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了门,拖过最近的一把椅子把门抵住。寒风猛烈的撞击着大门,椅子受了风的推力不断的后移,但很快陆老板就把最近的桌子也搬了过来。
陆老板如法炮制,把一楼所有的桌椅都堆到了门边。这些桌椅绝不会比一个门锁靠谱,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大门有着两个门把手,陆老板从柜台的柜子深处找到了一长段麻绳,麻绳紧紧缠绕住门把,最后打了一个死结。
做完这些事后,陆老板跑进厨房。他找了一个藤编的筐子,把能找到的所有刀具都扔进了藤筐里。陆老板敲开了每一间还住着人的房门,把刀具一一分发下去,开门的人神情不一,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睛里带着恐惧,连看上去最经得住事的丹尤眼底都有不安。出乎陆老板意料的是,白逐的三位同伴看上去都还好。
虽然看上去都是未经人事的学生,但承受能力出奇的强。
最后一个收到刀的是许燎,他发着抖问陆老板发生了什么。
陆老板没什么心情回答他:“你就算没有看到,也应该听到了。”
许燎脸上的表情非哭非笑,但难看万分:“她还会回来吗?”
陆老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会,你没听到她说的话吗?”
许燎有些茫然:“什么话?”
陆老板略一思考,肖梦半问着谁杀了她的时候在一楼与二楼,四楼的许燎也许确实没听到。
陆老板道:“她问,是谁杀了我?”
……
旅馆里的刀具十分有限,分给许燎的是最后一把,陆老板带着空了的筐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刚进门白逐就迎了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很是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他眼中的关怀让陆老板愣了一下,他有种奇怪的错觉,觉得白逐好像认识他,又觉得他们其实是很好的,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的朋友。
可明明他今天才见到白逐。
“没事,”陆老板很快回过神来,他本来想揉揉白逐的头顶让他安心,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搬了桌椅的手还没有清洗过后,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只说道,“抱歉,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了。”
白逐很快回道:“我没事的。”
可陆老板不会因为他的话不再操心。
他有种预感,肖梦半一定回来,他需要给自己的客人想一条逃生的路。
“警察大概天亮到。”陆老板突然说道。最近的镇子离旅馆也有很远,警方对坠楼案很是重视,在他报完警后就派出了人,但即使是最理想的情况,他们到达的时候太阳也该出来了。
“如果死者又过来……”陆老板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就躲到书房。不,你现在就去书房。”
陆老板拉着白逐的胳膊就往书房走。
他打开书房的灯,指着角落里的书架说:“最底下的那个柜子可以装进一个人,做柜子的时候木匠做错了,不小心把锁装在了里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藏进柜子里把柜门锁起来。”
陆老板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钥匙,不由分说把钥匙塞进了白逐的口袋里。
白逐又把钥匙掏出来不肯收:“出了事你自己藏进去。”
他不想看到陆仁再死一次了。他知道自己是玩家,不介意自己在游戏里死亡。
但陆仁不知道。
即使他可以一遍遍重来,但对他来说每一次死亡都是真实的。白逐有时候都对陆仁的善良恨得牙痒痒,要是陆仁再心狠一点,对自己再好一点,他在这个游戏里能过得好很多。
想到陆仁游戏里游戏外肯定都是一样的性子白逐就觉得一阵心塞。
“我们第一次见面,”白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点,“你不用做这些,如果遇到了危险,你让自己活下去就好。”
陆老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那个柜子我也进不去。”陆老板道,“不用担心我,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他说完去门边关上了书房的灯,看到白逐固执地要跟着他出来后,有点头疼。
果然是小孩子……陆老板想,换做另一个人,现在肯定死死把握住活下来的机会,钻进柜子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陆老板转身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逐,他板着脸道:“不许出来。”
他突然凶起来的表情一时间震住了白逐,趁着人没反应过来,陆老板一把合上门,掏出钥匙飞快地在外面把门锁上了。
“陆仁!”回过神来的白逐愤怒地捶门。
陆老板冷静道:“你要是发出声音把肖梦半引来,我就真的死定了。”
白逐瞬间止了声。
刚威胁了小孩的陆老板心里有点愧疚,他在原先给白逐铺好的床上躺下,举起从书房里带出来的钟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钟面上的时间。
他心里头有一个猜测,只是现在还没有证实。
陆老板静静等待着指针指向他预计的那个时间。
……
十点二十分。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陆老板的脸色骤然一变,眉头紧紧皱起。
……比他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真实的情况比他猜测的还要糟糕。
嘭!嘭!嘭!
