的尖叫。
完了,宿管的职位这是保不住了。
上任还没几天呢学生就出了事,他对不起秦老师给他铺的路。
到时候问问领导不要宿管要不要一个新的清洁工吧,他可以少要点工资的。
然而陆仁推开门,却看到了让他十分茫然的一幕。
曾哥和一个学生面对面坐在厕所的地上,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捂着鼻子,两人皆是眼含热泪。
陆仁看看曾哥,又看看学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撞到了。”曾哥闷声道。
学生控诉:“他站在我背后吓我!”
曾哥反驳:“明明是你先在厕所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什么,我出于对学校财产和学生安危的考虑才跟上去的!”
学生快要气炸了:“你才鬼鬼祟祟!”
陆仁突然间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熟悉,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道:“你是那个学生?说自己不舒服待在寝室休息的那个?”
学生这才注意到陆仁的长相,啊了一声:“你是那个……你是那个……”
“我看你蛮精神的,”陆仁说,“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啊,那个……我这不是都休息了一个白天了嘛,已经好了已经好了。”男生嘿嘿笑道。
陆仁有些无语,这个学校的戏精还敢更多一点吗?一天的功夫他就见着两个了。
男生白天还一副生了病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会儿精神得都有点亢奋了。
陆仁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他问:“你是不是怪谈社的?”
男生呆住了。
他难以置信道:“不是吧?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社长和我说你们怪谈社还有一个打算打进女鬼大本营的英雄好汉,敢情就是你啊。”陆仁道,“你这一个白天就策划晚上的行动了?”
“那不止,我还打探消息了……”男生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到最后可以说是微不可闻,蚊子声音都比他大。
男生猛地意识到这位宿管就是被他打探消息的人之一。
“看看我看看我,”曾哥举手,“我想问一下,女鬼是怎么一回事?”
“男寝的怪谈呗,你不知道啊?我说给你听啊。”陆仁发现他目前见到的两位怪谈社成员提起怪谈都是如出一辙的兴奋,这会儿男生看上去已经要和曾哥化干戈为玉帛了,似乎完全不介意刚刚一撞之仇。
男生说的话和冬溪说的没什么不同,陆仁听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刚刚剧烈运动的身体现在终于向他抗议,陆仁难受得很,喉咙跟出了血似的不说,腿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