一下又一下的巨响从一楼传来。陆老板的希望全部放在了束着门把的麻绳和堆在门后的桌椅身上,能强行制住于晓并拖拽着他跳楼的肖梦半此时的力气必然大得出奇,但是麻绳和桌椅也许有用……
声音突然停下了。
陆老板没有松懈,他四肢的肌肉紧绷,几乎屏住了呼吸。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的心情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肖梦半把窗户打碎了。
“是谁杀了我?”
那个哀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比肖梦半上一回来时还要凄厉。
“是谁杀了我?”
陆老板听到了拖着步子走上楼梯的声音。
他想起了之前通过楼梯间的窗户看见的肖梦半,第二次坠楼后的肖梦半四肢更加扭曲,全然不像一个人会有的四肢。她不知道摔断了多少骨头,这样一具可怖的尸体,现在是在用一副怎样扭曲的姿态走向他们?
肖梦半来过一次后,没有一个房间还开着灯,也没有一个房间敢传出一点儿声音,房间里的人甚至恨不得自己连呼吸声都不会发出。
肖梦半登上了二楼。
陆老板的手死死攥成拳。
如果肖梦半是按楼层来杀人……
他正这样思考着,就听到脚步声没有在二楼停留。
肖梦半走向了三楼。
第52章 风险
陆老板愣了一下。
如果楼层不是顺序的话, 那么肖梦半是因为什么杀人的?
陆老板等待着答案。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冷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那脚步声遥远得微不可闻。
撞门的声音并不清晰, 肖梦半去了四楼。
离得太远, 陆老板只能听到模糊的挣扎声。
等他再听到清晰的声音,那是一声坠地的闷响, 这次甚至没有听到人坠楼时的尖叫。陆老板揣着这一回没有人死亡的希望离开房间,但是等他推开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时, 只见楼下的尸体又多了一具,肖梦半扭曲的胳膊死死勒住许燎的脖子把他带下了楼,正是因为这样, 许燎坠楼时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陆老板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连风什么时候把窗户吹上了都没发现。
耳边响起匆忙凌乱的脚步声。
随之响起的, 还有管懿难掩担忧的吼声:“常柔!”
陆老板回过头, 只见楼梯上跑下来四楼那个柔弱的女孩子, 管懿急匆匆追上了她, 死死拉住她的胳膊,女孩想要挣脱却没有成功,最后蹲在台阶上抬起一条胳膊挡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管懿尴尬地看了眼窗后的陆老板,同样蹲下身劝说常柔:“回去吧, 在外面太危险。”
“在里面才危险!”常柔尖叫着,“第二个人了!第二个人了!留在这里的话我们早晚也会被杀死的!”
她眼睛里满是惊恐:“肖梦半还会回来的……管懿你放开我,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管懿手足无措, 他同样因为恐惧微微颤抖,一时间只知道拽着常柔。
陆老板看见管懿身上有挣扎过的痕迹,衣服上溅到了血。
他问管懿:“肖梦半是不是去了你们的房间?”
听到这个名字管懿明显颤抖了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是……是的,她撞门进来带走了许燎。”
陆老板问:“你和许燎离得很近吗?”
管懿点点头:“我们一直挨在一起。”
“肖梦半是很明确地去攻击许燎,还是同时也攻击了你?”
管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她就是冲许燎去的。”管懿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拽着许燎的胳膊,但是她把许燎的脖子勒住了。挣扎的时候我们撞到了很多家具,我砍了肖梦半一半的胳膊,但是她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后来我听到许燎脖子传出像是骨头拧断的声音,我就害怕得松了手……”
第一个被杀的人是于晓,第二个被杀的人是许燎。
于晓和许燎原先是室友,这是两个死者之间的联系。
但是于晓的死更像是一个巧合,如果于晓没有突然出现在二楼的话,第一个死者应该是老人和小女孩其中的一个。
肖梦半究竟因为什么来杀人?还是在没有人在房间外行动,没有人开灯,没有人发出声音的情况下随机杀人?
现在的死者只有两位,陆老板一时找不出规律。
陆老板沉声道:“许燎的死不是结束,肖梦半一定会再回来。现在很明显,即使躲在房间里也没有办法逃脱,我们能对肖梦半造成的伤大概率不会影响她的行动能力。”
“她一直在问是谁杀了她。”陆老板看着管懿的眼睛,“肖梦半坠楼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管懿眼中恐惧更盛。
陆老板猜测道:“也许我们只有找到凶手,肖梦半才会停止杀人。”
管懿颤声问:“她难道不清楚是谁杀了她吗?”
这是一个极大的疑点。
理论上来讲,在肖梦半一直在房间中的情况下,不存在有人偷偷潜入而不被她发现的可能。旅馆的房门都有些旧了,推开门时发出的声音无法避免。
可肖梦半偏偏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陆老板想起肖梦半头朝下坠楼摔出的伤口,突然间有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总不能说肖梦半的脑子摔坏了,所以她的记忆也没有了吧?
陆老板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找出谁是杀了她的凶手,目前看来是最可能得救的办法。”
“我想没有人能够保证,肖梦半接下来不会找上他吧?”
管懿一脸纠结。
常柔突然大声喊道:“我要离开这里,如果她要回到旅馆杀人,那我离开旅馆总行了吧!”
“你能确定离开旅馆就会安全,而不是更危险吗?”陆老板冷静道,“如果你非要离开,我不会拦着你,毕竟如果你离开旅馆结果出事了的话,正好为我们排除了一件不能做的事。”
常柔不说话了,恨恨地看着陆老板。
“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寻找凶手。”
“我要离开!”常柔狠狠甩开了管懿的手,快步跑下了楼。
管懿还想追上去,却被陆老板拦了一下。
管懿看着陆老板,欲言又止。
“抱歉,”陆老板低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让更多人活下去。”
管懿露出一个苦笑,他并不赞同常柔的做法,也许是人面对危险时的本能,他觉得不能旅馆。待在旅馆中时他同样觉得恐惧,但在他感到自己快要被恐惧淹没的时候,却是离开旅馆去看肖梦半的尸体的时候。
陆老板推开身边的窗户往下看。门被堵得很死,只见常柔是通过被肖梦半打破的窗户跑出去的。那个窗户就在肖梦半的尸体边,她强忍着恐惧翻出窗。
陆老板看见肖梦半的尸体动了一下。
肖梦半仰面躺在地上,她对着窗户后面的陆老板,露出了一个笑容。
树枝刮花了她的脸,刮裂了她的嘴唇,那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常柔的脚落在了地上。
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了她的脚踝。
常柔浑身都僵硬了,手被碎玻璃划破的疼痛一瞬间仿佛消失不见。她一动也不敢动,感受不到风,感受不到一切,只能感受到脚踝上冷冰冰的触感。
风声仿佛停歇了。
天地间是那么静,死寂的夜里,响起女人断断续续的,带着幽怨的笑意的声音。
“你来……陪我了吗?”
常柔不管不顾地尖叫了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心里的恐惧。她的手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常柔全然不顾,死命蹬着脚,拼命想要爬回去。
管懿根本不敢去看,他蜷缩在台阶上,不住地颤抖。
嘭的一声。
陆老板重重关上了窗户,半透明的窗户隔绝了肖梦半那张可怖的笑着的脸。
但是下一刻,他又咬牙把窗户打开,盯着那具尸体的一举一动。
常柔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一楼响起人体跌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凌乱的,好像几次快要把自己绊倒的脚步声。常柔跌跌撞撞跑上楼梯,在跑上二楼的那一刻膝盖一软跌在了地上,趴着哭泣起来。